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瞅了他一眼,没搭理,没必要跟一个完全不懂内情的人说一句废话。在场没有一个人会知道陆丞有多认真,他能演好是绝对的,不止七分像,是百分之百的像。司徒青之所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是怕陆丞入戏快,出戏难,一旦导演喊卡他还不停止,立刻会被察觉出不对劲的。导演的眼力先不说,单单王丽琛这人,绝对看得出名堂。
他不能让在场的任何人怀疑陆丞的精神状况有问题,他要随时准备提醒他。
陈少泊自讨个没趣,怏怏走开。
陆丞的表演结果毋庸置疑的好,在场的演员都很惊讶,包括导演和王丽琛。那是一种与前天完全不同的表现形式。前天的表演,只是一种幻想式的舞蹈,那么今天,陆丞是真的抛开了自我,抛开了在场所有人,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手脚舞动的动作并不规范,有点乱,但乱得又并不离谱,好像有一种秩序在约束。
当导演喊卡的时候,陆丞随即停下了动作,导演和众演员在为他鼓掌,陆丞轻轻笑了笑,走下了场,准备下一场戏。
司徒青直盯着陆丞的表情,没错,他是在笑,可笑得太僵硬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导演喊卡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聚焦,甚至到现在,还有点恍惚。
陆丞坐在休息区,拧开水杯喝着茶,司徒青走过来,一直盯着他看。
陆丞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瞧你担心的,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司徒青站着:“你确定?”
陆丞笑:“这种事情需要怀疑吗?我现在的表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司徒青没有回话,眉头蹙着,久久舒展不开。他敢保证,他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
下午的一场戏真正让司徒青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这场戏,正是昨晚陆丞拿自己作练习对象时表演的那出。司徒青一看到陆丞开始表演,就觉得很心惊。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的种种,司徒青便觉得心里闷得慌。
昨晚虽然陆丞鬼使神差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但谁知道陆丞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态,虽然事后司徒青没有因为两人的亲吻大做文章,反倒更关心陆丞的精神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不在乎。
因为有裸|戏,所以无关人员都退出了拍摄现场。司徒青是执意跟导演要求要留下来的。他很想看看,陆丞在真正拍戏时,会演出个什么样子。
导演喊了action,陆丞从浴室走出来,什么也没穿,此时的陆丞,没有半点羞涩与怯场,他的举止坦诚而自然,几乎是当镜头不存在的。接下来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也没多少变换,就跟昨晚的表现几乎一模一样。
导演在镜头前观察着,有点按捺不住了,拳头握得紧紧的,太棒了,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摄像组紧紧跟在陆丞后面,不放过任何一个拍摄的机会。陆丞的投入,让他们都不敢懈怠。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王丽琛了,只要她的反应得当,这个镜头基本上是一遍就完成的。
王丽琛不愧为影后,对于细节的把握非常得体。整个过程中,两人的对戏基本上是一气呵成。导演看得心都快飞出来了,太棒了,实在挑不出任何瑕疵。
导演喊卡的时候,王丽琛第一时间退出了镜头,她走出镜头的动作很快,坐到椅子上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是一种状似松懈的表情,没人看出有什么异常。
另一边,司徒青也赶紧拿了衣服朝陆丞走去。
“哲函,你还好吧?”司徒青问着。
陆丞任由司徒青替他穿着衣服,没什么反抗动作,眼神明显很恍惚。
司徒青心里一凉,知道事情还是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陆哲函……”司徒青拍着他的脸,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到,在陆丞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叫他。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陆丞现在的状况,太危险了。
莫约过了一分钟,陆丞开口:“别叫了,我听得到。”
“你没事?”
“没事。”陆丞低着头,兀自穿着衣服。
司徒青看着他的样子,他断不相信陆丞是真没事,他刚才的反应明显出了问题。他深刻知道,这部戏拍越久,陆丞的精神状况便越不容乐观。更让人纠结的是,陆丞这人对演戏十分较真,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调节,几乎就是在玩命。
王丽琛搂着胳膊喝了杯热茶,林顾兴奋地凑过来与她交流,刚才两人的表现都太棒了,他忍不住想要夸赞。
王丽琛却先他一步开口:“我刚才被他吓到了,他那副样子,真的是在演戏吗?”眼神、语气、动作,以及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都太具有侵略性了,这种侵略性不是单靠技巧可以演出来的。王丽琛知道陆丞追求逼真的效果,但这次,会不会太过头了?
林顾没明白王丽琛的意思:“说什么呢,丽琛,没头没脑的。”
王丽琛慢动作一般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感觉错了。”
林顾没把王丽琛的话放在心上,开始口若悬河说着两人的好。与王丽琛说完了,又转向陆丞一边,同样的话再次巴拉拉说一遍。
林顾难得的兴奋,两位主演却都心不在焉。
司徒青看得出,陆丞的心思还停留在剧本上,没日没夜地想,每时每刻地想,他的大脑,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必须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不然这样下去,就不止是精神恍惚、走火入魔这么简单了。
当陆丞知道司徒青瞒着他跟导演又请假一天的时候,他真的有些愤怒。
“这是我的戏,你没必要插一脚。”餐桌上,陆丞甩了筷子,这是陆丞第一次当着司徒青的面发火,以往保留的好脾气顿时不见踪影。
司徒青觉得无辜:“我是为你着想,看你今天的状态,像是正常的样子吗?你把演戏当成什么了,它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没必要那么拼命!”
“我说过,我没事。”
“医生待会就到,不需要你出远门了。”
“司徒青!”陆丞忽然站起,脸色难看到极点。
司徒青愣怔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陆丞从没这样直呼过自己的全名,看来,他是真的愤怒了。可是,自己所做的,本来就应该不是吗?
医生在两人的交锋间敲响了屋子的门,司徒青缓和了一下情绪,请进了心理医生,正要介绍,陆丞愤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猛地甩上了门。
、第二十章'挡酒'
作者有话要说:宿舍的网完全坏了,只好去同学那里蹭了一个上网的机会,今天双更~~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坐吧。”
医生名叫赵文泽,算是司徒青的朋友,在A市有一家自己的诊所,很多娱乐圈名流都会到他那里去做心理排遣。赵文泽是个口风很紧的人,虽然给很多名人做过心理治疗,但他从不会说,也不会炫耀,做人相当低调。
至于上门服务,也是见怪不怪了。
很多名人都是因为欣赏他的为人才会经常做他的生意,赵文泽的腰包涨得很快,不过由于他的低调,反倒被很多同行认为干一辈子也赚不到买房前的穷鬼。对于这点,赵文泽毫不在乎。
赵文泽是个敏锐的人,从医十来年,他见过形形□的人物,有些人,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判定症状,陆丞也不例外。
“他看上去很焦虑。”赵文泽一边找位子坐,一边说着看法。
司徒青给他泡了杯茶,并不急着收拾碗筷,毕竟饭只吃了一半。他坐在赵文泽对面,开始跟他聊起陆丞这几天的反常表现。
“没想到你现在成了他的经纪人,前面那个呢?”赵文泽听完了司徒青的话,却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司徒青垮下脸来:“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我是让你来作心理治疗的,不是让你来套八卦消息的。”
赵文泽耸耸肩:“OK,我不问就是。至于你谈到的情况,我觉得,我没什么能帮得了你的。”
“为什么?”
“他的情况,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严重,是压力太大,轻微焦虑。”
“这个我知道。”司徒青道,“我花钱请你来,不是让你喝茶说空话的,我希望你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赵文泽摆出公式化笑容,他的答案很简单:“如果他不愿意配合,那只能你主动一点,尽量满足他的需要,不要给他套框框。你知道,当一个人迫切地想要干一件事时,任何外来的约束都会令他反感。”
“可我怕会更糟糕,他现在演戏演得精神恍惚,我怕他长此以往会毁了以后的路。”
赵文泽却道:“你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他精神恍惚,说不定他什么都清楚,自己干过的事,自己说过的话。”
司徒青捂着额头,不置一词,他说过的话,他真会记得?
“你看起来,也很烦躁。”赵文泽优雅地说着。
司徒青叹了口气:“经纪人这行业就是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赵文泽看着面前的司徒青,他的眼圈很重,人也显得很疲惫,显然,他的精神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说他过于认真,你还不是一样。你们两这样的精神状况呆在一起,没有矛盾才怪。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你们之中,总要有个人退一步。”
司徒青泄气般地笑着:“那个人肯定是我了,他看起来好说话,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司徒青与赵文泽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陆丞始终没有打开房间。
“我是心理医生,不是谈判专家,如果患者不肯配合,我也不能强行干什么事,你先跟他沟通沟通吧,有什么问题再call我。”
赵文泽起身,看了一眼陆丞紧闭的房门,拍了拍司徒青的肩,算是一种安慰,随后便向玄关走去。
“顾问费我会直接打到你的卡上的。”司徒青说道。
赵文泽穿好了鞋,点头道了声别,刚打开房门,又退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
赵文泽还是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语气依旧很职业。他说道:“作为一名医生,我希望你和他能和睦相处,但作为一个朋友,我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
司徒青扬着嘴角,似笑非笑:“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是成年人,不是青春期懵懂无知的少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文泽点点头,也识趣地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娱乐圈里的种种,自己虽然见得多了,但有些关系,真不是自己一眼能看透的,说话点到为止,这便是他该做的。
司徒青倚在陆丞房门口,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门没锁,他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但他不会这么做,自己不经陆丞同意便为他请假、请医生,如此自作主张已经让陆丞很是反感,他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他知道陆丞需要一点空间和自由,自己还没有资格完全闯入他的世界,毕竟现在,自己于他而言,还只是个经纪人而已。
等了好久,门内没有声音,司徒青觉得有些气馁,正要离去,门却开了,是陆丞亲自开的门。
陆丞把门拉到最大角度,“进来吧”,他和气地说着,方才的暴躁状态似乎已经缓和了。
陆丞坐在床沿,司徒青看了一眼屋子,发现了陆丞身侧的剧本,他什么也没说,选择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虽然觉得那剧本是如此碍眼,但司徒青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平静。他不是来指责对方的,而是来道歉的。
“对于我的自作主张,我表示很抱歉。”
陆丞的手指抖了抖,看着司徒青不置一词。
“我……”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真的,”陆丞将剧本合上,“我刚才想了一会儿,理清了很多头绪。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是为我好。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陆丞的话说得很真诚,使得司徒青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司徒青深深觉得,他们之间充斥着一种近乎高尚的礼貌,这礼貌不但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反倒像一条深不见底的代沟,这沟壑之上没有桥梁。
司徒青捂着额头,有些话他真想当面说出来,但是考虑到陆丞正全身心投入到拍戏当中,怕打乱他的心思,于是这些话一再搁置,搁置到最后或许要胎死腹中了。
陆丞是个专心的演员,也是个称职的演员,演员最基本的素质便是善于观察,于是司徒青的表情,他尽收眼底。那表情里,不仅仅是无奈,似乎还夹着其他感情。
“你有话就直说吧。”
司徒青重重吸了一口气:“算了,等你把这部戏拍完再说吧,我不想给你负担。”
说罢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陆丞紧跟其后站起身,拉住了司徒青的手腕。
司徒青的手抖了一下,这抖动的幅度让陆丞觉得分外明显,陆丞的心里其实很明白,但他不想马上说出来。他想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机会,司徒青也一样。
“你还想说什么?”不得不说,司徒青是有些期待的,虽然这期待是那么压抑。
陆丞想了想,说道:“请你对我有信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你所说,拍完这部戏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司徒青看了他一眼,使力抽回了手:“出来吃饭吧,做事之前首先养好自己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