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沐,你且听好了,替我传话给煌德――”马蹄声声,前方长啸如鹰,声声含煞,“只要我南宫苍敖不死,夏国必亡-!
语声如石,由半空落下,砸醒了煌沐,想要再叫人追赶,却已来不及了。
“就这样吧,临天谷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兴许他们进去便会被流沙吞噬。”敖卫进言阻止,望了望山谷的入口,才转头问道:“南宫苍敖已经算是死了,你何时放人?”
“别急,等找到他的尸体再谈不迟。”煌沐心不在焉的说,但谁不知道,如果进了临天谷,即便死了也难找到尸首,他这话纯粹只是敷衍。
“你!”敖卫咬牙,气白了脸。
不亲眼见到南宫苍敖的尸体,怎能放心?煌沐根本不理睬敖卫,下令在此地安营。
进了临天谷,马匹便很难走动,谷内谷外,犹如两重天地,南宫苍敖并不让人深入,一进山谷便下令众将士下马。
“盟主!”殊衍一惊,南宫苍敖面色如金,竟不是从马上跃下,而是直直翻落下来,若不是他上前扶了一把,就要摔落地上。
“无妨……不过是力竭,强自运气震伤了内腑。”回答殊衍,南宫苍敖扶着马鞍靠上身后石壁,他的声调沙哑,低不可闻,和在谷外截然不同。
竟然这么严重?!盟主方才说的那么多,原来都是欺敌之计?若是让煌沐知道他真实的情况,想是就算追到山谷,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沙场交战到底不像江湖之上过招比试,身为将军,南宫苍敖是所有敌人的靶子,谁都想领功,都想擒下这一军之首,为了震慑敌人,南宫苍敖出手半点都不留情,但饶是如此,一拨拨的进攻之下他还是用尽了内力。
第一百八十章 地陷
阳光之下金沙如毯,厚厚堆积,往远一望,几个黑点正在那厚毯之上迅速接近,随着细微的沙沙声,翻起一蓬金色浓雾。
“那是什么?”殊衍极力远眺,也只能看见扬起的沙尘中几团黑点,很明显并不是人,“这沙里有虫?”
有虫?夜袅们纷纷注目远处,看着它们越来越多,看清楚的人顿时一阵头皮发麻,“盟主……”
如拳头大小的虫子在沙地上飞快爬行,形如岩色如石,散布在各个角落,一眼望去密密的一片,叫人看的颇为惊心。
南宫苍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轻快之色,“像蚁狮,但又不大一样,发令下去,要大家小心,若受到袭击便找东西点火。”
蚁狮乃是一种食肉的沙虫,他们都听南宫苍敖讲过,通常在外很难看见,即便有人见了,也不知厉害。
若不是南宫苍敖见多识广走过不少地方,兴许这会儿不会这么担心。
蚁狮不算是凶猛之物,但此地的蚁狮却大有不同,数量惊人不说,体型也大的骇人,而它们能在此地存活也定有其非凡之处,不是寻常可比,南宫苍敖已疏忽过一回,这回断不会再大意。
“都小心脚下!不要乱动!准备火折!”命令传达下去,众将士都打起精神应付眼前这不知来历的东西。
夜袅们也都是行走江湖的行家,心知蛇虫鼠蚁有时候比人还要难对付,听说过就是蚁狮之后纷纷戒备。
“外面还有追兵,这谷里又是这般古怪,盟主,你看这回我们还能不能回得去?”阴鸠盯着逼近的虫子问的随意,听不出担心的意思,语声平平不见起伏。
阴鸠是夜袅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刑讯高手,他会问出这句话,可见他的心里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其他人都静静等着南宫苍敖的回答。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现在下结论还太早。”穿着黑衣的男人只是眉眼一挑。
他回答的若无其事,不见波澜,随即望了一眼谷口書娿萫娿尒腐。
谷口之外瞧不见追兵,也瞧不见落日暮色,谷内甬道狭窄,眼前只有迷眼的沙尘,纵然有余晖洒下,也依然不辨前路。
一入临天谷,生死难卜。
南宫苍敖只看了谷口一眼,便转过眼来应付眼前的蚁狮。
盟主,可是在担心君湛然?还是担心自己无法活着回去见到君湛然?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殊衍有些心不在焉的猜测。
一直以来,南宫苍敖在他眼里便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而这个似乎从来没将任何皇权放在眼里,从来都能将任何疑案一眼看穿的男人,眼下却因为感情而分心疏忽。
疏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疏忽可能要以性命作为代价。
殊衍很想问他,值不值得,后不后悔,但回头想想,无论答案如何,都已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并且,这也未必算是南宫苍敖的疏忽造成,毕竟,谁会想到夏国竟不惜牺牲国力,牺牲士兵的性命,与北绛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北绛叛乱是真,但自从发国书求援开始,整个鹰啸盟和凛南国就已进入了夏国的陷阱。
身为江湖人,夜袅们对夏国并没有那么深的情感,殊衍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不曾留意脚下的流沙,待听见南宫苍敖大吼一声“小心”的时候,数十只蚁狮已将他包围起来。
殊衍顿时一惊,挥刀而过,跳到一旁,却忘了脚下踩的不是实地,而是沙砾,身体登时开始往下陷。
一大片蚁狮被劈砍而死,又被人扔了火折,殊衍的半个身子却已陷了下去,右侧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的肩膀猛的一抓,殊衍不敢动弹,“盟主……”
“别乱动!”南宫苍敖半边身体倚靠在岩壁上,双足也已陷入沙砾。
“我不动!但是……这蚁狮会动!”蚁狮群已将他密密的包围,殊衍胆颤心惊的看着它们。
近看之下,这拳头大小的蚁狮更是面目可憎,恶心异常,殊衍瞪着它们带有细细绒毛的背,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飞快的从沙砾上爬过,爬到他的身上,细长的腿触到他的脖颈,激起一阵寒栗。
蚁狮会咬人,它们本就食肉为生,至于是什么东西的肉,对它们而言并不要紧,殊衍咬牙忍耐着剧痛,觉得自己已活不成了,“盟主!没用的!就这样吧,殊衍先走一步!”
“闭嘴!鹰啸盟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窝囊的东西!你还没死,现在放弃还早!”南宫苍敖知道情况危机,非常不妙,但他却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都给我听好了!我们进来是求生!不是等死!不在沙场战死却要葬身毒虫之腹,你们甘心吗?告诉我,你们甘心吗?”被殊衍的重量拖着缓慢下沉,一只手抓着岩壁没有放松,南宫苍敖抬首怒吼。
周围的情况并不好,除了殊衍之外,有几个夜袅也已沉入沙中,凛南的将士为了击杀躲避蚁狮,胡乱走动,更是有不少人已被吞入沙砾之中。
“不甘心!”夜袅们首先应和,其余将士们都求助的看向南宫苍敖,“……南宫将军!”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能烧得多少就烧多少!它们可在沙中行走自如,但数量这么多定然另有巢穴!先找到它们的巢穴!”一手抓着殊衍没有放开,南宫苍敖分心回答,阴鸠有心帮忙,却被蚁狮包围寸步难行。
远处的蚁狮还能用火烧,近了却不能胡乱点火,一旦挣扎的蚁狮爬上身来,便成了引火烧身,是以虽然有许多火折扔向远处,引燃不少蚁狮,发出一阵噼啪响声和焦臭,情况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
密密麻麻的虫子,只多不少,从远处接近,似乎还有越来越多的迹象,即便有大片的蚁狮被烧,也没能阻止更多沙虫从沙子里冒出头来。
脚下的沙砾仿佛有了生命,在蚁狮群的爬动中形成了漩涡,方才还勉强能站立的沙堆陡然下陷,仿如一只巨兽忽然张开大過,不知餍足的要将所有站立其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吞噬。
临天谷,地陷,这里就像一个活的机关,不会让进入此间的人再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殊衍只剩下头还露在外面,南宫苍敖抓着他的手掌也已经陷入沙中,他不能发力,否则只会更快让自己也陷入其中,被沙子紧紧困住的殊衍已不做挣扎,只劝南宫苍敖离开。
南宫苍敖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似乎相信自己不会命绝于此,也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又看了一眼谷口,殊衍隐约看见他嘴角扬起,刀锋般的弧度,听见他的自语。
“除非我死……”
夕阳西下,黑暗渐渐笼罩,南宫苍敖的这句话低的令人怀疑是错觉,殊衍忽然明白这句话是对谁而说。
谷外是夏国军队,是未完成的事,是承诺要做的了断,是他本该双手奉上,与那个男人一同分享的胜利。
除非他死。
否则,绝不甘心放弃,绝不就此罢休。
“盟主!”殊衍真想伸手推开南宫苍敖,无奈却已陷入沙中,什么都做不了,“来人!快来人把盟主拉开!”
他大叫,唯一可堪安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蚁狮攻击所有人,唯独对南宫苍敖视而不见,但就算如此,情况也很是危急。
阴鸠早已关注他们这一方,从怀里掏出一条绳子来,好像本来是不是用来绑人的,打了个圈,一头扔上岩石边的突起,一头扔向南宫苍敖,“盟主快接住!”
“有这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殊衍大骂。
“急忘了。”阴鸠继续对付脚下的蚁狮,要不是殊衍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说不准会笑出声来,难得阴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南宫苍敖接住绳索,一手发力,用力一拉,眼看要将殊衍从漩涡中拖出来,阴鸠板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就在这时候,绳索套住的岩石上忽然发出哗啦一声,断裂了。
石块落下,绳索无处着力,南宫苍敖骤然陷入砂石漩涡,殊衍比他更快,倏地下沉,整个人已然被没顶。
“盟主――”眼看殊衍遇难,南宫苍敖即将被埋,阴鸠急吼。
除非他死,否则,绝不甘心。
抬头看到天上黑沉沉的夜色,那几点幽幽发亮的星子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南宫苍敖在被沙子活埋之前,想到了君湛然。
日落西山,月亮高起,到了夜晚的时候,临天谷里已恢复宁静。
月光将沙子照的洁白,这一片洁白如洗犹如盐粒,又似碎雪,在月光之下静静铺呈。
半月后,夏国边界。
商队打扮的一行人正在路卡前面排队,其中那辆气派豪华的马车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马车周围的侍从不以为意,状似悠闲,只有从他们的眼里,仔细去看,才找的到一丝被隐藏起来的杀意和谨慎。
“楼主,前面查的紧,平康皇定是得到消息,知道我们会有所行动。”马车旁环臂而立的汉子往四面看了看,低声的说。
“知道便知道,大不了杀进去就是。”马车里的语调淡淡的。
“是!”听见要杀进去,肖虎来了兴致,一路上伪装前行让他憋了不少气。
君湛然一行是扮作商贾,其余凛南的兵马尾随在后,估计几日后才会到,毕竟人多,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半点不引人注意,君湛然从未想过能瞒得过煌德。
“你,过去,下一个!”城门关卡的守卫一一盘查,周围士兵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还没轮到君湛然的马车,前方还有不少人,一行人不动声色,静静等待,忽然有人走了上来,神情紧张的靠近,被肖虎拦住。
“是我家主人命我来的。”来人作小厮打扮,气质却不像寻常小厮,颇为斯文,他做了个手势,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纸条来,面容严肃的递给肖虎。
“烦请交给君楼主。”
从他的手势上看出他是展励的人,肖虎把纸条递进了马车里。
君湛然看到纸条,忽的一阵心悸,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连忙打开,待看完眼前的字,脑中顿时一阵空白。
像是没有明白上面所说的意思,他狠狠闭了闭眼,又细细看了一遍。
不过十数个字而已,他却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理解的能力,直到看了五六遍,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北绛与夏共谋,南宫苍敖中计,入临天谷,生死未卜。
第一百八十一章 城门之外
寥寥几个字,写的是南宫的近况。
要说这是近况,算算路程,这消息从前方战场传至这里,何止数日,若南宫苍敖果然如上面所说进了临天谷,到今日也早已过了好一阵,而今兴许已经――
耳边听见一阵嗡鸣,君湛然把手中的纸笺从窗口递了回去,慢慢闭起了眼。
“楼主?”肖虎不知其中所书为何,既然是展励的人这么着急送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但君湛然太平静。
虽然平静,又好像有哪里不对,递出这张字条之后,里面便没了声息,仿佛在须臾之间有什么被抽离开去,仿佛在一瞬间,里面只剩下空洞的虚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几案木桌,没有酒盏茶茗,没有人,没有物,自然更没有雾楼楼主鬼手无双君湛然。
马车前,展家庄所产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马车内的异样,不安的在原地踩踏着蹄子,熙攘的城门之外晴空如洗,唯独这里骤然阴冷起来。
肖虎也察觉了几分不祥的预兆,不敢贸然相问。
“楼主!”试探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像是从某个很遥远的地方传到窗前。
幽黑的眸子骤然睁开,君湛然听见自己冷漠而疏离的声调,“没事。”
没事?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