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王顿时把眉头皱了起来:“那怎么办?”
雍郎唇角一勾:“自然是帮着三舅舅,然后,让他死前把锦娘嫁给我,就行了。”
宝王拊掌称妙。
幕僚看了雍郎一眼,有些惊惧地低下头去。
八十
裘峙的人都交给了裘铮。
裘铮转身就将人扔给了沈迈:“沈将军,这些人眼生,你来安排细事。到时候我跟着大队就行。”
沈迈搓着下巴呵呵地笑:“小公爷又说笑。咱们俩肯定是一个去抓主谋,一个去抓党羽。这分工明摆着,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去闯宝王府啊!所以,人您留着自己用吧。我的人手够了。”
裘铮挥手让自家的兵士们撤:“这条老狐狸瞎客套,咱们走,让他自己抓瞎去。我就不信了,他提前控制那些王八蛋的时候,用不着生人蹲点儿!”
沈迈听他一语道破,又见他果真要走,急忙一把拉住,反而给裘铮赔笑:“你看,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领情,小公爷高义!”
转过身,沈迈对随身的老哥儿几个私语:“这位小公爷比国公和刺史大人都厉害!有他在,裘家至少还能再兴旺三十年——以后瞧见他,大家伙儿绕着走啊!”
那边裘峰压根不管事,梁奉安想上门求教又怕被宝王瞧见,急得团团乱转。
孙德福听说了,乐得嘿嘿的,悄悄找了梁奉安提醒:“裘家有一位贵妃在大明宫,一位太后在兴庆宫。裘三郎不知道该去哪边,所以索性都不问。将军只要把给他的活儿分好了,照脸扔给他,其他的你统不管,就行了!”
梁奉安恍然大悟,想起来裘峰当时就明白说了他只负责兴庆宫长庆殿,明白了过来,先深深携了孙德福提点,然后命人给裘峰送信:“如此,我负责大明宫,裘刺史负责兴庆宫。”然后果然对兴庆宫的一切事宜不闻不问了。
裘峰见他终于识趣了,便放了心,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
兴庆宫里,却各种不平静起来。
……
就在裘钏慢慢悠悠地洗澡,让自家父亲在御书房边喝酒边等待的时候,裘峰正在长庆殿与裘太后相对无言。
裘峰到了长庆殿,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跟裘太后见过礼,寒暄毕,然后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小公主夭折的事情,就仍旧像往常一样,看了余姑姑一眼。
余姑姑会意,也像往常一样,将一众宫人都赶了出去:“放你们的假,去玩吧。”
宫人们明白,这是太后又要像往常一样,跟自家兄弟说体己话了,于是俱各一笑,鱼贯退出。
等长庆殿内殿清了场,裘峰却沉默了下去,半天,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大郎从十年前就开始算计小四,小四一直没孩子,就是因为大郎命人在他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裘太后的茶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余姑姑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掩住了口中差点就要逸出的惊呼。
裘峰不再吭声,低头不语。
裘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慌乱之中,却仍旧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颤声问:“小四知道了?”
裘峰点点头。
裘太后只觉得头上一晕,忙一只手狠命地撑住了身体,定了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颤声接着问:“大郎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裘峰迟疑一下,摇头:“应该不知道。小四也应该不知道。”
余姑姑失声哭了出来,忙又把自己的声音掩在口中,低声泣道:“大郎必是觉得姐姐和姐夫太过偏心,所以才这样的……”
裘峰哼了一声,苦笑,接着摇头,眸中厉色一闪,森然道:“他杀我大唐将士以为军功,就这一条,姐夫当年就能直接废了他!可姐夫还是宽宏大量,甚至加了他的俸禄封地,轻轻掩过了这件事。姐夫哪一条对不起他?他竟然丝毫不顾人伦孝道,他现在还算是人么?”
裘太后极少见自家小弟对一个人口出恶言到这种地步,下意识地想到,只怕宝王还做了更可怕的事情,脱口问道:“三郎,你是不是还查到了什么?”
裘峰看着自家姐姐,迟疑片刻,低声道:“阿姐,你和余姐姐时常吃的饮食里头,被夏莲芳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夏莲芳!
她是宝王的乳母,前头把耿氏赶去掖庭,就是她传的闲话,才挑拨得余姑姑和自己都失了分寸!
裘太后只觉得心头一痛,喉头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余姑姑吓得扑过去扶住她:“姐姐!”
裘峰心头的怒气被自家姐姐的这口血激得更加暴烈,一拳砸在条案凭几上,低声怒吼:“我一定要废了这个畜生!”
八十一
裘太后当天便病倒了。
倒在床上之前,裘太后避开余姑姑,拉了裘峰,低声道:“当年你姐夫和三郎去的那件事,我没有查。但所有的人我都关起来了。你拿我的手令,悄悄去审。”
裘峰顿时惊惧起来,失声道:“姐姐你怀疑……”
裘太后阖上了眼睛,泪水汩汩地从眼角流出来:“我一直就有怀疑,但是我不愿意去查……”
裘峰脸色难看地离开了长庆殿,临走前,照例去找侍卫的首领,问他:“最近的情形怎么样?”
都是裘家出来的人,自然是对自家的主人不加隐瞒:“有人试图出去,也有人试图进来。不过,贵妃娘娘有吩咐,所以属下们看得严,到底都没让他们接触到。”
裘峰悄悄松了口气,低声道:“做得好。最近一段时间,你打起精神来,好好地把长庆殿看严实了。一个月后,我给你请功。但如果有一丁点儿纰漏,我保证你九族都死不痛快!”
侍卫首领吓了一大跳,待发现自家的这位爷,严肃得堪比贵妃那天的状态了,心中一动,明白了过来:最近宫里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侍卫首领为难了一下,低声道:“三郎君,看严实没问题。但实在是人手有点不够用,您看看,能不能调些家里得力的人过来帮个忙?”
裘峰微微思索,点点头,低声道:“你再忍两天。我回去就安排。”
裘峰回到家里,通过梁奉安神策军的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二十个高手进来。长庆殿的侍卫首领松了口气,把个长庆殿管得铁桶也似。
……
万事俱备。
明宗问清了几个人都准备完毕,哼了一声:“那还等什么呢?”
沈迈摸着脑袋想了半天,问:“要不要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来?”
裘小大郎在一边实在没有忍住,“啊呸”一声,把一口茶喷了出来,然后翻着白眼问:“你猜宝王是不是也这样想?”
明宗狞笑一声:“今夜四更,动手!”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裘峙在家里,临近三更,先把裘二郎一家子连带他的心腹全部拿下,都捆了起来扔在屋里。
裘峰则一身戎装去了长庆殿,一把大刀,一张高背椅子,就坐在长庆殿门口。而门内,裘太后和余姑姑被请安稳呆在内殿,其他人全部被拿到院子中间,挨个儿审讯。六局那边,夏莲芳则被同时拿下,尚食局等地也被紧密地看了起来。
裘铮带着自家父亲密调入京的亲兵卫队,叩开了宝王府的大门,直扑后院,先令人把宝王和雍郎绑了,再将一家子的亲眷押起来。清客幕僚护卫则一个不少地绑了扔在当院。裘铮跟这些小人没有什么话好讲,直接问其中一个:“是你么?”
那个护卫呵呵了一声,躬身应是。
裘铮点点头,接着问:“在哪里?”
护卫二话不说,就往密室走。
后头的幕僚们睚眦欲裂,大声怒斥:“背主忘恩的奴才!”
护卫回头,挑眉:“我从十岁就跟着先帝,这个罪名我可不认。”
众人顿时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个个抖衣而颤,面如死灰。
沈迈在京城早就布了控,一俟拿到裘铮令人飞马送来的名单,立即按图索骥去抓人。除了一两条躲得快的漏网之鱼,一举成擒。
至于梁奉安,则按照明宗的吩咐,将整个宫城城门封闭掉,任何消息均不得外泄。
到了天光大亮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当然,是看似,看似结束了……
☆、466。第466章 番外:敬思皇后传(二十四)
八十二
当天的朝会被明宗推迟到了第二天。
宝王府被抄,双王被擒的事情,很多耳目灵通的朝臣迅速得到了消息。但是,明宗不给他们详细交代,只是让孙德福简单地告诉众人:“宝王涉嫌谋害皇嗣,须得审定罪状。圣人心下不快,今日免朝。”
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多数人都相顾失色。
尤其是吏部尚书赵盟、礼部侍郎崔酲等人,都是脸色大变。
孙德福的眼睛多毒,一眼扫过去,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塵尾一扫,转身离去。
大明宫里,却早在五鼓时,就接到了达王递进来的消息:“达王爷听说了,震惊之余,怕圣人过分伤心损毁身子,想进宫来看看圣人,现在宫门口等示下。”
——宫门被梁奉安令人封了,一向可以自由进出的达王碰了壁,只好请旨。
明宗对这件事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然一旦看到裘铮搜出来的那一叠名单和大筐的证据,的确极为伤心懊恼——手足情深了三十年,自己一朝登基,亲兄弟便下手暗害,实在是令人寒心。
所以听说唯一的亲叔叔急着来安慰自己,到底还是缓了一缓,吩咐:“请王叔进来吧,这件事原该请他老人家主持审理的。”
达王只带了两个内侍一个长史入宫,到了御书房门口,挥手令内侍:“你们候着。”然后带着长史进去,见着明宗就急着问:“大郎呢?雍郎呢?”
明宗见自家叔叔急得脸上汗都下来,以为是因为怕兄弟阋墙惹人闲话,有气无力地摊在榻上,低声回道:“在宗正寺。”
达王一皱眉,环顾四周:“孙德福呢?”
明宗身边,此刻竟只有洪凤一个小内侍在。
明宗便实言相告:“我令他去通知朝臣今日免朝。”
达王松口气,点点头,边说边往前走,此刻已经到了御案之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郎怎么忽然起了这样的念头?”
明宗的眼里忽然微微见泪:“阿叔,他不是忽然起念。大兄早在我刚刚纳了赵氏做侧妃时,就布置着送了乔氏阮氏进我的府。就是他弄没了赵氏当年的孩子,还骗得赵氏改了我的饮食,以至于我至今没有子嗣。而且,阿叔,你肯定死都猜不到,大兄不仅前几日开始给阿娘的饮食中下药,多年之前,太子哥哥和阿爷惊马的事情,也是他指使人做的!阿叔,我怎么会有这样禽兽的兄长……”
达王的脸色顿时惨白,脚步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侧的长史却在这个时候,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
达王一咬牙,再不犹豫,忽然手腕一翻,一把匕首露了出来!
明宗惊变,便要跳起!
身侧的洪凤急忙便要上前救驾!
那长史忽然脚下发力,顺手抄起御案上的镇纸,手臂一甩,便砸在洪凤的后脑上!
洪凤委顿在地。那长史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
达王此时也已经将空着的一只手摁在了明宗的肩上,匕首横在了明宗的项间,低声喝道:“不要出声!”
八十三
这几下兔起鹘落,干脆利落。明宗猝不及防,便被制住。
明宗愕然,大讶,直直地看着达王,并不管那一句“不要出声”,而是不可思议地直接问道:“阿叔,为什么……”
达王满脸痛苦,手指都忍不住要抖起来,咬紧了牙关,半天也并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史却气定神闲,微微笑了笑,低声道:“还请圣上下旨,说明谋害皇嗣云云,不过是一场误会,是因为圣上有意过继雍郎为嗣,所以才被有心人陷害宝王而已。”
明宗厌恶地看了那长史一眼,仍旧抬眼看着达王,只是问那一句话:“阿叔,你告诉我,为什么?!”
达王咬了咬牙,吐露实情:“因为大郎,是我的儿子!”
明宗如被五雷轰顶,张口结舌!
……
大明宫里,除了裘钏之外,没有人知道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
贤妃仍旧悠悠闲闲地在等着宝王下命,等着耿充仪病体好转后替自己去陷害裘钏,等着邵微微看清形势自来投诚。不过,这一天早上,却等到了另一个消息:“圣人说今日身子不快,没去上朝。外头的人无论如何联系不上,好生奇怪。”
贤妃想了一想,决定去一趟御书房:“走,咱们去望慰一下审字不快的圣人,顺便瞧瞧,他们到底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
明宗急着追问达王:“这件事,大兄知道么?”
长史有些责备地看了达王一眼。
达王苦笑,低声道:“终究是我们父子对不起他,总该让他明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