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堤法一听大惊失色,心想,这麽说来,眼前的这位毛发浓密的胡渣大叔就是天神罗?
他立刻怀著敬畏的心情跟尼古拉握了握手。不过後来他又听说,尼古拉只是纳纳的继父,并没有血缘关系,便又对他冷言冷语起来。
听到尼古拉说,再也不准纳纳返回中世纪时,堤法首当其冲跳出来质问:
“你这是什麽意思?”
尼古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敷衍地笑道:“没什麽,这是我们家人之间的谈话,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堤法立即生气道:“你的身份比我低下,就算要离开也必须郑重其事向我告辞才行,哪里有反过来命令我出去的道理?”
一时间,尼古拉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你为什麽不叫那个家夥出去?”堤法指著瑟的鼻子,不客气地说,“他在纳纳重伤昏迷时,把她丢下自己逃跑了,现在却又俨然一副救命恩人的样子在我们面前晃悠,这样无耻的小人,为什麽还要继续跟他往来?”
“……”
尼古拉和瑟面面相觑。瑟只得无奈地说:“他对我有莫名的敌意。”
纳纳把堤法拉下床沿,哭笑不得地斥道:“你这个笨蛋!花了斑比那麽多钱,给他添了那麽多麻烦,居然还好意思在这边大放厥词……拜托你,少说两句啦!”
“我有说错吗?”看到连纳纳也不站在自己一边,堤法更加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瞪著她狠狠说,“你足足昏迷了三天,这三天他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你,直到你醒来之前,他才大摇大摆地出现的啊!”
“那是因为斑比被关在警察局了嘛。而且,谁叫你把人家的手机丢掉的,害得斑比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这都要怪你不好啦。”
堤法气得面色发青:“你说……这是我的错?”
“是啊。”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知道这些天来,我是带著什麽样的心情守在你身边的吗?你却居然……”
堤法瞪著纳纳,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责骂的话,只能把怒气发泄在剩余的两人身上,对著他们吼:“看什麽看?你们都给我出去,让我们两个安静地谈一谈!”
这个时候,尼古拉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停止堤法的无理取闹,便慢慢走到他面前。
“庶民,你没听到我的命令吗?”堤法粗声粗气说。
尼古拉深吸一口气,停顿了一妙,突然打雷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暴怒声:“这里是病房,不是你这种混小子撒野的地方!该滚出去的是你!!!”
一瞬间,堤法目瞪口呆,身体无形当中缩小了三圈。然後,在他耳朵还未恢复听觉之前,就被尼古拉揪著领口,一把丢出了病房。
“唉……”纳纳苦笑著叹了口气,露出仿佛牙疼一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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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彻底修理了一顿的堤法,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一样坐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目光无神地看著人来人往的病人和护士,只感觉大理石地板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冷,一直凉到心里……
当纳纳坐著轮椅出来时,他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又立即低头赌气不理她。
“堤法。”纳纳微笑著呼唤他。
“不要跟我说话,我已经受够了!”
“哈哈。”纳纳看著他别扭的金色脑袋,好笑地说,“不要这样嘛,我其实并没有责怪你什麽呀。”
“你刚才明明就是在责怪我!”
“那是因为你确实太傲慢了。”纳纳笑著说,“我也知道你是贵族,等级地位观念很重,从小就过惯了指使下人的日子,现在突然来到这个自由平等的地方会很不习惯。不过你要知道,这里跟你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你那里的规则在这里不一定适用,你的地位和财产也不能给你带来半点优势,所以,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的话,你首先就要放下架子,从尊敬别人做起。”
“办不到!”堤法仍然怒不可遏的样子,愤愤不平说,“除了克雷之外,从来没有人敢对我那样吼叫。”
纳纳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头顶的金色漩涡,语气温和地说:“好吧,我不会强迫你改变想法,毕竟你不属於这个世界,不过,让我跟你道声谢总可以吧。”
“……”堤法抱著手肘,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哑著嗓子说,“我在听。”
他这麽认真又理直气壮地等待纳纳道谢,反倒让纳纳不好意思起来。
“算了,太肉麻了。”她抓抓头,脸红道,“还是不要说了。”
“喂!”
纳纳吐吐舌头,趁堤法新一轮的怒气还没发作之前,赶忙装作伤口疼痛的样子,捂著肚子弯下腰。
“你……”堤法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紧张地问,“怎麽了?要叫大夫吗?”
“不,不用,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只要替我推轮椅就行了。”
“轮椅是什麽东西?”
“就是我现在坐著的这把可以滚动的椅子。”
“哦。”堤法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握住轮椅的把手,然後使劲一推。
一瞬间,轮椅带著纳纳飞一般地驶向走廊的尽头,把纳纳吓得失声尖叫:“哇啊啊啊啊──我叫你推,是要你推著我慢慢走啊!”
“啊?那你不早说。”堤法脚尖点地,迅速冲向纳纳,在她撞墙的前一秒锺顺利接住了她。
“呼……”纳纳捂住兀自狂跳的心脏,惊魂未定地说,“完蛋了,刚才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外公在向我招手……”
结果一转头,她还真的看见有人在向她招手了。从那身打扮来看,多半是医院的护士长,她的脚步急冲冲的,满脸愠色,就好像发现调皮学生的中学女舍监一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纳纳咬了咬下唇,偷偷说:“堤法,我数到三,你就推著我往走廊的另一头跑,明白了吗?……一、二……三,逃啊!”
就在护士长快要停下脚步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两人一椅跟她擦肩而过,一眨眼工夫就跑到走廊的另一端,气得她跺了跺脚,只好又掉头向这边走来。
纳纳好像指挥官似的,一脸紧张地对堤法下指示:“快,进电梯!”
“电梯是什麽东西?”
“看到前面那个穿黑裙子的老太太了吗?她正要进去的地方就叫作电梯,你去按一下墙上的按钮,快!”
“哦。”堤法连忙照做,可惜晚了一步,电梯的门在他面前合拢了。
他们不得不在外面等待了片刻,不一会儿,电梯发出叮的提示音,门再次打开了。堤法往里一看,发现刚才的老太婆居然变成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禁吓了一大跳。
“诶?怎麽可能?”
“别发呆了,快进去啦!”
在纳纳连声催促下,堤法不得不壮起胆子走进电梯,忐忑不安地上下张望了一会儿,又盯著旁边的年轻女人一阵猛看,随後弯下腰,在纳纳耳边担忧地问:“不要紧吧?我们会变成婴儿吗?”
“噗!”为了防止伤口开裂,纳纳拼命忍住笑,故意一本正经说,“放心吧,以我们的年纪不会变婴儿的,只会稍微年轻一点而已,如果你不想变年轻,只要再坐回去就行了。”
“原来如此。”堤法毫不怀疑地点头,走出电梯时还疑神疑鬼地摸摸自己的脸,把纳纳逗得哈哈大笑。
“走吧,趁护士长还没坐电梯下来,我们逃出医院吧!”
说罢,伴随著一串快乐的笑声,纳纳指挥著堤法逃出医院大门,走上了阳光普照的巴黎街头。
现代巴黎的繁华景象,让从中世纪来的堤法大开眼界。此时此刻,他就好像一滴被放入大海的水珠一样,呆呆地看著这个远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奇妙世界,带著惊异、困惑还有一点点畏惧的心情,感受自己的渺小和无知。
“怎麽样?和你生活的世界很不一样吧。”纳纳在一旁看著他的反应,露出得意的笑容。
“嗯……”堤法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著灰蓝色的天空。
“反正现在我的伤没事了,不如让我带著你去四处逛逛吧。”纳纳贼贼地笑起来,调侃他说,“可以给你剪个新潮的发型,换一身重金属视觉系的装扮,走在路上说不定会有星探发掘你去当演员呢。而且你本身会飞行,演高难度动作连後期特效都不需要加,如果角色还是个吸血鬼的话,那根本可以不化妆、不镶假牙就直接开拍了,多简单啊……”
纳纳滔滔不绝说了一堆,正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不已,却见堤法仍然一副呆滞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没什麽精神,顿时觉得有点扫兴。
“你怎麽了,堤法?”
堤法松开轮椅的把手,缓缓向十字路口走了两步,看著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景象,忍不住喃喃道:
“原来,这就是天堂啊……我死了以後也会被送到这里来吗?”
纳纳的呼吸一紧,开玩笑的心情顿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心脏一阵隐隐作痛。
对了,现在并不是可以开怀大笑的时候,堤法的劣化现象还没有治好……
堤法又呆呆地看了马路一会儿,转身摸摸头,自嘲地笑说:“应该不可能吧?我吸了那麽多人类的血,杀了那麽多德梦和魅蓝,对宗教也没半点虔诚之心,像我这样的吸血鬼,死後肯定会下地狱的吧!”
“堤法……”纳纳轻轻皱眉,不敢跟他四目相对。
她本来有机会可以告诉他,这里并不是天堂,她也不是天使,但事已至此,再解释的话会让她觉得有种辜负他的感觉,所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回去吧!”她突然改变主意,急切地要求堤法把她推回医院。
“咦?你不是想去一个地方吗?”
“那个并不重要,忘了它吧。”纳纳既内疚又焦急地说,“我实在太差劲了,光顾著自己高兴,却忘了把你带到这里来的目的。”
“这有什麽好急的,我又不会马上变成德梦,等你把伤养好再说也不迟啊。”
“问题不在这里啦。”纳纳忧心忡忡地说。
回到医院时,纳纳和堤法被尼古拉逮了个正著,他用比早晨更凶恶的眼神瞪著堤法,直说是他勾引纳纳,把她带坏了。
堤法本来还想看在纳纳的面子上稍微收敛一点,可现在一受到挑衅,他又忍不住火气上冒,瞪著尼古拉的视线热度也不断升高。
纳纳眼看堤法握紧拳头,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吓得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她不敢想象堤法的拳头挥在爸爸的脸上会有什麽样的後果,虽然堤法的态度很有问题,但这次是爸爸不对,她帮哪一边都不妥当,所以只能设法转移话题。
“好了,不要再说了!”
她笑著安慰爸爸:“对不起啦,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下次外出散步我会跟爸爸一起去的。现在我肚子好饿,能帮我去买块蛋糕吗?”
尼古拉看到女儿撒娇的笑容,这才冷静下来,瞪了堤法一眼之後匆匆离去。
趁这个机会,纳纳拉拉堤法的袖子,示意他赶快带她走。
“我什麽时候勾引过你了?”堤法推著纳纳的轮椅,边走边抱怨,心里还在对尼古拉的话耿耿於怀。
“我在某本书上看过,爸爸的心理都是这样的。”纳纳开导他说,“他们对於任何接近自己女儿的男人都看不顺眼。”
“可是他对那个叫瑟的家夥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那是因为……”纳纳想顺口说个理由,可结果却一个也说不出来,她思索了半天,连自己也迷惑起来,“对啊,爸爸和斑比什麽时候开始变成那麽好的朋友了?”
堤法却隐隐猜到了原因,一针见血说:“他大概是想把你嫁给那家夥吧。”
纳纳一听,忍不住笑道:“怎麽可能,斑比只是我的朋友啦。”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医院附属化验所,纳纳为堤法买了各种现有的疫苗,并为他们俩分别预约了血常规及各项特殊检查。
在等待检查的空闲时间,纳纳卷起堤法的袖子,打算为他注射疫苗。
她用消毒棉花在他手臂上擦出一块干净的皮肤,拔下一次性注射器的盖子,推出一点液体,随後轻轻抬起他的胳膊。
“这、这是在干嘛?”堤法不安地问。
纳纳说:“别担心,这些药剂可以帮助你免疫一些病毒,其中搞不好就有一样可以治好你的劣化现象。”
堤法听得不甚明白,不过还是点点头,乖乖伸出手,让纳纳把针头刺入皮下。
“放松一点,如果痛的话就跟我说,我会尽量小心的。”
堤法默默看著纳纳忙碌的样子,低声道:“没关系,我相信你。”
纳纳咕哝说:“如果你对别人也有这麽信任就好了。”
“不可能。”
纳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能随他去,不过这样一来有件事倒是必须跟他说清楚。
“堤法,等一下做检查的时候,医生会用针筒抽取你身体一部分血液,可能会让你觉得很痛,你千万要乖乖忍耐,不可以对医生使用暴力哦。”
堤法瞥了她一眼:“干嘛这种口气,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就是怕你到时候小孩子脾气发作,所以才想事先提醒你啊。”
“不需要,在我们世界也有放血疗法。而且我又不是没受过伤,那麽痛苦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被针扎几下算什麽。”
“说的也是……”
纳纳想起他曾经被钉成十字架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叹息道:“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