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少少有点偏着沈将军说话。但是实话实说,婢子实在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沈二拳头,竟然能够这样斯文有礼,而且,那揖礼行的,可真是一丝不苟呢——太后您想想,沈昭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是不是在礼数上从来没有半分错处?”
裘太后细细回想,慢慢点头:“可不是这么回事!小戎儿只有第一回见哀家的时候愣了半天,后来可是再没出过一回错儿。”
余姑姑放低了声音,道:“太后,您说,这父女俩,是不是都聪明得很?”
裘太后越想越觉得高兴,道:“这对裘家来说,对圣人来说,可是难得的好事儿啊!”
余姑姑沉吟片刻,道:“若单单沈迈是个聪明人,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儿。可若小戎儿也这样聪明,却能在咱们主仆俩跟前装得这样完满,奴婢却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儿了。”
裘太后笑了,摇头道:“你呀,想多了!戎儿是有点小聪明,但你仔细想,她都用在自保上了,半分都没拿来害过谁。就算当年对待钏娘和田田有些凉薄的嫌疑,但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宫之中,前头被那样吓唬过一回,后头又遇到这么脏这么狠辣的毒计,没把心性激得扭曲了,已经算是不错了。”
“再说到她用尽力气讨好咱们。是,有点痕迹过重,但是她才十七岁,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何况,她又没撒谎。一个打小儿没了娘的小娘子,跟着个光棍儿阿爷在边关一呆就是好些年,原本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只怕种种礼仪都没半个人教过。回到京城,大伯娘一句话,便****拘在亲戚家学规矩。便是沈大夫人再疼这个侄女,那也是个外侄女,她自己的亲闺女、庶出的闺女都顾不过来,哪里会用得到多少心思去管小戎儿?不都得她自己去争去闹去学那些阴私手段么?”
“你还记得她刚进宫时吧?连该怎么跟妃嫔相处,都要邹田田给她点破那层窗户纸。可现在呢,且不论她当时不经意间送了紫兰殿那样一份大礼,就说她一句让贤妃把仙居殿还给凌婕妤,就搅了多大的浪起来?我告诉你,如果邹田田能把这样一个小戎儿真真正正地收服、教好,哀家就真能放心地把大唐的后宫完完整整地送给她!”
“所以,你得谢谢沈家,送了这么一块磨刀石进来。一则让咱们看清了钏娘,二则,也让咱们能好好再看看邹田田。”
说完,裘太后自己怡然自得地靠了凭几,悠悠地出了神:“看来,哀家还得对小戎儿更加好上三分,才能看清楚,这个孩子,到底还有多深的水!”
余姑姑心下暗暗掂掇,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太后说得,果然是这个道理。若是小戎儿真的一丁点儿心机都没有,以后,怕也就真的只是个惹祸精而已。反倒没资格去给邹娘娘当那个帮手了。”
裘太后悠然,眼神飘向窗外:“这世上的人,其实都是名实不符的。所谓的名副其实,倒多半都是伪君子,或者,恐怕就是真正的傻子。”
余姑姑听了,噗嗤一笑,想起了程博士,又笑着把程家的事情学给了裘太后听,最后得意地夸赞道:“太后,您瞧瞧,我们桑九是不是历练出来了?”
裘太后听着不住地笑,摇头道:“这些个文臣啊,没一个是能够放下那个臭架子的!”
余姑姑想到了邹家的二郎邹虔,十分忍耐不住,又反驳了一句:“可是邹家二郎却能为了闺女回回上门被沈二拳头臭骂。我倒觉得,端看人的品性。程博士那架势,程夫人那说话的逻辑,弄得好似帮他们家忙还跟欠他们家似的,我就觉得看不上!”
裘太后笑了,狠狠地指一指余姑姑,笑叱:“你这颗心啊,都偏到月亮上去了!程家是什么根底,邹家是什么家风,能比吗?何况,咱们不是早就说过,上回能送女儿来采选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鸟!除了那个凌珊瑚是圣人一眼瞧上了,其他的,我且问你,家里大人跟宗室们没联系的,有吗?这才过去两年,你把那些消息都忘了不成?”
余姑姑一愣,回手给了自己轻轻一个小嘴巴子,自己骂道:“真是老了!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干净了!”
☆、205。第205章 封院
明宗得了兴庆宫的话,顿时呆住了,连忙问:“怎么回事?可是邹氏得罪了阿娘?太后怎么忽然下这样的旨意?”
回话的宫女举手送上了邹充仪的奏折:“怪奴婢没说明白,太后的旨意是批复的这张奏折。”
明宗连忙拿过去看,边看边听那宫女续道:“余姑姑今晨去给皇后娘娘传太后的话,路上顺便去了幽隐看邹娘娘,然后拿回来的这封奏折。太后和姑姑说了几句,就立马着奴婢来通知圣人了。”
明宗手下一顿,抬眼看着那宫女:“姑姑去给皇后传什么话,你可知道?”
那宫女低眉顺目:“太后让皇后娘娘不要老去骚扰邹充仪,说,一个堂堂的皇后这样针对一个嫔,她不要脸,太后还要脸呢。余姑姑先开始话说得委婉,皇后娘娘就给了姑姑脸色看,把姑姑扔在那儿自己走了。姑姑没法子,把太后的原话留给了皇后的侍女。然后想去掖庭知会邹充仪一声儿,结果带回了这么一封奏折。”
明宗冷笑一声,道:“现下你们知道了吧,什么叫做给脸不要脸!”
那宫女低头不语。
孙德福在一边,轻声告诉那宫女:“你去吧。圣人有什么旨意,咱家会立马通知长庆殿的。”
那宫女应声而去。
明宗看了那宫女背影一眼,低头道:“有些眼熟。”
孙德福低笑一声,悄道:“是余姑姑的心腹小宫女。这是余姑姑特意跟圣人您告状来了。”
明宗笑了笑,看看奏折,再想想太后的话,点头道:“阿娘这个旨意很是时候。德福,你就照着刚才的意思去宣吧。”
孙德福点头称是。
明宗想了想,又问:“戴绿枝最近总去骚扰邹氏?朕怎么不知道?”
孙德福也笑了笑,低声道:“邹娘娘特意让人告诉洪凤,她自己解决不了就去找太后,女人们之间的小心思,不要烦到您。”
明宗嗨了一声,摇摇头:“她还是不习惯依靠朕。”
孙德福撇撇嘴,道:“那还不是您一句话气得?您自己个儿说的,您没工夫。然后第二天就让洪凤去告诉邹娘娘说太后想她了。那是个人都会理解成您在把她的麻烦往太后那儿推。何况这回是余姑姑自己送上门去,以邹娘娘的缜密,这会儿不好好地跟太后撒个娇哭两声,都对不起余姑姑大热天地跑这一趟!”
明宗挠挠自己的脑门,想一想,也笑了起来,道:“是,朕糊涂了。这回,朕装不知道吧。反正有阿娘这句话垫底儿,又有那样一个旨意随后而来。戴绿枝再蠢,也该明白了。”
孙德福一边点头一边笑,明宗看着不对头,皱了眉,乜斜着眼睛问:“德福,朕怎么觉得你笑得幸灾乐祸的?”
孙德福的笑容绷不住大了许多:“圣人,您先想好怎么糊弄明儿晚上吧!明儿可是初一,您得去清宁宫了。”
明宗一听这话,伸手便啪地一拍御案,然后愁容满面地坐到坐榻尽里面,喃喃道:“朕能不能生病啊?”
旨意宣到,邹充仪欢天喜地地关了院门,和幽隐众人一声欢呼,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
桑九背了人,悄悄地跟邹充仪邀功:“娘娘,您看,我师父还是很疼您的呢!”
邹充仪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出了半天神,方回头紧紧地看着桑九说道:“姑姑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试试看,一点一点把她的偏心思拽回来。你记着,万事,以圣人的安危为重。如果姑姑还是偏着宝王多一些,那桑九,我就只好对不起你、对不起姑姑了。”
桑九打了个寒噤,低了头盘算许久,长叹一声,道:“娘娘,真的是各有立场。姑姑是眼看着宝王出生的,虽说让别人抱大,但姑姑自小就像看着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地疼他。不然,宝王上次在兴庆宫说出那样伤人心的话,姑姑过后怎么还会一样地替他在圣人、在太后面前转圜?宝王,真的就像是姑姑亲生的孩子一般。您让一个母亲舍弃掉自己的孩子,这太难为她了。”
邹充仪摇摇头:“姑姑心中的秤不应该是这样量的。我虽然闹不清楚到底秤盘上都装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除了宝王,必定还有别的。否则,在宝王已经威胁到圣人的御座、生死和太后的安稳后半生之时,姑姑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就能无视掉另外两个亲人的痛苦。”
桑九疑惑起来:“别的?”
戴皇后去了一趟赵贵妃处,回来便听到了余姑姑留下的裘太后原话,顿时又怒又惧。跟梅姿商议了一个中午还没得出什么结论,傍晚便又接到了幽隐封院的旨意。
戴皇后心中一阵发堵,伸手便把床头的玉如意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梅姿连忙上前收拾。
戴皇后忽然放声大哭:“为了一个被废掉的贱婢,就这样公然地打一个当朝皇后的脸,这就是皇朝太后做出来的事情!还让一个奴婢,那样公然地来教训我,给我留那么难听的话!这到底是谁不要脸!”
梅姿吓得扔下手中的碎玉就去掩皇后的嘴:“娘娘,您不要命了?!”
戴皇后气得狠狠地一把推开梅姿,大喊:“我连脸都不要了,这条烂命留着还有什么用!?”
梅姿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推开,一个站不稳,倒在了刚才的碎玉上,尖尖厉厉的碎玉扎破了单衣襦裙,鲜红的血顿时洇满了后背。
梅姿痛哼一声,连忙站起,吸一口冷气,方低声急速道:“娘娘,婢子后背只怕出血了,不能让人瞧见,会说娘娘怨怼——婢子先去处理一下,娘娘息怒,不要下床!”说完,扬声叫来菊影,自己急匆匆地赶紧走了。
戴皇后就被她这样三言两语交代一下子就扔在了房内,顿时愣住了,待到菊影进来,方才气得更加大声地哭起来:“连梅姿这个贱人都这样欺负我!”
菊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木然道:“娘娘,孙公公着人传话,圣人不适,明日不过来了。让您自便。”
戴皇后的哭声戛然而止,愣住了神儿,盯着菊影不知所措。
菊影又看了她一眼,道:“娘娘做得好,不哭就对了。再哭下去,只怕圣人十五也不会来了。”
全宫都听说了幽隐封院。
猜什么的都有。有说是邹充仪怕了皇后搬出太后的,有说是皇后实在看着她碍眼所以让圣人下旨的,有说是邹充仪得罪了太后所以被这样教训的,有说是邹充仪的侍女闯了祸所以太后在管教责罚主子的。
贤妃都听说了,却不以为意。只是越发阴沉下了脸色,对平安道:“上次的话你再给我往外传一次,绝不能让姓邹的这个贱人回大明宫!”
平安眨眨眼:“难道不是她得罪了皇后所以太后惩罚她?”
贤妃白了她一眼,骂道:“就不长脑子!要责罚她就该直接打她的板子,封院?封院不就是为了让她安心休养生息?她回宫之前必是要一个上佳的借口,还有什么赶得上怀了龙胎?!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大了肚子回宫!”
平安想了想,点点头,不以为然:“那就简单了,一碗红花的事儿。”
贤妃一愣,皱着眉细想一想,自己也笑了:“瞧我,想得那样复杂,可不是么?平安这回聪明了!”
赵贵妃也看出了裘太后和明宗对邹充仪的重视,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自己在宫里坐立不安。
清溪看出了她的疑忌,心中叹息,上前劝道:“娘娘,不是她,也是别人。与其是别人,不如是她。好歹,咱们跟她打了四年交道,知道该怎样对付她。如果换了别人,譬如已经失了一个孩子的崔修容,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会发生些什么了。”
赵贵妃呆呆跌坐在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崔修容,联想到紫兰殿封宫,不由得冷笑了半个晚上。
邵宝林照旧挥退阿珩,摇着扇子坐在床边笑语:“姐姐又沉不住气了。”
崔修容冷笑一声,道:“我有什么沉不住气的!我一个失子卧病封宫的人,即便沉不住气,又能把人家怎么样?人家可是太后娘娘亲口下的旨意,圣人不过传声筒罢了。”
邵宝林摇摇头,笑眯眯地说话,却句句见血:“姐姐还是不要对圣人抱太大的希望。就说上回,来是来了,坐了坐,安慰两句,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走了。虽说姐姐身子没有大好,但是留下来住一宿,两个人私下里说几句贴心话儿,总是可以的。不也不肯留么?话说得冠冕堂皇,宣政殿有事——做什么不挑个没事儿的时候再来?谁不知道似的,他去幽隐可是从来不论时候,去了就饮酒,酒后就高歌。整个儿掖庭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