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眸子骤然睁开,君湛然听见自己冷漠而疏离的声调,“没事。”
没事?肖虎忍不住低头去看手中的纸笺,待看明白上面所写的内容,整个人都呆滞了,他险些便要跳起来,大骂一声,“去他娘的这不可能!”
鹰帅南宫苍敖,鹰啸盟的领头人,从来没有被任何难题难住的南宫苍敖怎么会亡命于临天谷?
肖虎捏着纸笺整个人像丢了魂,怔在了原地,他忽然明白君湛然先前的反应,他都是如此,楼主心中又会作何感受?
思绪一阵大乱之后他忽然奇怪的想到,若是将先前心里所想的说出口,若是南宫苍敖也在这里,又听见他的话,想必定会这么回答他……
那男人一定会说,“谁说我不曾被难住,我此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便是你们楼主君湛然。”
说完,他一定还会大笑,就好像这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那个洒脱如风,桀骜如鹰的男人,莫非真的就此一去不复返了吗?莫非他真的丧命于临天谷里?若他侥幸还未死,而今又处于何种艰难的境地?
“楼主,怎么办?听说那临天谷是个极为可怕之处,有进无出,有去无回,人称地陷,我们这会儿赶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肖虎的语声低促,其中的焦急显而易见,君湛然抬眼轻瞥,“谁说我们要去?”
“楼主?!”肖虎愣然的看着他,看到黑眸里的深沉,像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一般,里头的阴暗与幽冷无边无际。
“谁说,我们要去救他。”君湛然的音调居然还很平稳。
肖虎就像不认识他似的,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不去?書 娿 萫 娿 尒 腐”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君湛然依照很平静,平静而冷漠,他好像还笑了笑,尽管唇边的那一丝笑意僵硬的比哭还难看,“为什么要去?当时若不能及时相救,眼下去了还有什么用?他要是已死,我去不过是为他收尸,他要是没有死,自然有办法能够脱困。”
他敛下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说道:“因为他是南宫苍敖。”
如金石雕刻而成的手,在膝盖上平平安放着,静的如同不是活物,他的语调也平平稳稳,似乎一点都没有起过波澜。
但是肖虎不信,不信车里的男人真的能如此平静。
“楼主要是想去,我们都愿意跟随您去,鹰帅要是有个万一,不光是楼主,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更别说鹰啸盟的这些人,温如风要是知道这消息,定然会第一个冲去临天谷。
肖虎下意识的往前看了一眼,温如风早就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突然回过头来。
“是不是盟主出了什么事?!”他急匆匆的走过来,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明显,很可能引起前方守城士兵的怀疑。
“没事,没事。”肖虎连连摆手,只能这么说,想让他回到原位。
“怎么可能没事,展家庄来了人,一定是有事要传话给你们楼主,要不是大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匆忙,还有那人的眼神,看起来就是有事!”温如风很确信有什么事发生了。
“你们的盟主,他陷入了临天谷。”回答他的是君湛然,马车里的男人半敛着眼,回答的很平静。
他说完,忽然抬头问,“前头情况如何了?要是被守城发现,便只有强攻一途,所幸还有恶鬼在里头接应,要入城理当不难。”
话题一转,他竟然若无其事的说起了此次行动的安排,竟然再不提南宫苍敖半句。
温如风听他说盟主出事就急了,再见他这般态度,饶是他平日里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紧紧一握剑柄,肖虎把他按住,微微摇头。
“你我都急成这样,楼主他同鹰帅关系不同,又怎么会全不在乎,你该想想他眼下是什么心情,想想凛南大殿里的事,我们都该庆幸,楼主他还能冷静的下来,若是不然,以他的毒术和一双翻云手,此地岂非就要生灵涂炭?!”
这本是安抚温如风的话,但说完,肖虎自己都深以为然。
他们都如此着急,何况是君湛然。
“按照原定计划攻入城中,取城主首级,夺守城兵权,别忘了原先的计划。”车里的男人似乎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淡淡提醒。
谁也听不出他的这种平淡是刻意的压抑还是不堪一击的伪装,又或者他真的很冷静,因为他对南宫苍敖完全的信任。
但只要还是人,还是血肉之躯,就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就算是南宫苍敖也一样。
就在他们谈路之时,前方的队伍已移动了不少,他们这一行人始终不动,在守卫看来十分可疑。
“喂!说你们呢!哪里来的?前头都没人了怎么还一动不动?到底还要不要进城,不进就走!”城门守卫拿着长刀指着他们喊话,看神情是要过来检查。
“君楼主!”温如风见有人上前,是走是留已没有多少时间决定,对着马车里的人低吼道:“我也相信盟主,但他到底是人,不是神仙!”
君湛然合起了眼,温如风见状,这回可真的气坏了,咬牙道:“我不知道假如盟主在临天谷出了事,君楼主是不是还能这么若无其事,你对盟主的心意难道就只是如此而已吗?”
马车里的人依然不为所动,温如风没想到君湛然竟是如此反应,气的脸色煞白。
肖虎想拉开他,却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温如风冷哼一声,就在马车边上继续说着,“我们都知道君楼主你身份不凡,又身负血仇,你急着去诛杀煌德,拿下夏国,夺回王位,这是谁都没做过的事,我们也想跟着你去,为南宫世家报仇,为你雪恨,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终结这天下将乱之兆,但――我们盟主呢,你又置他于何地?!难道你就不顾他的安危了吗?难道他只是你复仇所用的工具?”
南宫苍敖,这四个字像几枚钉子,钉入了君湛然的心口。
他闭起了双眼,没有去听温如风说什么,但窗口之外的话一字字一句句依然清晰入耳。
一开始,岂非便是互为棋子?他和南宫苍敖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仇。
过了一会儿,温如风看到车里的男人笑了笑,然后听见他淡淡说道:“这是你们盟主早就明白的事,难道你还不知道?苍敖他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工具,是为我所用的一枚棋。”
温如风彻底懵了,一时间竟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君湛然!”只待他反应过来,怒吼声己从嗓子眼里爆发而出,温如风从未如此大怒,也是突然闻讯令他失了理智,守城士兵听到这三个字,顿时骚动起来。
何止守城士兵,城门前所有人都朝马车望来,仿佛一锅翻滚的粥,霎时开始沸腾。
“君湛然!”
“逆贼君湛然!”
“先皇四子君湛然?”
“鬼手无双?!”
“来人呐!快来人,快去通报,君湛然来――”喀嚓,高昂的叫声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近到车前的守城官兵忽然成了一具无头尸体,无头的尸身在原地走了几步,才在所有人眼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南宫苍敖。
南宫……
苍敖……
陡然间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一只手从窗外缓缓收了回来,君湛然望着车外尸体血流如瀑,扶着车窗左手早已深深陷入木框里,放下手,他看着指上的一抹血色。
“发令下去,入城,挡路者杀。”
城门前恶鬼奉召而来,守城官兵如潮水般涌出,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毒手
是年,春,传闻中永盛帝未死的第四子,四皇子煌湛,又名君湛然,带兵攻打大夏。
这第一战,来的叫人猝不及防。
厮杀劈砍,刀光剑影,满地尸首,满目血色。
凡是对夏国当年之事略有所知的人都以为起始的这一战会非常惨烈,君湛然定会借着这一战立威,而事实上,这一战也确实惨烈,只不过结束的比所有人预期的都要快。
这第一战,终结于君湛然的一双鬼手之中。
杀人并不难,尤其是对一个抱着杀心而来的复仇者而言。
而君湛然要的并非城池,他便无需守城,从凛南带来的兵马便在他的指挥下一路前行,踩着尸体向夏国的皇城舜都前进。
与他们交手过的人都会惊愕,他们面对的似乎并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杀手。
君湛然手中兵马不多,他知道唯有充分利用这些人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所以一路之上,他所做的就是教会他们如何更好的布阵设陷,如何用最少的人杀掉最多的人。
多年后在这场交战中活下来的人都会这么回忆,当年的那一战快的就像做梦,好像忽然有一阵风刮过,接着将近半数的人便倒下了。
风起人亡。
见过杀人的风吗?
无影无形,取人性命,君湛然手中有的便是这种杀人的风,什么是真正的闻风丧胆,唯有当日见证了那一战的人才懂得。
“楼主……这不会太……”即便是肖虎,面对这般场景,也不禁有些迟疑。
“太什么?”自始至终未从马车里出来的男人淡淡的说,“既然是为了报仇而来,哪有不杀人的道理,横竖我早就手染鲜血,多些少些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想速战速决,君湛然这一次毫不手软。
“就算你手里有毒物可用,难道接下来我们就依靠这些东西打仗吗?这毒总有用尽之时,莫非君楼主不知道?”温如风身上带血,杀过人,他已冷静许多,虽然心里也明白君湛然不会无情到对南宫苍敖的安危置之不理的地步,态度上却还是未见和缓。
君湛然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如今他的眼前只有夏国,“无毒可用之时,就用你们的手,你们的刀,越早对煌德造成威胁,南宫苍敖的处境就越安全,莫非你不懂?”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温如风语塞,忽然顿悟,“原来君楼主不是不担心盟主,而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救他?”
“我担不担心他,与你没有关系,我想怎么做也无需对任何人解释。”马车里的男人语调还是淡淡的,用他一贯的带着些嘲讽和漠然的语气,这么回答。
方才怎么会怀疑君湛然的用心?温如风汗颜,他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最先知道君湛然的身份,也是距离这两个男人最近,亲眼见证过他们之间感情。
“继续前进,不用管后面的追兵,直取舜都。”君湛然并不理会他的反应,他显然已有了打算。
“是!”
亲眼见过当日情景的人都会觉得,与其说君湛然的奇袭是为了得到大夏,不如说是为了毁掉它。
他一点都不犹豫,也丝毫不会迟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前来阻拦的,他一律视而不见,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是如此对待。
而假若有兵马拦截,他所下的杀手也是前所未有的狠辣,他不需要俘虏,唯一的手段便是杀,杀人毁物,夺取粮草,半点都没有商量余地。
试问世上之人谁不怕死,这样的手段,彻底威吓住了守城的士兵们,更何况他还被传说成永盛帝的第四子,是先皇之子,是传闻中皇位真正的继承人。
人心开始浮动。
即便有人为了向上面交差,意图拦截,也开始有所顾虑,毕竟谁都不想死,在莫名其妙的怪风之下,当年君湛然背负叛国的罪名,被追捕的时候所使的手段已经令许多人感到恐惧。
“楼主,前面的城……”前进途中,肖虎迟疑的问。
“由你们来动手吧。”君湛然没有睁开眼,在马车里回答,外面的肖虎听了,暗自舒了口气。
还是不让他动手的好,另一边的温如风和肖虎一样感到如释重负,虽然君湛然出手不如他们的盟主南宫苍敖那般声势骇人,无声无息之间用毒风取人性命却有另一种令人悚然的威慑。
他偶尔会想,如此轻易便能取人性命,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不知道君湛然的心里是否和表面一样,静如止水,若无其事。
而这个问题是无法从君湛然的脸上看出答案的。
这次进攻夏国,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困难,一路之上追兵虽多,却没有多少人能真正起到作用,阻碍他们的前进。
就如君湛然所想的那样,夏国为了收复北绛出了不少人,尽管大国的气概尤在,内部却如凛南一般并无多少可堪大用的人才,尤其是在南宫世家被从朝中连根拔除之后,牵连到不少人,夏国朝中兴许比之凛南还要无人可用。
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煌德早在舜都设下埋伏,就等他们前去。
究竟如何,到了皇城舜都便可揭晓。
舜都,皇宫大殿之上。
哗啦啦,桌案上的物件被横扫出去,散落一地,平康皇面目狰狞,正在大发雷霆,“煌沐牵制了南宫苍敖,却让君湛然跑到了朕的地盘上,他竟然还打着太子的名号妖言惑众!你们这群废物,难道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把他给朕拿下!”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群臣惶恐。
“陛下,不是还有二皇子殿下吗?二皇子殿下牵制住了南宫那个小子,只要杀了他……”有人小心翼翼的进言。
平康皇的脸色和缓了一些,“煌沐吗,他是做的不错,但他要是再不拿出点结果来,可就难说了。”
“陛下放心,二皇子一定不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