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霍郎似模似样地跪倒,抱着小小的包子拳头,奶声奶气地笑着稚声问好:“曾叔祖,恭喜发财!”
众人哄堂大笑!
禄王的脸上就更红了,忍不住便瞪了霍郎一眼。
瑞王赶紧一把把霍郎抱起来搂在怀里,边拍着后背哄他,边对禄王叱道:“他才多大,还不是大人教什么便说什么?你瞪他做什么?不都是你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众人也都笑着起哄:“禄王,这孩子可真对得起你的封号啊!”“禄王,都忘了,你家霍郎的封号是哪个?”“圣人若早知道是这样的娃娃,该封个财郡王才是啊!”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霍郎不知道这些笑声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自家阿爷的脸色越来越尴尬难堪,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瑞王颤着雪白的胡子,连忙熟练地拍哄。
这一番闹腾,众人的目光才从达王、宝王、煦王和明宗的身上移开。
☆、353。第353章 不朝
明宗笑着把霍郎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半天,又端详了许久瑞王,笑道:“还别说,霍郎还真是跟瑞叔祖的眉眼极像!”
瑞王捋着雪白的胡须呵呵笑,只管让明宗站在身边,自己且端坐在食案后,笑道:“如何?我就说么,一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者咱们一族之内血脉本就相类,样貌相似很正常。早些年间,和王家老三跟你二哥也像得很,如今反倒越长越不像了。所以说,过些年再看,说不定现在酷似的两张脸,以后就截然不同了呢!”
明宗心下明白,老皇叔是在竭力地为达王和宝王辟谣,也便就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反而饶有兴趣地问禄王:“表弟,当时礼部给霍郎是甚么封号?”
禄王的脸色又尴尬起来,白白胖胖的脸上都一片通红:“通郡王。”
明宗拍膝大赞:“这个字封得好!回头朕要赏礼部!我知道大家都想到的是邓通!可通字通也!我看霍郎聪明伶俐,必是个事事通达的好孩子!虽然被表弟你教得有些歪,呵呵,但若是好好教导,必是个出类拔萃的!朕在这里许你一句:待朕的皇儿开蒙,让霍郎入宫,给他当伴读!”
听了这一句,宝王在旁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众人自然明白宝王在哼什么——
明宗后宫到现在还丝毫动静没有,他的皇儿开蒙?五年后有没有?十年后有没有?!
明宗的面色也是一淡,刚要扭转视线,禄王却嘿嘿地笑着开了口:“那臣弟可就当真了!霍郎现在正在识字,我就不让他读书,只教他识字,然后乖乖地等着给大皇子当伴读!”
禄王竟然在这个时候,把众人都看好的聪明伶俐的自家的小儿子的一辈子,统统押在了明宗还没有影子的儿子身上!
众人的心中都是一凛!
明宗的心里却是一片感慨,伸手抓了禄王的胳膊,呵呵笑道:“好兄弟,朕记得了!”
瑞王上上下下打量了禄王片刻,捻须颔首,心中暗想,这才是个聪明人,又能当机立断,看来以后要让自家的孩子们多多跟他亲近才好!
煦王在一边,早就拐了禄王的胳膊,笑道:“没想到表哥是这样豪气的一个人,回头我找你吃酒去!”
禄王一听“吃酒”二字,顿时苦下了脸:“那个那个,拙荆嫌我太胖,这个这个,不许我吃酒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霍郎抱着明宗的脖子,小小的脑袋搁在明宗的肩窝上,困惑地看着众人,清亮的眼睛眨一眨,看着自家阿爷的脸上虽然苦笑,却是真正的愉悦之色,便也跟着咯咯地笑起来。
明宗听见了,低头看看小粉团儿,越看越爱,不由得一口狠狠地亲在霍郎的脸上,啧地一声响。
坐在宝王身边的温郡王一直在远远地淡然看着,直到此刻,方微微变了脸色,低下了头。
宝王看见了自家儿子的不虞,心中更加恼恨,冷冷地瞥了明宗一眼,双拳紧握。
下我的面子么?
哼!
且等着明日,看看到底是谁被下面子!
……
……
翌日,元正大朝。
时隔五年,邹皇后再一次进入两仪殿,端然坐在皇后专属的凤榻上,接受天下诰命的朝拜。
司赞引领,雅乐飘扬。
跪拜起兴之后,邹皇后看着下面命妇的队列微微皱了皱眉。
赵贵妃称病,沈英妃养伤,阮贤妃“称病”,魏、凌二人在冷宫,文、耿二人被囚清宁宫,崔婕妤封宫养病,高婕妤受惊静卧。
内命妇竟是一人未到。
邹皇后的眼神移向外命妇。
除了自家人和沈家的清源郡夫人——
邹皇后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有女入宫的人家,竟然都没有来!
全部,一个,都没有来。
裘家的白氏没有来,赵家的礼部尚书夫人没有来,魏、凌、文、耿、崔,甚至高婕妤的母亲,都没有来!
这是,罢朝?!
邹皇后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朦胧的笑容。
这是在,向我清宁宫宣战啊!
有趣!
邹皇后又走神了。
福宁公主眼角微微一眯,忽然笑着开了口:“哟!皇后娘娘这是,又走神了?”
廖氏也轻轻地笑了起来,接口:“只怕是想到了五年前吧?这四年的元正大朝都没有坐在这里,这一刻,想必是感慨万千呢。”
邹皇后恍回了神,瞧着二人的样子,想起那年元正也是她们几个一搭一档,唱得好大一台戏,而自己,竟然连那样拙劣的逼迫都接不下来——真是年轻啊,年轻的自己,居然连这样的笨蛋蠢货都对付不了!
邹皇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下子,连福王妃都按捺不住了,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如今内命妇被折腾得只剩了皇后娘娘一个人,所有的内命妇家人都避罪不朝,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可笑的呢?”
邹皇后微微侧了脸,偏头看着她们,摇摇头,漫声开口:“我皇后的新年谕示未宣,尔等就迫不及待地嘈嘈切切起来,这是打算效御史讽谏呢,还是打算学孟德逼宫呢?”
三个人顿时都是一噎。
还是福宁公主先反应了过来,冷笑一声,转头道:“寿宁,你看看你这皇嫂,几年不见,欲加之罪的本领越来越强了!”
寿宁公主脊背挺直地站在队列中,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站在鸡群中一样卓然,冷冷地瞥了福宁公主一眼,刻板开口:“请二公主慎言,元正大朝自有仪制,你咆哮朝堂,已是廷杖之罪,此刻还要继续吵嚷下去,连累于我么?”
福宁公主顿时呆住,脸上一白,咬住了嘴唇,低头不语了。
邹皇后微微一笑,看着朝上安静下来,方轻启朱唇,漫开檀口:“新年新气象。祈天下风调雨顺,愿大唐国泰民安,祝我主龙体康健,子嗣隆昌。来,散朝。”
说完,连找寻后账的机会都不给福宁、寿宁、宝王妃和福王妃,就那样长身而起,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傻了眼。
这还是那个怯懦浅薄的邹田田么?
这还是那个打肿脸充胖子的邹皇后么?
这还是那个被妯娌小姑逼问几句就会脸红流泪的邹氏么?
清源郡夫人的笑容从嘴角蔓延到了眉梢。
你们这群蠢货!
你们好好看看,她可不再是那个一点儿小事就哭哭啼啼大吵大闹的邹家小娘了!她是大唐中宫,她是清宁宫主,她是堂堂正正、飞扬骄傲的皇后娘娘!
☆、354。第354章 弹劾(今日三更)
不过中午,全京城都知道了元正大朝上所有有女入宫的人家都拒朝皇后,而且,在福宁公主、宝王妃和福王妃的联手逼问下,邹皇后不过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声“散朝”就径自去了!
这是何等的嚣张跋扈,这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明宗听说之后,呵呵大笑,回头斜睨孙德福:“瞧瞧,这才是你邹娘娘的本来面目!”
孙德福耸耸肩:“我知道啊。”
洪凤跟在一边,却低声吃吃地笑,被孙德福瞪了一眼,方收敛起来,却仍旧低声又说了一句:“听说那几位,当时差点把脸憋紫了……”
明宗也笑起来,从眉梢到眼角都是得意:“我们夫妻联手……”
孙德福听明宗不得不噎住,只得替他把未尽的话都说了出来:“只怕宝王家里这个年是过不痛快了!”
明宗和洪凤对视一眼,忽然都嘿嘿地奸笑起来,那神采与犯起坏来的沈迈很像,很像!
兴庆宫。
裘太后听说之后,嗤笑一声,道:“自取其辱!”
余姑姑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小声嘀咕:“毕竟是大年下,中间又有宝王和寿宁,皇后也太不顾忌了!”
裘太后冷冷地横她一眼,哼了一声,沉声道:“合着不肯被她们打脸就是错的?我告诉你,邹田田这个样子,才是我能真正放下心来的大唐皇后!元正大朝,她的脸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那是整个大唐的,其中有皇帝,有我,还有邹家——若是她顾念着小情小义,由着那几个蠢货给她气受,那才真让人瞧不起!既瞧不起她,还会瞧不起我,瞧不起皇帝,更瞧不起邹家满门!她这是真长大啦!”
说着说着,裘太后微魏叹息了一声,音韵中隐隐是满足和欣慰。
余姑姑看了裘太后的脸色一眼,忧心忡忡。
若邹氏是这样不肯相让,而太后又是这样一力偏袒,只怕那一位,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
……
清宁宫。
邹皇后疲惫地摘掉所有衣冠首饰,清清爽爽地瘫倒在凤床上,呻吟一声:“乏死了!我要补眠!”
横翠头一日睡了整整一天,这会儿正是精神的时候,听这话赶忙往地上呸:“娘娘说什么呢!大过年的,那个字也能出口的?快呸两声。”
邹皇后这才惊觉元正头一天竟然说了个“死”字,不由也呵呵地笑起来,顺从地一翻身,趴在床沿上,冲着地上用力地呸了两声,方笑道:“那我睡觉了?”
横翠手脚迅速地拉被子、放帐子,口中嗯嗯答应着,笑容满面:“您睡,您睡!”
正说着,外头人报:“文安侯爷递进话来,若是方便,午后令小二郎入宫见见娘娘,元正了,娘娘该给先夫人磕个头才是。”
邹皇后惊醒,急忙坐起身来,扬声问道:“祖父在哪里说的?”
外头尹线娘听见她答话,便推门进来,亲自来回:“老侯爷领着小二郎就在宫外候着,因怕吵了娘娘休息,才说的午后。”
邹皇后知道这是有急事,立刻道:“你传旨出去,令他们进来陪我用膳。我此刻不歇,早些用过午膳才睡。”
尹线娘闻言,知道事情紧急,忙应下转身亲自去了。
这边横翠已经扬声令邴阿舍准备三人的午膳,然后又命人去:“尚仪局备案,清宁宫赐宴文安侯和邹禺邹待诏。”
邹皇后听得她将一切安排好,起身重新梳头穿衣,然后轻轻地靠在美人榻上,道:“我闭会儿眼,祖父和阿兄来了你立即叫我,家里怕是有事。”
横翠点头,在她身上搭了件大氅,低声道:“您歇歇,有了精神才能应付那些事。”
仪程繁琐,直过了小半个时辰,邹老侯爷才扶着邹禺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邹皇后从榻上起身,双颊上带着微微的粉色,迎面给邹老侯爷跪下身去:“祖父新年大吉,祖母新年大吉。”横翠等自是跟着拜倒。
邹老侯爷见在清宁宫内殿,便不扶她,只是拈须微笑颔首。
邹皇后站起来,却又恭敬地朝邹禺福身下去:“父亲新年大吉,母亲新年大吉。”
邹禺微微皱眉,但还是学着邹老侯爷的样子站直不动,口中称一句:“父母安。”然后方侧身施了半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新春吉祥。”
邹皇后站起身来,表情淡然,微微点头:“阿兄客气了。”然后转身亲手去扶了邹老侯爷去榻上坐了,笑道:“我急着见祖父,就令她们设了午宴,只怕又要被言官嘟囔,祖父不要怪我。”
邹老侯爷坐下,见邹皇后并未避开内殿的几个侍女,便微微颔首,道:“我原也想要快些见到你才好。”
邹皇后微微一笑,伸手止住邹老侯爷的说话,扬声道:“传膳!”
食案上摆开,自是冬日里暖身和胃的各种菜蔬食馔。
邹皇后看着邹老侯爷温言道:“万事大不过身子。祖父不用太过担心,先用膳。我都不怕的。”
邹老侯爷看着自家这个越来越自信的孙女,老怀大畅,呵呵轻笑一声,点头,举箸便食。
一边邹禺虽然心内焦急,也只得食不知味地跟着闷头吃饭。
邹皇后也吃到了七成饱,微微笑着令横翠:“上香茶。”
祖孙三人这才捧了暖暖的香茶细细说话。
邹禺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