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浪费……”
——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看见黑色长发的男子一声不响的径直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啊……喂……我说……”
青年顿时又软下来了,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我说你……没事吧……”
没有得到回答。
车内的男子闭着双眼,靠在座椅上。白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全然不可置信的声音,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喂我说你……该不会真的……”
哭了吧……
——我甚至,不敢再站在他面前。
——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孩子……
江无尘回到病房时心情很是恶劣。原本以为李医生那样急匆匆把自己叫过去会是什么重要事情,结果居然只是有的没的地跟他拉扯了一堆,然后又让他回来了。
整理好心情,推开病房门,病房里静悄悄的。江无尘就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少年静静躺在床上,男人走过去,发现少年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一直不停不停在流泪。
床旁边还站着一个护士,看到江无尘回来了,这才担忧的解释道:
“我在病房门口看见他,坐在地上……于是就扶他进来了……但他一直不说话,只是那样……”
江无尘的眉头轻轻皱皱,闪电间,想起了李医生那双不断瞟向墙上时钟的眼睛,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吩咐了一句“麻烦您了”,护士就此出去了,江无尘走过去,坐在了少年的床边。
“江晚临……”
喊他,少年却没有动静。男人慢慢伸出手去,搂过了少年瘦削的肩,在他耳畔轻声喃喃:
“谢谢你,江晚临……谢谢你,选择了我……”
少年抬起手来,擦去了不断涌落的泪水,目光转过去,注视着那双同样近在咫尺的眼睛,他一字一句,用那依旧掩饰不去嘶哑的声音对那个人道:
“我喜欢你,江无尘,我喜欢你……”
男人愣住了,眼睛越睁越大,陡然冲击而来的幸福让他措手不及,完全傻在了那里。而少年却抬起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再次呜呜地哭了出来,哽咽的声音好像孩子耍赖一般反反复复道:
“我喜欢你,爸爸,一直喜欢你,不要丢下我了……”
少年纤瘦的身体好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不断颤抖,终于反应过来的男人将少年拥入了怀里,一遍遍欣喜若狂地喃喃: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临,不会的,临……”
抽噎着双手回抱着他,少年尤带泪痕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慢慢睁开望着远方的眼睛,好像在对那个人许诺:
——是的,谢生,从今天起,我也要下定决心了。
——再也不会胆怯,我也要勇敢去追寻,追寻那些不甘放弃的东西。
——幸福与温柔的东西,我也想要拥有……
谢谢你,谢生……
、UntouchableChapter nine(1)
9。Untouchable Chapter Nine
“你……想不想去看画展?”
N市郊区某疗养院,绿树成荫、和风阵阵的庭院里,正在认真作画的少年停下手中的画笔,看着那个从报纸后面抬起来头来的男人,微微怔了一下:
“画展……?”
“嗯,刚看报纸知道的。近期国立美术馆会有馆藏水粉画作品展。我记得,你是很喜欢水粉画的。”
国立美术馆的馆藏水粉画,正是少年一直想看的,没想到这次居然正好有展出,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当少年的目光瞥到倚放在一旁的东西时,他又迟疑了:
“我……”
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年目光所看的方向,是那副拐杖,男人很快了然:少年那样强的自尊心,是无法忍受拄着拐杖去美术馆那样公共场合,接受来自四周有意无意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的。
“如果是顾忌腿伤,你全不用担心:你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了。”
——这样吗?少年不禁微微有些疑惑:李医生不是说自己还需要一个多星期才能脱离拐杖么?
这样想着,终究还是抵不过对这个仰慕已久的画展的诱惑,少年谨慎的点了点头。
“说回来……”
男人将手中收起的报纸放在了桌上,端过旁边桌上的茶,慢慢品着,一边不经意般问道:
“你手中的画完成了吗?我已经看你画了很多天了。”
少年却好像忽然之间变得很紧张:
“还没……”
“哦……”
男人应着,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男人放下茶杯,十指交叉,下巴轻轻搁在上面。阳光穿过头顶树叶星星点点落在了男人俊朗的脸庞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道:
“什么时候等你画完那幅,能为我画一幅画吗?”
少年没料到男人会提出这个要求,怔了一晌,讷讷道:
“你想要我画什么?”
“为我画一幅肖像。”
少年的目光忽然落回了自己的画板,看着那幅花了自己很多天去画的画,不知怎么的,声音却脱口而出:
“……我只会画风景画。”
“我不在意像或不像,我只希望,只这一次,你只为我,画一幅肖像。”
面对着男人异常的坚持,少年不由得低下头,道:
“……我会试一试的。”
男人放下手,一抹久违的笑终于回到他的脸上,男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子:
“到时候,我也会送给你一件礼物的——一件我亲手为你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看展览的日子终于到了,江晚临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腿伤比开始虽然好上了很多,但是依旧做不到不借助拐杖就能行走的地步。这样,这次的参观要不就得取消,要不,自己就得拄着拐杖去接受路人的怜悯……无论哪种,都不是江晚临愿意的选择。
“准备好了吗?”
江无尘看着像小孩子一样闷闷不乐的少年,在心中轻轻无奈而宠溺地摇摇头。走到少年身前,江无尘忽然向江晚临伸出一只手,轻轻倾着身子,依旧平静的面容,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道:
“该出发了。”
江晚临愣了一下,看着那只递到自己眼前的手,好像明白了什么。讷讷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江无尘轻轻巧巧就将少年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随后,另一只手环过江晚临的肩,牢牢地扶着他。趁着少年发愣没反应过来的间隙,男人在少年耳畔轻轻道:
“今天,就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江晚临没注意,在自己一声没吭乖乖顺从着男人的过程中,自己的脸已经通红得像柿子。原本江晚临已是恢复得差不多,只需要一点点借力。这样由男人搀扶着,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江晚临都像一个健康人一样在行走。只是两人间几乎为零的距离,使两人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暧昧亲密。
“到了,下车吧。”
男人为他打开车门,逆着车外的阳光,向他伸出手。他扶上男人的手,与男人并排走出了停车区,走进了国立美术馆的大门。这一路上,两人情侣般地行走,其实也招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同于怜悯的目光,江晚临从不害怕对爱的非议,他深爱他,他也深爱他,这便是最坚固的堡垒,无论世俗怎样的流言蜚语诬陷诽谤,也无法动摇!
“水粉画是一种使用水调和粉质颜料创作而成的绘画,画面色彩艳丽、明亮、浑厚。水粉画大约于20世纪30年代随西画传入我国,在性质和技法上与油画和水彩画有着紧密的联系……”
果然同江晚临所料,这次的水粉画展览是一次很高水平的展出,展览的画作都是名家精品。高大恢弘的展厅里,陈列着一件件精美的画作,伴随着讲解员高低适宜的声音,每个前来参观的人都缓缓移动着,在每一幅画前凝眸很久、流连忘返。
这里的时光流动是缓慢而宁静的。江晚临和江无尘不知不觉就十指相扣着,同样听着讲解员的介绍,默默随着人群向前移动。不会再有人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目光,每个人都沉浸在艺术的佳境中,此时的他们是最自由的,这种得意忘言的悠闲与心心相印的默契是别的时候都难以达到的。
“你知道,我在看到什么样的风景画时会想到你吗?”
彼此享受的静默中,男人忽然开口,轻轻问旁边的少年。
江晚临有些茫然的摇摇头。男人在一幅画前站定,凝视着面前的画幅:
“‘春山叶润秋山瘦,雨山黯黯晴山秀’——你便是那秋山与晴山的时候。”
江晚临同样停下来,看着面前那幅水粉画:那是千山木落的秋天,原本该是略带悲凉的时节,却正好迎来一个怡人的晴日,翡色的天空一眼望去非常的高而远,万里了无纤云,让人不由得心襟大开。
“清寂,干净,孤高下却不经意间隐藏着温暖——这就是你。”
江无尘凝视着那幅画,慢慢说话间,眸子中沉淀着深深的眷念。也许曾经他还会去抱怨秋山的冷清而去追逐春山,现在,他只想做那环山的绿水,永远缠绕在秋天那座孤傲的山身边。那让人心疼的孩子,这是自己的使命,去给他以温柔。
“下次有画展,一起来看吧。”
两人走出国立美术馆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到傍晚了,这里正靠着几条商业街,这个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人声鼎沸。这种夜晚的人群中,越发让人感觉孤立无助。曾经反复那样自问:谁能给吾一庐,庇吾终身不受风雨?江晚临望着远处点点璀璨的华灯,下意识就向身边人靠了一靠,一种从未有过的相依相伴的幸福感在他心中慢慢升起。他悄悄地紧握住身边人的手,轻轻点点头,浅笑就不知不觉浮了上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找一家饭店吃饭。”
男人带着江晚临来到一家灯火辉煌的饭店,刚走到大厅,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过来:
“嘿,江总,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
江无尘停下脚步,眉毛轻轻皱起的同时,做了一个让江晚临不解的动作:他把江晚临往自己身后拉,好像想要把他藏起来一样。
江晚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眯着眼睛的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衣服穿着倒很是讲派头,但看得出健康状况并不好,从面色到体型都是一副明显的纵欲过度的样子。
老男人旁边还站着一名年轻美艳的女子,恐怕最多二十出头,却让人感觉历经过沧桑,那接近完美的妆容和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让她显得如同一个美丽的玩偶跟在主人身边。
不知为何,看到那女子面容的一刹那,江晚临感到难言的熟悉。女子身穿瑰色旗袍,围着一条非常大的毛领,那大的夸张的领子让江晚临莫名的一阵不适,有一种脖子被人掐住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UntouchableChapter nine(2)
江无尘尽力想要在男人面前藏起江晚临的努力终究是白费了,男人的目光很快就定格在了那个漂亮的少年身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浮现在了他猥琐的脸上:
“没想到,江总也好这一口了,唔~~你上哪儿,找到的这样一个清秀的可人儿……”
“——闭嘴!”
没等男人说完,江无尘已经猛地打断了他。在对面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愕然中,江无尘低声一字一句道:
“他是我的人。汪盛你想打谁的主意都行,唯独他,你想都别想!”
汪盛愣了一下。当笑容再次回到男人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上后,江晚临看见他伸出了舌头,慢慢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难得,江总也会紧张了。哎,你真是多虑了,我~可是从不做夺人所爱这种事情的~”
江无尘没有回答。可是江晚临从后面看过去,江无尘的背脊紧绷着,抓着江晚临手的力度之大让江晚临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捏碎!对面的男人虽然微笑着,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悄然笼罩了两人!
两人就这样莫名的僵持着,忽然,江无尘一拉少年,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就护着江晚临向楼上走去了。
江晚临完全没有弄清缘由,浑浑噩噩地被江无尘拉着往前走。然而,就在江晚临与那围毛领的女子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江晚临全身僵住——他在女子那大得夸张的毛领空隙间,隐隐看到了一条细细的锁链,正系在女子的脖子上!
在江晚临难掩震惊的目光下,女子依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美丽的面孔上,眼神空洞洞,真正像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人偶。——刹那间,江晚临好像想起了什么,这难言的熟悉感的来源——那一个万众瞩目的高台,众星捧月的男孩好像刀尖上的小美人鱼,在喧嚣中空灵的旋转。人群在疯狂地欢呼与喝彩,翩翩起舞的男孩,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色的眼睛中找不到焦距,空洞洞,好像一个人偶……
发愣地想,江晚临被江无尘一路拉着踉踉跄跄冲进了一个包间。直到房间门关上,江无尘才如释重负一般,紧绷的背脊慢慢松下来,握着江晚临的手也慢慢地松开。
看到男人如此紧张的样子,江晚临知道事情有不对。在男人对面坐下后,江晚临看着男人的脸色,缓缓问道:
“那个……是什么人?”
江无尘却明显不愿多说,只是简单道:“你不用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