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婕妤摇摇头,失神地呼了一口气出去,低声道:“怕是前日的下毒,被耿婕妤嫁祸给邹皇后了……裘昭仪失了理智,持剑闯宫……要出大乱子了……”
阿罗倒吸一口凉气,睁圆了眼睛看着高婕妤。
☆、333。第333章 雷鸣(今日四更)
清宁宫门前,马蹄骤停。
裘昭仪冷冷地看着清宁宫的大门,一抬下巴:“沙沙,叩门。”
沙沙抹了一把一直不断的泪,低声问道:“小娘,难道咱们还要以礼相待么?”
裘昭仪冷笑一声,低声道:“我当然不会跟她们讲理,但是,我也不会傻到跟门闩过不去。”
沙沙明白过来,跳下马去,上前打门,平稳扬声道:“裘昭仪急事求见皇后娘娘,还请开门来。”
清宁宫里邹皇后的人手几乎被孙德福抽调一空,此时只留了桑九一个人在邹皇后身边,主持着宫内的事务。
如今大门处,只有叶三一个人,夜里听见这样突兀的声音,急忙过来,听得果然是沙沙的声音,下意识地便开了大门,口中道:“昭仪娘娘醒了么?如何不在兴庆宫养着?这个时候来清宁宫……”
话还未完,一柄长剑已经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沙沙在旁边,看着裘昭仪竟然突然下了杀手,不由吓得眼皮一跳!
小北更是一声惊呼,低声急道:“小娘!你这样就回不了头了!”
裘昭仪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叶三立时气绝的尸身,咬牙道:“我此身已经是一无所有,难道还要再回头,给她当正室身边的立妾么!?”
叶三一死,顿时惊动了清宁宫!
一个守夜的小宫女顿时尖声高叫起来:“裘昭仪杀了叶三了!”
这一嗓子,清宁宫里顿时骚乱起来!
裘昭仪的身周,风声陡然响起,刷刷刷,几个黑衣人影紧紧地围住了正要奔入大殿的主仆三人。
为首的一个低声喝道:“清宁宫隐卫,奉劝昭仪娘娘三思!”
裘昭仪冷笑一声,低声回道:“原来,我表哥姑母养的狗,都是心向外人的,竟然有胆子冲着我乱吠!你们大首领小时候给我当马骑我都嫌他转身不灵活,就凭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奴才,也想拦得住我?!”
沙沙和小北一听,趁众隐卫愣神,各自一声娇叱,空手入白刃便夺了两柄刀过来,刀光一闪,竟是抢先砍伤了两名隐卫!
裘昭仪这边,家传的剑法展开,几个隐卫心有顾忌,出手便不那么凌厉。小北见着机会难得,一步踏过去,抬手便接过了所有的隐卫,低声急道:“小娘不要缠斗!”
裘昭仪脸色一肃,飞身便奔进大殿!
众隐卫被沙沙和小北缠在当地,顿时大急,不再留手,各自使出了浑身的本领,小北和沙沙顿时左支右绌!
正在这时,殿门外马蹄声又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沈昭容远远的喊声:“钏儿,你要替你姑母想!替你大兄想!钏儿,快收手!”
裘昭仪仗剑进了内殿,众内侍宫女发一声喊,一拥上前拦阻,却被她长剑荡开,不过片刻,便都躺在地上哀哀痛叫。
……
……
内室,邹皇后从大大的凤床上从容站起,身着月色睡衣,随手批了一件夹衣,长身而立。
桑九手里不知何时抄了一件青瓷的茶海,紧张地站在邹皇后身前。
闯进寝殿的裘昭仪已经是强弩之末,待看到邹皇后和桑九,神色怪异地一笑,伸手拄剑在地,任由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到了白色的大理石地上。
邹皇后淡然地看着她,轻声道:“钏娘,你又被骗了罢?”
裘昭仪惨然一笑,摇头,轻声道:“不算。她说了谎,我来的路上想明白了。只是,我实在是太过,嫉妒你,嫉恨你……”
邹皇后淡淡一笑:“若是这样,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桑九听着这个对话,发现裘昭仪竟然是在清醒如斯的情形下,还要行凶,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昭仪都不肯替太后和你家阿兄着想么?!若是你此刻果然杀了皇后,那裘家要怎么在人前抬头?”
裘昭仪嘲讽地一笑,轻声道:“太后?阿兄?呵呵,你现在去问问裘家,可还有一个人记得我?记得那个为了裘家的长治久安毅然入宫的我?”
裘昭仪的神色越发诡异起来:“祖父死了,阿爷死了,阿娘死了,祖母也快了,姑母大约也没几年了罢……我去给祖母和姑母打前站,做先锋……”说着,手腕一转,长剑甩起血珠,唰地一声破空响起,指向桑九和邹皇后:“桑九,你让开,我不想伤及无辜。”
桑九抖着手,凄然一笑:“请昭仪娘娘海涵,您的好意,桑九领不了——您若是想要杀害皇后娘娘,不妨踏着桑九的尸身过去!”说着,桑九举起了手中的茶海。
裘昭仪看着她身后神色平静的邹皇后,阴测测一笑,脚底发力,一跃而起,剑光一闪,刺了过去!
……
……
沈昭容见清宁宫门大开,呼喝刀剑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只觉得心头一紧,狠狠一鞭抽在马上,打马便进了宫门,飞奔到了大殿跟前,才从马上直接掠进寝宫!
偏头让过桑九扔过来的茶海,剑身轻便地直直刺入了桑九的肩头!
桑九痛得闷哼一声,抬手便抓住了剑身:“昭仪娘娘,就到这里吧!消了气,不要再进一步了!杀一些奴婢而已,太后和圣人不会怎么样你……”
裘昭仪看着她,冷冷一哼,单臂较劲,撕裂空气一般,长剑从桑九的肩头、双手中抽了回来!
桑九痛得歪了身子,但在倒地之前,仍旧不忘拼了全力往前一扑!
裘昭仪终是不忍杀她,身子一侧,眼看着扑倒在地上的桑九,冷哼一声,道:“螳臂当车!”
邹皇后眼看着桑九一头栽倒,睚眦欲裂,扑了过去,急急去推桑九:“九娘!九娘!”
裘昭仪回身看着邹皇后,森然狞笑:“邹氏,再见!”
说完,抬手举起长剑,带起一阵风声,刺向邹皇后!
而此时,沈昭容恰好赶到,一声厉喝,拼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挥手劈向裘昭仪的颈项!
裘昭仪本能地回剑自救,反手便刺!
噗地一声,长剑透体,从沈昭容的小腹刺入,剑尖却从后背扎了出来!
邹皇后愣愣地看着,忽然嘶声大喊起来:“戎儿!”
裘昭仪呆呆地看着眼前被自己的长剑刺入体中的沈昭容,脱口喃喃:“戎儿,我不是故意的……”
沈昭容抬起头来,嘴角一缕鲜血已经流了下来,却冲着裘昭仪欣慰一笑,低声道:“我知道……”
裘昭仪看着沈昭容带着笑意的眼睛在自己的面前缓缓阖上,不由得紧闭了瞬间泪如雨下的双目,仰天长呼:“戎儿!!”手中的宝剑却唰地一声拔了出来!
邹皇后飞身扑过去,接住软软倒地的沈昭容,颤声大叫:“快来人,快宣御医!快!快救我戎儿!”
黑沉沉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
轰!
马蹄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裘昭仪颤着手,拎起带血的长剑,抖抖地指向邹皇后,颤声低吼:“为了你这个贱人,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的朋友!你给我死!”
说着,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泪水滚滚而下,长剑却已经斫向邹皇后的颈项!
邹皇后连看都不看她,只是哭着去掩沈昭容的伤口,那里的鲜血已经越流越多:“戎儿!戎儿!你答应过姐姐一路走到老的!戎儿,醒醒!醒醒!”
当啷一声,就在长剑要砍到邹皇后的脖子时,一柄长刀从旁边伸出架住了它!飞星喘着粗气,眼中泪光闪过:“我家小娘豁出去一条命,才救下邹娘娘。若是竟然让昭仪得手,婢子粉身碎骨也抵不了这罪!”
裘昭仪精神一振,冷笑道:“就凭你个强弩之末!?”说着,竟然飞起一脚,将飞星踹了出去!
邹皇后身前忽然又闪出一个人,正是落后一步赶到的流光!
流光手中并无兵器,就那样双手一伸,挡在邹皇后身前,沉声喝道:“孙公公已经进院!圣人和太后随后就到!昭仪娘娘,还不束手就擒!”
裘昭仪看着她,再看看已经掩着胸口爬起来的飞星,凄厉一笑:“邹氏,你用沈家,用得好彻底啊!”
邹皇后在流光身后,咬紧了牙关,眼中杀机闪过,低声道:“就因为戎儿不肯为你所用,你就这样害她、杀她,你还有脸面质问我?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自私自利的蠢货!”
裘昭仪脑中轰然一响!
自私自利的,蠢货!
裘昭仪脸色惨白,身形微晃。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还有细细的声音远远传来:“圣人!裘昭仪、沈昭容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
邹皇后的眼神往后一偏,眼中厉色一闪。
飞星和流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邹皇后眼睛一眯,忽然低低冷笑:“裘钏,你的后半辈子,就在冷宫里慢慢地回味吧!回味你鲜衣怒马的西北大漠,说一不二的辅国大将军府,和为人侍妾的大明宫!我很高兴,你慢慢熬,熬上三五十年,再死不迟。”
飞星和流光的脸色同时一变!
不错,她姓裘!
只因为她姓裘,她就死不了!
即便是将清宁宫杀了个血流成河,即便是一剑刺死了冠军大将军的女儿,即便是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有裘太后和圣人在一天,她就死不了!就因为她姓裘!
……小娘,小娘白死了!
飞星和流光的眼中闪过浓浓的愤怒,像饿狼一样,看向裘昭仪!
两个人同时在心中转念头,是不是,应该,当场把她击杀,给小娘报仇!?
裘昭仪此刻,却被邹皇后的话带得失了神——
自己曾经那样飞扬,那样自由,那样畅快,那样骄傲!
可是现在,看看自己,到底沦落到什么田地了?!
人不人,鬼不鬼……
殿门外,明宗的怒吼响起:“把沙沙和小北这两个贱婢给我当场格杀!”
孙德福的声音急急劝道:“先去看皇后娘娘要紧!”
裘昭仪的恍惚结束了,回过神来,看着邹皇后,低低笑了一声,忽然抬腕横肘,长剑架在了雪白的颈边:“我裘钏骄傲一世,又怎会让自己落到那种肮脏地方去……”
邹皇后紧紧地抱着昏迷不醒的沈昭容,脸上一片嘲讽,眼中闪过阴狠冷厉——
裘钏,再见了!
明宗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遥遥看到横剑的裘昭仪,远远地失声大叫:“表妹不可!”
裘昭仪的眼神转向他,哪怕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裘昭仪凄然一笑:“表哥,替我跟姑母说一声对不起……来世再见!”狠狠心,用力一抹!鲜血迸现!
……揉碎落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夜空中,忽然响起了第二声闷雷!
轰隆隆!
清宁宫中,明宗和邹皇后的凄厉呼声同时响起:“钏娘!”
☆、334。第334章 处置
裘太后和余姑姑的马都被这一声闷雷惊得咴声嘶叫。裘太后伸手拍拍马脖子,一边安抚,一边又提起了缰绳,低声道:“但愿还赶得及!”
余姑姑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隐隐在望的清宁宫,低声道:“姐姐,我怎么听到有人喊钏娘……”
余姑姑的耳力一向绝佳……
裘太后脸色一变,双腿狠狠一夹马腹,扬鞭便走:“快!”
……
……
王全安从马上跳下来,被流光飞星架着,脚不沾地,如腾云驾雾般进了清宁宫寝殿。
沈昭容面色灰败地躺在床上,从腹部开始,一片暗红。
邹皇后半身是血地守在床边,哀哀痛哭:“戎儿,戎儿!”
明宗则呆若木鸡地跪坐在再无生机的裘昭仪旁边,无人敢劝。
王全安一眼看见场中情形,只觉得自己从脚底板冲起来一股冷气,直直地冲到顶门,背后瞬间便被冷汗湿透了里衣。
那边邹皇后看见他进了殿,忙哭道:“王奉御,戎儿腹部中了一剑,你快来看看!”
话音未落,孙德福一回头,脱口低喊道:“太后娘娘!”
裘太后扶着寝殿的门框,摇摇欲坠。
明宗呆滞地抬起头来,喃喃道:“阿娘,表妹,自刎了……”
孙德福看着明宗,心中恻然,急忙回身低声补充道:“裘昭仪一路杀进来,砍倒桑九,正要……皇后时,沈昭容赶到,飞身救下……那一剑却刺进了沈昭容腹中,透体而出……飞星流光来得及时,双双拦在皇后娘娘身前。裘昭仪行进不得,便,便……”
明宗闭了闭眼,低声道:“她似乎是在专门等我……她让我替她跟您说对不起,还说,来世再见……”
孙德福低声跟在明宗后头续道:“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余姑姑看着地上那具无声无息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