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斯坦眯着眼睛揣测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刚才恶心想吐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屋顶上的迪亚则是眨了眨眼睛，最后干脆地反过身体继续去眺望星空——嗯，夏天的晚上在屋顶上看星星果然还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迪亚走神才走了没多久，就立刻感觉到在空中来回巡逻着的某个有翼族人朝着他的方向一头就俯冲了下来。迪亚想也不想地直起身来，手握到剑柄上的时候突然发现已经来不及拔剑，于是空着的右手只能握成拳头往前击去，打算硬生生和对方正面扛上一记。拳头上已经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驭，就算和锋利的兵器直接进行交锋也不会吃亏。
然而一只同样缠绕着驭的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拳头，巧妙地一顿后往后一收，顿时卸下了他的力道。手掌的主人在迪亚拔出剑之间马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迪亚，是我。”
迪亚愣了愣，在一片黑暗之中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艾克？”他收回了拳头，坐正身体，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刚才他匆忙之中出拳的时候，分明听见身体叫嚣着抗议不愿意去攻击眼前的人。
……但是理由呢？他第一次见到艾克是在森林之心的任务，虽然已经是上上上个任务，但事实上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的身体有什么理由表达出这么明显的偏袒？
身体是个很没有节操的东西——不管是在哪个方面。从比较正经的方面来考虑的话，就是身体的适应性很差。如果不是已经非常熟悉彼此的搭档，就算是熟人，一时失手伤到对方的事情也经常发生。
至少迪亚敢确定，如果刚才的人不是艾克而是他的任何一个队员，他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不满——对有攻击意图的人就要先下手为强！
可当那个角色变成了艾克的时候，情况就突然微妙了起来。
艾克没有察觉到迪亚的异样，直接坐在了他身边，双手支着屋顶抬头去看天空：“四季城的晚上还不错，星星很多。”
迪亚收回思绪，半敷衍半认真地应了一声：“所以陆族的星占卜师是最有名的。”
“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迪亚扯了扯嘴角，“我既然坐在这里，答案就很明显了吧。”
“也对，你不是下定决心之后还会改变主意的人。”艾克一松手臂躺了下去，两手交叉枕在脑后，那副悠闲的样子连迪亚也看不过去了。
“我说，你现在还在执行任务中吧？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偷懒真的没关系吗？”迪亚说着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无情地抛弃前面的话题，“你能经常换着身体使用应该是从某种角度说明你很自由——你还需要执行任务吗？为了什么？”
“……”艾克顿了顿，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不，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为了有趣。”
“像上次森林之心那次一样？”
“不，只有那次……”
“只有那次？”
“只有那次是有目的地去的，而且因为牵扯到了二段佣兵，而特意绕开格雷希尔拜托了海因斯。”
迪亚斜着眼睛去看了眼艾克，分辨不出对方的话是真还是假，但也找不到他说谎的理由：“为什么非得绕开格雷希尔？”
“非得说为什么的话——因为那个人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迪亚。”
回想起格雷希尔曾经扔给他的各种没有标记等级的任务，迪亚对于“保护”的说法保留看法。
没有标记等级的任务除了是必须秘密执行的任务之外，就是表示“无法用字母来分辨等级”的任务。不管是哪种，危险度都是毋庸置疑的。以前迪亚和斯图亚特搭档的时候，这种肃清和讨伐的任务就做了不知道多少——从某种角度来思考，迪亚觉得格雷希尔完全是把他们当成了免费劳力。
一年前，斯图亚特在任务中失去生命。格雷希尔难得发了次善心，给迪亚批了次四个月的假期——虽然当时的迪亚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假期来放松自己。
……当然，迪亚在无所事事地度过了四分之三个假期之后才突然精神崩溃导致假期延长到半年的事情就不为人知了。
在半年的假期结束后，格雷希尔开始只扔给迪亚标有任务等级的任务——这些任务对那时的他来说很轻松，而格雷希尔也只对他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要求：只能在不死岛交接任务。
……不过按照刚才艾克的话来解释的话，大概是半年前他突然处在了危险的环境之中，所以只能让他去做些简单的任务，并且定期保持和不死岛总部的联系以确认安全？
……等等，他好像因为听到格雷希尔这个名字就走神忽略了艾克话里的某个漏洞。艾克前一句话是隐晦的“有目的地去”，后一句就把话题之间扯到了他身上：“……所以说，你在森林之心的任务里插一脚的原因是我？”
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的艾克沉默半晌才开口：“是这样。”
“那正好，”迪亚掏了掏耳朵，直着上半身就倒了下去和艾克并排躺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虽然我问过格雷希尔，也问过海因斯，可他们从来没有正面回答我过。”
“你确定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嘴里这么问我，但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要问什么问题了不是吗？”迪亚似笑非笑地弯着嘴角，眼珠溜到眼角去看艾克的脸，“海因斯说过，知道这件事的人不会超过十个，我想你正好是其中的一个。”
“什么问题？”艾克平平淡淡地问。
“我只想知道这个身体有什么秘密。”迪亚朝着天空举起手臂，张开五指，声音平稳，“三年前这个身体为什么会躺在佣兵工会里，为什么会被传说中的双S佣兵之一和佣兵工会会长关注……不，说关注不如说监视——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回想起那次崩溃之后回过神来只看见身旁围着一群狼狈的二段佣兵——其中有相当好几个还是他不认识的面孔——以及格雷希尔，而海因斯则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死在墙上。整个房间被毁坏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倒塌一样，黑色的古怪文字从他的手腕处快速滑过，全部在指尖流淌着消失了踪迹。
还有那该死的好到让他怀疑生命在被透支的愈合能力……
格雷希尔和海因斯显然都是知情人，但三年来这两个人的嘴就像是被上了咒一样，连一次马脚也没有露出来过。近一段时间来，迪亚开始怀疑奥弗罗德会不会也是知情的十个人里面的某一个。
“……知道答案之后，你想怎么样呢？”
“……那也得我知道答案才行啊。”迪亚耸了耸肩，“你的答案决定了我会去做什么。事实是，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有喜欢的人吗？”艾克突然问。
“……艾克，这个话题转移得太不高明又太生硬了。”迪亚抱怨着，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艾克的问题，“如果你知道前面那个问题的答案的话，这件事情不应该不知道的吧，艾克。”
能知道他的身体究竟有什么秘密的人，绝对会关注他的所有举动——那么包括他的感情变化也都不会是秘密才对。既然艾克已经默认他是十个人中的一个，这个问题就是白问的。除非……
除非他想确认什么。
“直接回答就可以了。”艾克的声音中隐隐透出难得的命令语气。
“当然有。”迪亚掏着耳朵，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名字？”
“……斯图亚特。”
78、元老院
“听到你正面回答我就放心了……但是为什么你的回答听起来这么不情愿？”
迪亚顿了顿，坐直上半身，传到艾克耳朵里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因为他对我来说，是一个‘连名字都不想和别人分享的人’。”
“……这还真是超乎我想象之外的占有欲，迪亚。”
“说实话，艾克，你是不是担心我在上面一个人看着拍卖会的时候突然情绪失控，打破玻璃就直接下去了？”迪亚表情平静地转移话题。
“我更担心你会一个人待在这里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崩溃了。”艾克有些揶揄地说，“半年多前那件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还特意来问我喜欢的人是谁？”
“因为我想知道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你喜欢的人还是不是他。”
“现在你得到答案了。”迪亚扯着毫无意义的笑容。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将不得不离开佣兵工会了。”艾克望着天空，边回忆边开口，“毕竟那一次你的颓废程度有不少人都知道——也就是那段时间，你被元老会注意到了。”
迪亚的眉毛一跳，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元老会？是那个元老会？”他在“那个”上面加了重音。
“元老会这三个字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的。”艾克轻描淡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就是四大族的人共同组成的元老会，不用怀疑。”
“身为E星三大势力之一的元老会有什么理由关注一个看起来已经毫无用处的C级小佣兵？”迪亚嗤了一声。崩溃完毕的那一次，他是什么状况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最后是怎么振作起来，找到格雷希尔说“给我任务，越多越好”的记忆也已经很模糊。
人总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之后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就像感觉什么东西是人生里不能缺少的那样。但是在失去斯图亚特一年后的现在，他拥有一支六人阵容的小队，活得照样很好。事实证明，只要不是水、食物、空气这些生命维持所需的东西被夺走，人这种生物就能找到把脚放上去的路。
“假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C级小佣兵把佣兵工会地下部分毁掉了二分之一——并且是在一名双S级佣兵、包括佣兵工会会长在内的十三名二段佣兵压制的情况下，我想会引起注意也不奇怪。”
“……”迪亚拒绝承认这种听起来真实感为零的事情是他做出的。
“虽然总部的地下部分是不对外公开的——也就是说，理应是‘不存在的地方’，不过元老会知道也不奇怪。”艾克继续往下说去，“所以在那之后你就没有再出过不标等级的任务，是吧？”
迪亚摸着下巴点头：“那么你刚才说格雷希尔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是因为来自元老会的威胁？元老会想做什么？”
“见过佩恩吗？”艾克突然将话题带向了一个似乎和前文完全没有关系的方向。
“真人当然是没见过，毕竟他失踪的时间是八年前……不过画像见过，在总部有。”迪亚也就干脆地跟着跑题了——他有种直觉，艾克在试图告诉他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他不能确切地说出来，只能用暗示的方法。
“其实如果你不是人族，倒也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倒霉，毕竟佩恩导致了人族的抢手嘛。”艾克说着，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不该说的事情，“……马上就要到B级考核的时间了吧。”
“是啊。”话题跳跃的程度太大，连迪亚也愣了一下才接话，“怎么？有打算换个C级佣兵的身体然后来参加？”
算上这次的任务，正好有了两次A级任务的积累，就连最后进入队伍的卢卡斯也勉强凑够了参加B级考核的资格，这也避免了队伍中一群人吵吵嚷嚷究竟是集体参加考核还是只让迪亚一个人去的局面持续下去。
“有可能——如果我那时候有空的话，会去看你的。”艾克说，“我是想提醒你——等B级考核结束，如果你通过的话，元老会可能会第一次和你进行直接的接触。”
迪亚挑高眉毛：“如果这不是玩笑的话，那还真是……”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像是想不到形容词一样地挥了挥手，“算了，等考核过了再说——搞不好我还是继续当我的C级小佣兵。”
“放心，连你也通不过的话，今年通过的人连一只手都不会有了。”艾克抬起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迪亚的肩膀，“你早该去参加这个考核了。”
迪亚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想到实力层面的事情就心思一动记起伪童话，顿时觉得不安了起来。
究竟在不安着什么，连迪亚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朝着他一步步靠近。
乌云渐渐压过月亮，夜晚的四季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灯火依旧辉煌。
“我得走了，玩忽职守太久的话会被扣钱的。”艾克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临走之前转回头来对迪亚叮嘱了一句，“路西法给你的东西，该用的时候就用——他给你那个东西的目的就是这样。”
看着艾克一展翼就离开了屋顶，迪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艾格赛尔给他的那片树叶——它一直被安静地挂在胸前，绳子似乎很有韧性，不知道在战斗中会不会被意外割断。
唔对了艾格赛尔还说过，这个东西很难吹响，还让他在正式使用之前先好好熟悉一下怎么用的来着。
迪亚撇了撇嘴，只一眨眼的时间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去，回过头去又看了眼会场里面的情况。
79、亲王驾到
“……真想砸穿天花板直接跳下去把这些渣滓都做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屋顶，金发青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