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丞知道，压力面试还在继续，面试官都是见过世面阅人无数的人，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面试方法，他们清楚得很。陆丞更加知道，不管这压力面试来得多汹涌，它始终只是一场面试，实际上它所散发出来的攻击性，完全可以视作一种噱头，打磨面试者信心的噱头。
陆丞不为所动，主动迎视音乐总监的眼睛，毫不避讳闪烁，语速也依旧平和：“长相是我的优势之一，但仅仅凭此，我绝不会来到此地。”
音乐总监与他对视数秒，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真笑，不再虚伪掩饰。这笑声发出的瞬间，陆丞就知道，自己赢了一半。那些在自己之前，明明才华横溢结果却被淘汰的，怕就是没经得住这压力面试吧。陆丞虽然为他们觉得可惜，但面试就是这样，真正有信心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小伙子，真行啊，前面没几个人能经得住本人这套的，”音乐总监用手指指陆丞，“你是第一个，有出息。”
“老杨，我就说总会出现一个拿得住你的吧，这叫一物降一物。”一旁的音乐教师也插嘴进来，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柔和欢脱起来。
“能不能真正降得住我，要等他唱了才知道。”音乐总监看向陆丞，“你的简历真的太简单了，你的人就像一张白纸，能不能让我拿起笔在你这张白纸上描绘色彩，要看你有没有这个价值。歌准备了吧，唱吧。”
没错，现在的陆丞可以说就是一张白纸，没经历没功底，但也正因为是白纸，才更具有可塑性，更具有开发的潜能。
陆丞站起来，将椅子搬到角落，留给了自己一个无所阻碍的舞台。
音乐总监挑挑眉，这个人很聪明，知道椅子会影响观赏者的审美。
陆丞站在房间中央，手脚慢慢打着拍子，低沉的嗓音如水流一般从喉间溢出。
第一句歌词唱出的瞬间，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那种圆润里包裹着嘶哑，嘶哑里蕴藏着圆润的嗓音实在太有特色，这样的特色完全不像是一个23岁的刚毕业的大学生该有的，而陆丞所唱的歌，还是一首难度极大的经典老歌《暗涌》。
音乐界的人都知道，这首歌曾被两个重量级歌星唱过，Faye与Anthony，一个是音乐界的天后，一个是天王，一个灵动，一个深情，他们的演唱方法，至今无人超越。
《暗涌》这首歌，反映的是主人翁对爱情的求而不得，是一首情歌，一首充斥着苦涩与哀怨意境的情歌。
主人翁痴痴爱着另一方，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又瞻前顾后，害怕拒绝，那种难以言说的苦闷像暗涌，像骇浪，侵蚀着他的心。
没有经历过这种爱恨的人唱不出歌词的精髓，只能如浮萍一样粗糙而浮夸。
然而在面试官的眼里，眼前的年轻人完全没有浮夸肤浅的表现。他站在房间中央，闭着眼睛，随着自己的歌声缓缓扭动着身体，仿佛他的思绪就沉浸在那逝去的某段光年，那种埋怨的心情，那种蠢蠢欲动的思绪，随着歌声一点一点地散发，仿佛到最后，他已不仅仅是在唱歌，而是在抒情，在宣泄内心无法排遣的烦躁、颓废、忧郁。
“害怕悲剧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
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
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
歌声时而低低浅浅，时而充斥着爆发力。
面试官们怔怔地听着，从最开始单纯的欣赏，到现在一同随着歌声回忆往事。他们已经忘却了这是在面试，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年青葱岁月，深谙心底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掰开……
一曲毕，陆丞停止了动作，他睁开眼睛，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面试官的最后答复。
那个被称为老杨的音乐总监，也睁开了眼，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第三章＇赞赏与机遇＇
音乐总监的双眼挂着泪，嘴唇却是上扬的，哭与笑两种表情同时呈现在一张脸上，显得矛盾而又紊乱。
音乐老师作沉思状的脸也慢慢抬起来，她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老朋友的表情，她好像猜到老朋友会涕泪交流似的，一掌拍上他的后背，便哈哈大笑。
“我说老杨啊，被我说中了吧，这小子就是你的克星。看你这副表情，哎哟，别说我认识你。”音乐老师恣意地调侃着。
音乐总监摸了一把脸，抽了一声鼻子，蹬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对陆丞说道，“你小子太出人意料了，单单靠清唱就能让我留下眼泪。已经十年了，”他双指交叠，摆出个十字，“十年我没遇到能让我感动的声音了，我以为我一辈子遇不到了，可是你出现了……”
他忽地站起来，“啪啪”的掌声随即响起：“很棒，非常棒，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此话一出，结局算是毫无悬念了。陆丞也不由弯起嘴角，向众位面试官道了一声谢谢。
能有这样的结果，陆丞也猜得一二，毕竟这首《暗涌》确实饱含了他年轻时代的某种情愫，他是用心去唱的，甚至可以说用灵魂。
歌唱的至高境界，就是与欣赏者产生共鸣，让他们随着歌声不由自主地想起某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或幻想出某个感人肺腑的场景，让他们的情感挣脱记忆的牢笼，甩开想象的藩篱，与歌唱者一起畅游在某段如梦似幻、亦真亦假的情感世界里。
而陆丞，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曾在面试前把这首歌的原唱听了数十遍，然后配上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对歌的理解，用自己的唱法将歌曲以一种极具抒情的方式诠释出来。
演唱时，他的思绪是清醒的，因为他要唱歌，同时他也是迷蒙的，因为他在回忆。一方面要理性，一方面又要感性，两种方式的完美结合最终让他的歌声得到了完美的升华。
结果显而易见，他成功打动了评委，让那个看低他的音乐总监亲自站起为他鼓掌，他已经赢了，毋庸置疑。
音乐总监仍然站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脸上的眼泪印子也没有擦拭干净。一旁的人力资源总监实在看不过去，刻意咳了两声，让他注意自己的形象，音乐总监这才后知后觉地坐下来，顺便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脸。
音乐总监装模作样润了润嗓，说道：“你也看到了，这次来面试的人很多，而我们海妖音乐的录用名额只有六位，虽然到你为止留下来的有十个人，但这些人不可能都被我们选用，也就是说，其中还会有四个人被淘汰，你明白吗？”
陆丞略微点点头，示意了解，怪不得那些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波折。
在音乐总监的眼神示意下，人力资源总监把门外的人都叫了进来。十个人排成一列，各自以自己的STYLE站着，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陆丞粗略观察了一番，发现这留下来的十个人中，有三个是自带吉他的，那个女生也在，看来创作型的还是比较吃香的。
其实陆丞也弹过吉他，在他还是席榕的同居人的时候，他出于好奇也会向席榕讨教一些音乐方面的知识，席榕偶尔也会教教他，但不会深入，大多时候都是浅层次的，不管是在乐谱的辨识上还是乐器的演奏上。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是以观众的身份在席榕旁边看着，看他作曲，看他演奏，听他唱歌。
五年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作为席榕的同居人，陆丞潜移默化地也开始慢慢了解音乐，虽然在基本功上有所欠缺，但对音乐的感悟并不比席榕差，甚至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如果这次被成功选用，陆丞觉得，只要公司能提供良好的培训机制，他有信心往创作型歌手的方向发展。
音乐总监大致浏览了一下面前十个人，说道：“你们很幸运，能在第一轮面试被留下来，但也不要高兴得太早，第二轮面试马上就会到来，而且最终决定你们去留的并不是我，而是公司董事长。所以，最后到底谁能脱颖而出，成为公司花钱培养的对象还很难说。”
众人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气氛很微妙。
“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二面不需要你们亲自到场。我会将你们的综合资料给董事长过目，经过客观公正的评比之后，会选出中意的六位。接下来的三天，你们可以回去放松放松，等待答复。三天之后，我们会拖专人给你们打电话，告诉你们最后结果。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如果没什么疑问，就可以回去了。”
音乐总监说得还算细致诚恳，面试者也没有多说什么，稍微挥个手、点个头便告辞了，都挺有个性的。陆丞也没什么微词，很快随着众人的队伍离开。
三天之后，陆丞很不意外地接到了海妖音乐的电话，告知他成功通过了面试，已被正式录用。陆丞没有多大的惊喜，毕竟是在意料之中，当日看那音乐总监的表情就知道，十有□他是会被选中的。
海妖音乐确实很看重新人，到公司报到时，公司早已配备专人在门口等候。按照人力资源部制定的新人培训计划，他们在开头的3个月会被安排到专门的培训基地作封闭式的培训。培训的课程很全面，不仅仅涉及唱歌，还涉及表演，自然还包括作为一个艺人该具备的基本素质、沟通技巧、危机公关技巧，等等多个方面。
除了培训课程的多样化，培训师也来自各行各业：有企业的资深顾问、高校声乐老师、著名经纪人，还有资深乐评人、作曲家、歌唱家。可以说，海妖能请到这么多有名气的人到场，作为一个刚刚起步不久又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来说，实属不易。
陆丞完全没想到海妖能请得动一些早已淡出演艺圈和乐坛的大牌明星歌星，他一直以为海妖能请得动的最具名气的人物应该就是隐居A市的资深乐评人兼作曲家黄若玲女士，但显然，自己的这项认知并不正确，他完全低估了海妖的能力。
直到培训结束前一天，他被音乐总监老杨叫去谈话时才知道，海妖的关系网并不是无本之木。
那天老杨是这么对他说的：“海妖音乐与蓝天娱乐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合作关系，蓝天娱乐的很多新人都是由海妖提供的，海妖一直担当着蓝天人才输送库的职责，所以这次的新人，有很大一部分，会被蓝天挖走。但蓝天确实是个好地方，在蓝天发展，远比在海妖默默无闻有前途。”
陆丞恍然，原来海妖音乐是依附着蓝天娱乐而存在的，怪不得能请到不少业界名流来参与培训。这么一想，便不足为奇了。
然而谈到蓝天娱乐，陆丞不由皱眉，并不是他不欣赏这家公司，而是这家娱乐公司刚好就是席榕的签约公司，说是冤家路窄，似乎并不为过。
蓝天娱乐是唱片公司排行榜上倨傲前三名的神话，最低迷的时期也能排到第三，从没落至第四。网友对它的评价，从来没低过9分。近几年由于捧出的艺人都能撑起一片天，连带效应下蓝天也从老二老三的位置一跃成为国内唱片界的龙头老大。无数有才有貌的年轻男女，更是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去，但谁会猜得到，这样一个知名娱乐公司，挑选新人的途径是从一个城市旮旯里的不起眼小公司而来。
陆丞也有点跌眼镜，他当初特地在网络上搜索了不少海妖音乐的背景，没有哪个娱记报导过它与蓝天娱乐有瓜葛的新闻。看来这种关系，确实被两家公司遮掩得密不透风。
老杨把这层关系透露给陆丞，那么他的目的陆丞也猜得一二了。
“蓝天的新生代歌星李娴雅将要出最新单曲，但是MV男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对方制作人和我联系，看看我这边有没有合适人选。按照他提的要求，我觉得你正合适。所以，我打算把你正式推荐给蓝天，你意下如何？”老杨叼着烟，如此说道。
陆丞看了一眼老杨的脸色，表情称不上欢喜，反倒有些凝重。
“感谢总监看得起我，我也拿捏不准，您就看着办吧。”陆丞打了个太极，又把问题抛回给了老杨自己。
老杨吞云吐雾更加厉害了，眼前这小子很有音乐天赋，要把这人才送给蓝天，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啊。但硬是要把他留在海妖，等于是折煞了他腾飞的翅膀，两头为难啊。
“总监，”陆丞忽然问道，“为什么您要选择我？一起培训的这批新人当中，不缺长得比我帅的，更不缺比我有前途的。”
一缕环形烟圈从老杨嘴里吐出来，透过灰白色的朦胧烟雾，他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睛，早就退去了少年的纯真，也没有叛逆的基调，反倒隐隐透着一股侵略意味，像狼，又似乎很安稳，没有攻击性。那是一种蛰伏的眼神，不像隐忍，像是在等候某个时机。
拥有这种眼神的人，绝不会甘心拘泥在海妖这样的小公司，只要一有机会，他必定会狠狠抓住，再不放手。
老杨可是过来人了，年轻人的小心思，他会不懂？
陆丞的问话，明面上像是疑惑和不解，实际上是一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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