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你说什么?” 韩誉喷出一口香槟,跳将起来,犹犹豫豫地一把扯住他的衬衫领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连发火都要犹豫了。然后,不远处传来段榕的呵斥,“小誉,你做什么?!还不快道歉!”
韩誉看着顾东林近在咫尺的平静脸庞。
“唔……”他说。
15、留宿
感觉到韩誉在缓缓松手,顾东林一脸正直地在心里狂笑:我还真是阴险啊……
手机及时响起,顾东林赶忙闪到一边:“喂,小鱼?”
“顾哲,这学期你要哪个班?”
“什么?”
“你们系本科新生入学,分成了三个班,教务处刚打电话来让你挑一个。要哪个?”
顾东林登时觉得今天的好心情泡汤了,扭了粒扣子帮助透气:“怎么回事!上次我不是说了我不要了么!”
严润鱼在电话那头清清嗓,“鉴于我们现在都是大龄未婚男青年,而且跟一般的女孩子也谈不拢,你不觉得应该带个班,广泛撒网,重点培养,捉尖调教,有四年的充足时间混成副教授,刚好能带姑娘做研究生,再接下去就是博导……这么八年下来,细水长流,什么堡垒都攻下了,她又是自己亲手栽培的学生,到时候肯定有共同语言……再说,带班升级快。”
“很有建设性。”顾东林喜出望外,挂了电话又多喝了几杯,段榕已经不客气地把韩誉赶走了。段榕非常绅士地道了歉,还委婉地请求他帮忙烤肉。顾东林很愿意帮忙,只是段榕的这个邀请显然只浮在表面,没有深究的意思,一晚上顾东林晃荡在他身边,只顾着埋头苦吃。
吃吃喝喝弄到半夜,人都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段榕招呼他进屋,“今天喝了酒,不能送你回去,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顾东林习惯他发号施令,手肘搭着西装,在玄关处换拖鞋:“这别墅是段先生的?我还以为是韩先生的。”
“有时候大半夜会起来做音乐,所以住独栋比较好。”段榕走到花格子那儿,取下一瓶酒,动作娴熟地替他倒了一杯。顾东林含笑接过,修长的两指夹着高脚杯到处晃荡,酒液却不滴落:“段先生一个人住么?本来还想没给段夫人带见面礼……”
段榕奇道:“明明是我夫人,我都不慌,你惦记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客厅。房间的主色调是家居的米色,灯光暧昧温暖,广大的空间里布置简约,却样样奢华,倒是很符合段榕给人的感觉。小客厅里高出餐厅两阶,像个小小的舞台,上头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好几把古典吉他。
“喜欢可以试一试。”
顾东林赶忙吹着口哨晃到别处:“请问我睡哪儿?”
段榕把他领到二楼,翻出一套睡衣,“但是这里没有浴室。楼下楼下各有一个,我房间里也有一个,随你的便——不再喝几杯?”
“太晚了。”顾东林将酒杯随意搁在桌上。段榕看
着不曾动过的酒液,笑着摇了摇头。
楼下的浴室打造得非常华丽,看得出主人对于舒适度的追求,只可惜,没有热水。顾东林只好回到楼上:“段先生。”
叩了会儿门,只听到哗哗的水声,料想他正在冲澡,顾东林不客气地开门进去。段榕的房间非常宽敞,有一个打通的阳台,想来采光不错,不过也有点空荡荡的,就床头堆着几本汽车杂志算得上富有生活气息。顾东林坐下翻看了一会儿,不一会儿,段榕便穿着围着浴巾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怎么?”
顾东林一愣,死盯着他的胸膛。
男人的身体让他想起文艺复兴,一时间梅迪奇、油画、教皇、下水道与臭水沟、佛罗伦萨大教堂在脑海里交互穿梭,最后精准地停留在两个字上:雕塑。
艺术般的美感,文明,优雅,教养,还有训练有素的力量。平常他穿着衣服,没看出来如此有料。
“你再看下去……我要当做恭维了。”段榕莞尔。
“不,不,不值得恭维,值得画下来挂在墙上……怎么做到的?锻炼?饮食?一星期多少时间花在健身会馆?”顾东林换了个姿势,饶有所思地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继续盯。
段榕笑而不语,跪在床头插上吹风机:“你跑到我卧室来,就为了看我的裸体?”
顾东林失笑:“只有没出嫁的闺女才防狼,你都多大了,还有这么一身结实的……是底下没热水。”
“哦对,想起来了,前几天管子出了问题,一直没修。”段榕往旁边一让,指了指门里。
顾东林走过他的时候,闻到一股干净的沐浴乳香。还有他屏住呼吸的寂静。
热水澡把酒气统统蒸了出来,顾东林不知不觉竟在浴缸里睡着了。后来还是段榕摇醒他,把他送去隔壁休息。等一觉醒来,窗外的天蒙蒙亮,又非常阴沉,似乎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存在似的。顾东林眨了眨眼,觉得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烧,想起来喝一口水,腿脚却酸得要命,筋疲力竭到连掀被都困难得很。
“快九点了,你梳洗一下,一起去公司……”段榕开门进来,“……你怎么了?!”
顾东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没事……你先去吧,我可能要……”
话没说完就被人按进了被窝里,然后一双大手覆上额头,带来舒适的凉意,“……一定是昨天晚上冻到了。”说完,段榕丢下了包,一边找空调遥控器一边打电话,过了不久把体温计塞进他嘴里,还带着一股经久不用的奇怪味道。
体温计还被叼在嘴里,段榕就
性急地旋转着玻璃棒子,转到能看见水银柱的角度,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水银柱一路飙升。
“啧。”段榕叹了口气,取来杯热水,把人扶起来灌进去,“身体怎么这么差?”
顾东林这时候开始觉得冷,往被窝里缩了缩,“应该是病毒性感冒。你离远点。”
“嘘……”段榕压住他的唇,“别说话了,睡觉。”
“你去公司吧……”顾东林含糊。
段榕摸了摸他的额头,把额发悉心地全推上去,神色复杂地望进被烧得迷离的眼睛:“你这样我还怎么去公司。”
顾东林头晕脑胀:“……那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段榕数落道去什么医院,“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先睡一会儿。”
顾东林实在顶不住,昏昏沉沉就失去了意识,被段榕弄醒的时候,手上已经连上了点滴。窗帘大开,外头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有台风。
段榕坐在旁边削苹果,悉悉索索的,室内是空调机静静的制冷声:“吃点东西,然后吃退烧药。医生说要多喝水。”
16、两个世界
顾东林咧了下嘴,发觉嘴唇干得尽数起皮:“有没有面包之类的……”
段榕停下手头的动作,疑惑地抬起头:“不爱吃苹果么?”
“饿……”
段榕长长地哦了一声,削了片塞到嘴里,然后蹬蹬蹬跑出去翻箱倒柜。顾东林勉强吃了几个小面包,就着他的手吞下药片,继续倒下睡觉。
这一次退烧药起了效用,满身都是汗,不舒服的黏腻感让他不得不从噩梦里爬出来,结果一睁眼就是段榕放大的脸。他似乎很促狭:“这么大了还哭哦。”
顾东林在狭窄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忘记梦到什么了,总之很吓人……好热。”
“医生说要多出汗。”段榕拍拍被子,顾东林一听那闷响就知道,这厚度大概不容小觑。他闷得想推掉几床,段榕想了想,又给他量了次体温,“还有一点,等正常了再说。”
然后横压在他身上继续看杂志。
顾东林像是在卡车底下蒸了次桑拿,被放出来的时候顿觉天朗气清,四围阴凉,摇摇晃晃跑去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洗到一半,段榕进来捡了他的衣服,然后阳台上响起了洗衣机高速运转的声音。他来段榕家的时候并没有做好要过夜的准备——他根本就不知道来段榕家,所以昨天就借了他的睡衣,当然也没想到会弄得汗涔涔的,未免很不好意思。
幸亏段榕衣服多。就是有点大。
“清爽一点了?”
“不好意思……”顾东林两腿发软地摸到放洗衣机的阳台,“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段榕贴上他的额头,感觉满意了才放手:“你来我家做客却生了病,怎么想都是我的不是。如果我昨天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酒喝多了,就有点五迷三道。”顾东林摇摇头,然后“诶”了一声,看他从洗衣机里掏出床单,“这个好像是……”
“都湿透了,怎么都应该洗一洗。”段榕笑笑,“帮个忙。”
两人七手八脚地晾床单被罩。
“真是对不起……”顾东林捏了把汗。
“其实我家没别的四件套了,都还没拆。”段榕笑笑。
顾东林刚发完烧,脑回路没有平常那么敏感,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觉得在第一次在别人家留宿,就把事情搞得那么一团乱很糟
糕,很可耻。刚好时间差不多了,他怀着将功折罪的心思下到厨房,想弄点晚饭,可惜这厨房虽然闪亮,储备却很成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弄了点菜泡饭对付对付。
结果段榕一尝,高兴坏了,“就是用白米饭煮菜叶么?没放别的东西么?为什么这么好吃呢?这就是美食的技艺么?”
顾东林亦是高兴坏了,心想孺子可教——不过能不能老往厨房跑?我煮得多是因为我吃得多而且现在很饿……
“很贤惠啊。”段榕吃饱了,就撑在桌子上一脸估价地望着他。
顾东林盯着锅底怨念:“家庭承包责任制,一人做一人刷。”
段榕登时气短。
干完活,他就坐在那里弹钢琴写曲子,手指一触到琴键,那琴技听得人简直就能飞起来。顾东林看着那灵巧到变态的十指,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的手削出来的苹果怎么会瘦了不止一圈,还坑坑洼洼;更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打碎三个碗。明明他们就两个人一口锅不是么?
“不给点掌声?”
顾东林用力拍巴掌,空荡荡的房间里都是回音:“好,好……”
“还没弹完。”
“……太坏了。”
段榕把笔一丢,撑在琴盖上转过头来:“怎么样?”
“好……好。”顾东林一脸正直。
段榕叹气说,真是寂寞啊。
顾东林安慰他:“你要看开一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一个世界里。”
段榕招呼他过去,站起来把他按在钢琴椅上,然后从后头握住了他的双手。他俯下身仔细翻看一番,然后十指交叉,两种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暧昧地融合在一起:“你看,你的手指很纤长,很适合弹钢琴……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顾东林歪了下头,“你不说我倒没觉得……”
于是继续被埋在被子里,这次是主卧。
“我说了我家就一件四件套,其他没拆封。”
“草灰蛇线埋伏千里……你赢了。”
“过奖。”段榕居然笑得有些羞涩,还露出好看的虎牙。
他去洗澡的时候,搁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是那天遇到的美女编辑。美女在对面泫然欲泣,说是下印厂的时间记错了,希望他午夜十二
点之前能把文稿发过去。顾东林碰到美人就耳根子软,居然稀里糊涂答应下来,放下电话登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很想去死一死。
段榕出来就看到他昏昏沉沉地在被窝里滚,“怎么了?”
顾东林停下,然后幽幽道:“命苦……”
段榕失笑:“你苦,啊?你怎么个苦法?我待你还不够好?”
顾东林勉强撑起来:“能不能借个笔记本。”
段榕一听,作势要打他了。
“我有急事……不会太久的。拜托。”他抓着轻软的被子,脸被熏得绯红,眼睛也是病态的明亮。段榕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任命地把笔记本找来,“要做什么?”
“写论文……就差一个结尾。你这边有轻笔记么?”
“等等,我下一个。”
等装完,段榕把笔记本递给他,看他熟练地把写了一大半的论文调出来。
“作业?”
顾东林笑而不语。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糟糕了。他的热度不低,勉强保持思路就已经到了极限,再要准确地输入、整理措辞,手指都发麻。段榕实在看不下去:“我帮你口授?”
顾东林差点把笔记本甩到地上去:“口口口口授!”
段榕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你说我写,不行么?我录入速度还可以。”
顾东林吁了口气:“这个还是不要随便说了……”
段榕嗅到了一丝诡诈的味道,不依不挠:“有什么不对么?”
顾东林把笔记本递给他,“快开始吧。写完告诉你。”
一开始,段榕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两人录入的时候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施特劳斯与沃格林深入探讨了现代性的渊薮诺斯替主义……”
“大施特劳斯还是小施特劳斯?”
“……列奥·施特劳斯。”
“好吧——诺斯替主义是这个么?”
“直接写灵知主义吧。”
“灵知两个字……是这样写么?”
段榕打了一段就垮了肩膀:“我不懂……我不懂我就打不出来。”顾东林安慰他习惯了就好,仔细检查了一下,发觉情况还真不容乐观,
挺难为他的。
“你上来吧 。”
段榕“嗯”了一声,语调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