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就走了进来。邹充仪可还安好么?”
邹充仪行礼完毕,已经站了起来,站到一侧,却不肯出房门,欠身回话:“嫔妾很好。公主们已经离去。院门年久失修,正要整理一番。”
戴皇后已经发现幽隐所有的奴婢都从房里走了出来,恭敬站在房檐下,一个不少,一个未伤!
戴皇后不由得心中暗骂两个公主没用!堂堂公主,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充仪束手无策,不过是弄坏了一扇院门,满院子的奴婢,竟然一个都没能收拾得到!
但这个时候,邹充仪的第三句话已经说了出来:“圣人和太后有旨意,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访幽隐。您今日乃是担心嫔妾所以情急擅闯,然此刻既已得知嫔妾人等都平安无恙,还请娘娘放心回宫。”
戴皇后听到这话里虽然礼敬有加,也给了自己足够合脚的台阶,但同样的,也已经将“无诏擅闯”的大帽子狠狠地扣到了自己的头上。情知自己今日已经占不到便宜,便勉强笑道:“还是邹充仪明白本宫的心思。那你继续写字,本宫告辞了。”扫兴而去。
横翠却很是不满邹充仪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了戴皇后,等皇后凤辇走远,却恰好能听得到自己的话时,佯装着跟尹线娘说话道:“我还以为皇后娘娘是来接二位公主去清宁宫吃茶的呢,原来不是?”
尹线娘很是知道菊影是自己的同行,对横翠的意图很是明白,会意一笑,定声道:“二位公主车驾不远,若赶还真赶得上。”
话音一落,远远只见戴皇后身子一顿,偏头吩咐了菊影一声,菊影便身子一弓蹿了出去。
横翠抿着嘴悄声笑了,尹线娘也低声笑着,悄道:“姐姐,你真是坑人不浅。皇后娘娘这一去,正撞在寿宁公主的气头儿上,不定被怎么修理呢!”
横翠哼了一声,悄道:“她以为我幽隐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这样便宜的事儿,我幽隐从来就没有!”
☆、214。第214章 再问
幽隐被撞破了院门,二位公主仓皇而去,皇后娘娘狗尾续貂,被两位公主迁怒,挨了一大顿臭骂。反倒是幽隐,破门,补门,安静得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事情就像一出大戏,一波三折。这样热闹的戏码,自然是很快传遍了大明宫。到了下午,明宗也一清二楚了。
孙德福看着明宗气得铁青的脸,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亲妹妹生气,想了想,低声嘀咕了一句:“您也别太生气了。不是还有二公主和皇后娘娘陪着呢么?”
明宗气得拍着桌子大叫:“那难道不是我的姐妹,不是我的媳妇?闹来闹去,丢得都是我一个人的脸!”
孙德福斟酌了半天用词,方道:“事情已经过去,生气也没用了。不如想想怎么办吧?要不,您把邹充仪弄回大明宫吧?宫门一关,好歹都在自家院子里,外头也就没人知道了。如今在掖庭,但凡有事儿,就不太容易捂得住。”
明宗冷哼一声,道:“回去?她还没回去呢,还封了院子呢,这帮人就能这样欺负她;若真回去了,还不定怎么联起手来对付她呢!要朕是她,朕也不回去!”
寻思半天,又自己气哼哼地敲敲桌子:“好吧,我今儿晚上去。”
孙德福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琢磨事儿。
明宗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话没说完,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孙德福赶紧抬起头来,苦笑一声,道:“午错的时候沈迈来了一趟,问我,邹家小二郎什么时候调离户部。”
明宗挠挠额角,奇道:“邹家小二郎跟他又不搭着,他管人家在不在户部干嘛?”
孙德福摇摇头,苦笑道:“老奴的圣人啊——您忘了,幽隐封院的旨意一下,第一个去幽隐的是谁?”
明宗以手加额,大笑道:“还真是!敢情你邹娘娘气着了,头一次让自家兄长以权谋私了?”
孙德福叹了口气,摇头道:“要说,羽卫还真不缺户部这点儿粮饷。但是看在外人眼里,可就更加坐实了邹沈不睦的传言了。总归不是太好的事儿,圣人还是想法子给分解分解吧。”
明宗嘿嘿地乐,摆手道:“我正愁找不到借口哄你邹娘娘高兴呢!沈二既然送上门去让她出气,我怎么可能拦着?她有脾气是我最乐见的事儿,尤其发作的又是沈家!由她,由她!”
孙德福一摊手:“那老奴怎么回沈将军的话?”
明宗翻了个白眼:“国家用贤臣,轮得到他个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多嘴多舌的?他管得着么他?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以后再敢问,朕就让邹家小二郎专管军需!”
孙德福躬躬身,痛快地“哎”了一声。
入夜。
明宗果然只带着孙德福,主仆两个慢慢地走去了掖庭。
幽隐的大门装得很快,下午就装好了。
邹充仪并没有像沈迈所想,用这样一扇破烂的院门去博得明宗和太后的同情,反而,神情淡然地与明宗相见,见礼后第一句话就是:“圣人,太后的旨意,只怕也有让您不要来的意思。今日既然已经来了,那嫔妾就好好陪您说说话,但以后就尽量少来吧?”
明宗也深知裘太后的意思,便点头,坐下,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今日之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估计你还不知道,为了打听两个公主到底是怎么难为你的,咱们的皇后娘娘还被寿宁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妒忌不贤惠。恐怕这会儿正在清宁宫捂着被子哭呢。”
邹充仪叹了口气,低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明宗摇摇头,单刀直入:“你回宫吧。”
孙德福在外头竖着耳朵听,听到这里,里头忽然一片安静下去。
旁边站着的桑九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低声道:“别想了,娘娘现在肯定不回去。”
邹充仪沉默了很久,抬起眼睛来看明宗,慢慢地摇头:“嫔妾不回去。”
不是不想回去,也不是不敢回去,也不是不能回去,而是:不回去。
明宗皱起了眉头:“明摆着,我会对你好,阿娘也很看重你。你即便在掖庭,她们仍旧难为你,你不回去,就呆在这里,高高地给她们当靶子么?”
邹充仪低下眼帘,半天,方道:“没意思了,就不来了。今日之后,我这里应该能安静很多。”
明宗不耐烦了,敲桌子:“然后到今年的重阳节再来一回?!我已经受够了!你给我回宫!”
邹充仪微微抬起了头,轻声叹口气,问:“四郎,我是废后——你告诉我,我回宫,以什么名分回去?您从才人算起,一直到三夫人,我到底以什么样的名分回去,才能让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不猜忌我?”
明宗一噎,虽然不再开口,却紧紧地拧起了眉毛。
邹充仪再叹一口气,接着问:“何况,我进掖庭的原因,诏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是涉嫌戕害皇嗣。可我从未认罪,现在这样莫名回去,若然贤妃当面问起,又该怎么算?”
旧事重提,明宗更加郁闷,双拳慢慢握起。
邹充仪第三次叹气,软声道:“四郎,我这样回去,很尴尬。我该如何面对那些被我采选进宫的新人?如何面对钏娘和戎儿?如何在她们面前对着新后行礼,对着贤妃福身?四郎,你替我想一想,我做不到,我真的很尴尬——太尴尬了。”
难道你不觉得尴尬么?!
虽然第三个理由听起来很勉强,也比前两个理由软化得多,不那么让明宗难堪,但是,对邹充仪来说,这是最强大的一个理由。
是啊,废后出冷宫,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当年跟皇帝有误会,所以被废了;现在误会解除了,所以回宫了。如此而已。
可事情难办就难办在,冷宫外头,后宫之中,已经有了一位新的皇后。
王不见王。
废后回宫,新后在座——这新旧两位皇后,到底该怎么相处?
对啊,当今的皇帝陛下,您的新旧两位妻子,要如何相处?才能让您也不会觉得尴尬呢?
☆、215。第215章 共醉
解答不了邹充仪那三个问题的明宗沉默离去。
第二天夜里,沈昭容来访。
沈昭容这个时机挑的非常出人意料。
当幽隐众人都认为沈昭容三五日就会抽空过来时,她没有来;当众人觉得她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她与裘昭仪一同出现;当众人觉得她应该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她仍旧不见踪影;但当众人都在猜测下一个来访者是谁的时候,她施施然夜半来访。
邹充仪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所以只是有些迷茫地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脸。
沈昭容笑了笑,挥退了所有服侍的下人,轻声问道:“姐姐,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来?”
邹充仪摇摇头,别开眼神,轻笑一声:“我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戎儿,你到底把我这里当成了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来时我就该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最需要你时你却站到了别人身边,然后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再来?”
沈昭容自己也轻轻笑了,喟叹着,也看向了别处:“是啊。我进宫,第一个教我的人是你,第一个帮我的人是你,第一个真心对我的人也是你,第一个肯真金白银地跟我沈家结盟合作的还是你。按说,我应该知恩图报,我应该站在你这边毫不动摇。可是,邹姐姐,其实我是很不甘心这样做的。”
邹充仪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眼睛里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芒,可惜,沈昭容看不到。
沈昭容接着说:“如今,姐姐和我家,不可否认已经是同舟共济的命运了。或者我说得再直白些,我家,如今已经在姐姐这条船上,下不来了。”
邹充仪忽然冷笑一声:“沈昭容,你自己也是条船,你沈家,实在无须死拴在我这条小舟上的。”
沈昭容轻笑一声,低头道:“我没有想得太明白,但是端阳告诉我,如果我沈家此刻改换门庭,必是倾家灭族之祸。我阿爷虽然并没有直接告诉我这句话,但他自从端阳进门,就唯她马首是瞻。我想,端阳应该没有错吧?”
邹充仪看了她一眼,不信地摇头:“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何况,以我了解的你的性子,若你自己没有想明白,又怎么可能听信他人所言?”
沈昭容苦笑,眼神有些发涩:“我不过是个武将之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尤其是这些涉及人心、名誉、朝局和利害关系的事情,我不敢否认,我不如你们文臣家的闺秀多矣。所以,既然端阳不过三天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那我就不得不相信。”
邹充仪呵呵轻笑,摇摇头:“戎儿不要诳我。若你真的没有那份聪明,太后和余姑姑又怎么会像如今这等看重你,这样栽培你?”
沈昭容诚心诚意地看着邹充仪,道:“邹姐姐,你知道的,我虽然有时候犯脾气不肯跟你说话,但我只要跟你说话,就不会说假话。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明白。不就是我的品阶和阿爷的官位相关么?可如果我能得了宠,有朝一日,哪怕我阿爷的官位不要了,就像裘家大郎一样,甚至比他家再主动一些,只留一个虚衔儿,把所有的兵权都交出去,不也就得了么?为什么他们家行,而我们家就不行呢?我是真的没有想明白!”
邹充仪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习惯性地恨铁不成钢,下意识地翻了她一个白眼,方道:“你就是不肯好好动脑子!你也不想想,你阿爷的差事是什么性质的——人家裘家不过是在边关打仗而已,你家握的却是皇宫的防卫,加上——”邹充仪凑过去,贴着沈昭容的耳朵低低声音道:“京城乃至天下所有的‘消息’!”
也就是说,羽卫的关键差事之一,竟然是监视所有的京畿乃至天下的所有官员!
沈昭容的脸色终于一下子变成了雪白!
邹充仪看着她的脸色,问道:“你说,你阿爷的差事,可有任何皇帝容得下他的女儿做这个当朝皇后?哪怕是贵妃?哪怕是妃子?”
哪怕仅仅是生个儿子!
沈昭容心里默默地加上一句,所有的豪情壮志顿时都变成了心灰意冷。
如果有这样一个外公在后头,哪怕自己只是个九嫔,自己的儿子想要登上下一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不会有任何皇帝准许这种事的发生。
所以,其实,自从阿爷的差事到手,自己就注定了这辈子只能是个昭容了。
沈昭容忽然觉得很难过,所以,她低下头,双手握拳抵住眉骨,呜呜地哭了起来。
“其实,戎儿不是坏人,戎儿也没有坏心。甚至,戎儿也不曾有过多大的野心,只不过,戎儿实在是无法忍受自己被理所应当地当成了一个命定的九嫔,而已。戎儿只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其实有一搏之力,对不对?”邹充仪伸过手去,握住了沈昭容指节发白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