他慢慢的对严詹笑了笑,别有深意,“除了我。”
这笑容里似乎有种警告的意味,严詹敛下眉眼,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依然笑容可掬,“不知鹰帅是想说什么?在下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南宫苍敖笑的有些奇异,不似以往爽朗,多了些诡秘的暗色,“我只是感慨,世上之事真的很巧,当年湛然他没有救别人,偏偏救了你,而你恰好是阑东国的太子,又恰好能为他提供战马,恰好有这么多人脉,可以提供各路消息。”
严詹摸了摸他的胡子,笑眯眯的,“所以说,无巧不成书,这也是天意。”
“天意吗?”南宫苍敖翻身上马,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我也不信什么天意。”
他策马离去,严詹望着前头扬起的尘埃,慢慢收起了笑。
片刻,他忽然想起,“等等!我的交易还没说完……南宫苍敖……你且等等!”
严詹在后面紧追不舍,南宫苍敖没有放缓速度,也不曾命人阻拦,他不知道君湛然是否察觉,严詹帮他帮的很蹊跷,当年结识的时机也十分巧合。
能放得下荣华富贵的人不多,能放得下王位的人更少,严詹偏偏就放弃了阑东国的太子之位,到了夏国,甘愿当一个马贩子,最后甚至去了凛南。
他在夏国到底查探出什么,对当年的宫乱内情又知道多少?
对于这个人,南宫苍敖隐约有些后悔,当时不曾命人查的更深,但同时,夜枭没能立刻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也正说明此人不简单。
这个严詹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与他相识的人都放下防备,对他不抱戒心。
就连有那样过去的湛然,都对他如此信任。
想到这里,南宫苍敖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假若没有他,在复仇这件事上,湛然最信任的人,莫非就是严詹?
眉头拧的更深了,南宫苍敖收紧了嘴角的弧度,君湛然的语声忽然在一侧响起,“他说了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南宫苍敖已经赶上,君湛然的问话他没有马上回答,却反问道“你相信严詹的话?”
“他是阑东国太子,我信。”
“我是问你,当年是否相信严詹,才会把那么多事托付于他。”南宫苍敖的语气听来并不太好,君湛然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也许。”想了想,他回答,“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有能力,我没有看错。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除此之外,可还有些什么?”南宫苍敖话里有话。
君湛然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不曾明白,摇了摇头,“没有。”
他回答的肯定,毫不犹豫,南宫苍敖眯着眼看了他半响,“我记得,曾经在你眼里,我本来应该是你复仇所用的棋子,一个对你有用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你会不惜代价的去拉拢。”
“莫非你是在暗示……”君湛然神色淡淡,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严詹,“他不是你。”
“不是我,所以如何?”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南宫苍敖并不放过,偏还要继续问下去。
他是要说的更明白才满意,君湛然压低了声音,“不是你,所以我不会与他有肌肤之亲,也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君湛然被一把拉了过去,炙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连日来精神紧绷,骤然触碰到这股热力,他立刻激烈回应,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两人分开,南宫苍敖看了一眼已经跟上,就在他们身后的严詹,这个阑东国太子还是一脸和煦的笑意,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湛王把我留下,万一到了危难之时,我父王不会视而不见,阑东国只我这一个皇子,后继无人,他绝不会容我在夏国出什么意外。”他说出此前提过的交易。
“相对的,待湛王登基之日,要与本皇子签订契约,只要阑东国皇位之上还是严姓之人,大夏就不可进犯一步,两国结盟,不存从属,也再无进贡。”他说着,笑了笑。
“即便湛王此战胜券在握,也该答应下来才好,毕竟严詹此前也帮过不少忙,湛王有今日,我严詹也算一员功臣吧。”
这番讨价还价倒还是商人模样,但以皇子自称便意味着,他眼下并非以展家庄当家人的身份在说这番话,而是作为阑东国的太子。
君湛然不得不好好考虑他的提议,作为夏国真正的皇储。
“假若我不留你呢?”他舔了舔嘴角的湿意。
严詹目光一闪,“假若湛王不留我,我好像也只能留在此地了,铁梅与我失去联系之后,有另一拨人在找我的麻烦,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赶到此地来。凛南国安嘉王病危,国内早已大乱,我这个马贩子就算再有地位,也无人有暇来管我的死活,为求自保,我只能来投靠湛王。”
他手下人数众多,做别的也许有点难,但要自保岂会没有办法,这番话真真假假,言下之意,这桩买卖无论君湛然答应与否,他都准备赖在这里不走了。
南宫苍敖冷冷一笑,“铁梅被掳已经多日,所以才会与你失去联系,绑走她的人兴许和找你麻烦的是同一拨,他们就是从她身上要查到你的身份。”
听见南宫苍敖的话,严詹大吃一惊。
“这样便说的通了,我早有察觉,暗中有人在四处打探,没想到被铁梅搅局,没来得及一探究竟,这回被那些人抢了先机!不好!我得命人去查查那些人的来路。”回头吩咐手下查探,严詹在队伍里停了下来。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能从军营中把人绑走,若无内应绝对办不到,除非本来就在营中……和铁梅一起失踪的还有谁……
君湛然一路暗暗思索,他没有察觉南宫苍敖在背后注视他的眼神。
说好再也不要妄动真力,为了振作士气,君湛然还是动了手。他爱上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南宫苍敖能分清轻重,所以方才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严詹……
严詹此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能干,还要难缠。
君湛然没有对这个严詹有过什么想法,他相信,毕竟君湛然过去并不近男色,但南宫苍敖并不相信君湛然不曾怀疑过严詹的真实身份。
他怀疑,却并不点破,也不查证,只要对他有用,无论对方本意如何,他只需顺水推舟,自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做法,不可谓之不狡猾。
就如他曾在他眼中看到的狡黠,君湛然从不是他人眼中那个淡漠寡情的人。
这样的人,坐上皇位会如何?
他会不会遵守与各国的约定,还是会展露出他的另一面?面对这样的君湛然,南宫苍敖不知道是不是该赞叹自己的眼光。
他们一起走到今日,经历了许多,时间越是久,看到的越多,他对他,便越放不下。
南宫苍敖考虑的这些,君湛然全然不知。他正在权衡严詹的交易。
只要阑东国君还姓严,大夏便不可进犯,这桩买卖,做的不是眼前这十几或几十年,而是几十几百年,只要阑东国存在一日,严家子孙在世一日,这个约定就始终存在。
“果然是个商人,无论如何,阑东国都不吃亏。”轻嗤一声,他自语。
“严詹是个很有眼光的人,看的长远的人,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南宫苍敖好像并不意外,就连方才知道严詹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也是从容的很。
“你怎么看?我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君湛然问。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事,答不答应,只看你想要什么……是夏国,还是天下。”鹰眸精芒闪过,他笑着回答,好像只是在谈论天色。
南宫苍敖分明看清了一切,却只言一二,他定然猜到严詹在夏国之时接近自己是另有目的,兴许为的就是今日,却不说破。
他也知道自己顺水推舟,为的就是为了利用严詹手中的力量,就如当日利用他一般。
知道,却不言,有时候一个人的智慧和气度并不在于他知道多少,而在于他说了多少。南宫苍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在乎的,与不在乎的,永远与别人不同。
“要夏国,还是要天下……”重复他的话,君湛然还在权衡,前面道路右侧现出一方巨石来。
“又来一个!”冷笑中他不假思索,五指一张,掌力如海浪般蓦然涌去。
“等等!”拦住他的竟然是南宫苍敖。
“这个人你可万万不能杀。”他直接拦下了他的掌力,一腾身闪向岩石背后,当他再次出现,手中提的人让君湛然分外诧异。
“肖虎?!”被人点穴昏迷不醒的,居然是无故失踪的肖虎。
第二百三十章 居心叵测
要是没有南宫苍敖,肖虎也许就要死在他的手里,君湛然慢慢吸了口气,“他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先别管为什么,我来看看他情况如何。”
南宫苍敖曾与肖虎交过手,以他如今的功力,能感受到肖虎的气息并不奇怪,君湛然命队伍停下,肖虎等人怎会离奇失踪,这事必须尽快弄清楚。
“看来只是被人制住了血脉,暂时无碍,但要醒过来,还需时日。”查看了一番,南宫苍敖做出结论,肖虎并非被人点穴。
“血脉?”君湛然不由皱眉,“能制人血脉的高手世间不算太多,与穴位不同,人身气血循环,自有定数,要寻到这个定数,并在恰当之时阻断人的气血流转而不令人致死——”
“并不容易。”南宫苍敖若有所思。
“将他带下去好好照看,骆迁,肖虎就交给你了,一旦他有苏醒的迹象,即刻前来禀报。”君湛然叫来骆迁,吩咐道。
骆迁不解,“为何现在不能将他唤醒?”如今大敌当前,要是肖虎能说出怎么回事,岂不什么都明白了。
君湛然摇头,“不可。”
南宫苍敖替他回答了这个疑问,“血脉与穴位不同,若不知道出手之人制住的是哪条血脉,妄图擅自解开,很可能令人再也醒不过来。”
骆迁和其他雾楼守卫闻言一惊,谁也不敢再提把肖虎叫醒的事,一行人再次上路,骆迁将肖虎放在另一匹马上,亲自照看,一路上暗自揣测,为何几人失踪,唯独肖虎出现。
这也是君湛然的疑惑,“要不是你察觉肖虎,他可能死在我的手中。莫非对方本意就是如此……”
“在没有其他线索之前,任何猜测都没有用。”南宫苍敖似乎全然没有去考虑背后的原因,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
“舜都就在眼前,很快这件事就会有个了结,现在可不是你分心旁顾的时候。”收敛了笑意,有时候他也严厉的很。
君湛然笑了,“莫非你紧张?”
看到他挑起眉,南宫苍敖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侧脸,“我紧张的是你。到了这里,我们都知道再也没有退路。”
“不错,前面是陷阱也好,危险也好,甚至死亡也好,我们都再也没有回头之路。”视线里,舜都在望,城门之后高高楼宇耸立,那是最高的一栋宫楼。
叫什么呢?那栋宫楼……君湛然回忆了一阵,记起的是埋在心底,被血色涂满的高墙,也正是那一日,他眼前的景象。
一股火烧般的热瞬间涌了上来,他的眼神愈发的冰冷,“记得你问过我,要的是夏国,还是天下……”
“答案呢?”
“我要的是公道!”一握缰绳,君湛然身下白马如箭而去。
蹄声隆隆,他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以夏国皇储煌湛之名!明日血战,凡得战功者,不问来处!加官进爵,赏银万两!”
嗓音穿透人群,众人精神一震,“明日血战,不死不休!”
“明日血战!不死不休!”无论是来自凛南,还是出自夏军,齐声大喊。
被寒风吹散,君湛然脑后黑发狂舞,那双墨黑的眼睛亮的灼人,一扬臂,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划过一道血色,他从一张张狂热的脸上看过去,仰头大笑。
“说的好!不死不休!好一个不死不休!煌德,你等着我!”
喊声穿透云霄,阵阵回响,南宫苍敖不禁抽出遮日刀,一声长啸,远处轰然一声,红光闪过,尘土飞扬,“众望所归,且待明日!”
“众望所归,且待明日!”
“湛王归巢!众望所归!且待明日!”
一声声呐喊,一声声吼叫,将士们气势如虹,连夜赶到舜都已不是不可能之事,似乎恨不能就这么一鼓作气拿下皇城。
一前一后,黑袍和红氅,两人在队伍中对望,南宫苍敖哈哈一笑,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加官进爵,赏银万两,只要是活人,有谁会不动心?至于赏银,假如他败了,自不会有什么赏银,假若胜了,煌德的皇宫里还会少了银两吗?笼络人心之事,有人已经做的很熟练,南宫苍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
这是狡猾,还是狡诈,君湛然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眼前的胜利。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做的,不过是给人希望。
只要有希望,人就有活下去的勇气。
队伍继续往前,旌旗飘扬,人群中严詹注目并骑的二人,视线在那身殷虹上定了一会儿,叹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这岂不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奇货可居,他有那个眼光,可惜却错过了时机。
冬日寒冷,这股寒意却没有冻结住人的口舌,大战在即,百姓们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外出,但说话是人的本能,不干活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