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村长,毕竟也是山野小民,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见要吃官司,就说:“这位公子说的是啊,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此事不能意气用事,还是要讲证据的!”
“那不是他还能是谁?出事那天我就看到他从后山到村里!”
洪舍耘煊低笑一声:“若是老人家方便,在下愿意找出真凶。”
这些山民自然是对忽然出现的外乡人不甚相信的,都面面相觑。
“你们这些人里面,谁读过书?谁知道大兴科条法令?”金锭不知何时走到六身边,对众人不屑道,“我家大公子饱读诗书,今日恰巧遇见,帮你们是你们走运,否则待他日,就等着你们都被抓进牢里。若是冤枉了好人,更是连老天爷也不会给你们好日子过。”
这番话显然作用不小,煽动力不可小觑。
村长连忙说:“那有劳公子了!公子就是我们村子的贵人了!若是不嫌弃,就先去寒舍坐一坐,也好给公子讲一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洪舍耘煊略一点头,就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洪舍稚仙费力的仰着脖子看着面前的大个子。
男子原本长得就诡异,此时身上脸上都是血迹,也受了些皮外伤,看着越发可怖。
洪舍稚仙忽然咧嘴一笑,“你是修罗?”
男子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的小孩儿。
洪舍耘煊顿时笑了起来,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是要你别过来?”
这时,众人都被村长劝散,只有三个壮汉留下,要将大个子看住。
“公子请。”
洪舍耘煊也就点头跟着村长往村中走去。
他方欲回头去寻洪舍稚仙的身影,就见身后他已经坐在大个子肩膀上,笑眯眯看着他,两条腿一晃一晃,雪白断面靴子上的蹙银绣花和银扣一闪一闪的。
洪舍耘煊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个子安静跟在众人后面,似乎并没有准备逃跑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卷,父子篇,想看我们家云云的不能错过。
、认主
其实这件事情倒也并不是很复杂,据村中人的描述,排除其中夸张和以讹传讹的成分,看起来倒是更像是野兽所谓。
然而村中数十年来都不曾有过野兽出没。
这两处村庄周围都是草地,山上植被繁茂,但是山不大,山上植被也多是灌木,并非野兽栖息的深山野林,没有大型野兽出没也自有一番道理。
不过相对村民们一口咬定不是野兽所为,洪舍耘煊倒觉得,事情多半就是了。
因为家畜失踪,多半是这个原因了。不过事情倒是简单,只需要试上一试便清楚。
因而众人不得不留下了了此事。
午后,六独自去了后山查探,玖奉命在村中捣鼓起来。
洪舍稚仙对这一切丝毫兴趣是也无,但是对这个长相特意的怪人就不一样了。
大个子盘腿坐在树下,洪舍稚仙蹲在地上两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洪舍耘煊见他这样不知疲倦看着对方,便道:“你这样看着他做什么?”
“因为他不跟我说话。”
洪舍耘煊看着大个子听到这话,巨大的身躯向后挪了挪,稍稍显示出一些不自在以及不安。他微微有些诧异,伸手将洪舍稚仙从他面前拉到自己身边,笑着道:“你吓到他了。”
洪舍稚仙恍然大悟。那张怪异的脸显然没有表达出大个子的内心世界,不管什么时候看,那两道拧起的眉毛都显得凶神恶煞的,似乎无时无刻不是怒气汹汹。
“你别怕,我又不是坏人。”
大个子还是没说话。
“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
大个子表情变了变,仍是没说话。
洪舍稚仙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着道:“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大个子身子顿了顿,盯着洪舍稚仙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洪舍稚仙很高兴,推开洪舍耘煊的手,又蹲到方才的位子,笑眯眯道:“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叫罗刹!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洪舍耘煊哭笑不得,扶额道:“别自说自话。”
这个时候却听到大个子低沉而略微有些犹豫的声音,“好……”
不知怎的,洪舍耘煊就从这声沙哑低沉的回应声中听出了一些兴奋和害羞,不由笑了起来。和他的外表相反,这个男人似乎跟家单纯和善良。比这里大多数人都显得可爱些。
“我叫洪舍稚仙!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主人了!”
洪舍耘煊整个人都顿住,转头看着洪舍稚仙笑眯眯伸手去摸对方的鼻子。他忽然心中一阵苦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洪舍稚仙身边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亲人,一种是部下和臣子。
而部下和臣子之中,平日大多数时间陪伴他的,都是宫女太监,因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傻瓜却让对方叫自己主人。
但洪舍耘煊很清楚,这“主人”的意思,和原意相去甚远。
洪舍稚仙煞有介事拍了拍大个子的脑袋,只是这笑意似是别有意味。
村长欲将一行人安顿,洪舍耘煊谢过,却谢绝了。
这前后都没有客栈歇脚,但他一行虽管了这闲事,却也没有打算多逗留。
洪舍耘煊似乎胸有成竹,入夜之后,便起了篝火。洪舍稚仙马车中很舒适,一旁点着阴干的艾草驱蚊,顾太医年迈,在村长家歇息不曾跟来。
洪舍稚仙异常兴奋,披着斗篷坐在车里,不住看着外面。
洪舍耘煊见他时不时看出来,便起身给他一包落花生,“折腾什么?一会儿累了,还是送你回去歇息。”
一听这话,洪舍稚仙连忙道:“不要不要,我也要去抓大虫。”
“什么大虫,你怎知那是大虫?”
“不是大虫,也不是修罗,那是什么?”
洪舍耘煊摇了摇头,“你急什么,一会儿不就看得到了?”
谁知话音方落,玖忽然在马车外压低声音道:“公子,找到那东西了。”
洪舍稚仙立刻跳下马车,站在洪舍耘煊的身边,“是什么东西?”
“是一只吊睛白虎,已经被六一刀宰了。”
“嗯,待会村中。”
玖这个时候却顿了顿道:“只是……山洞中发现两只幼崽。”
洪舍耘煊还未回答,却听洪舍稚仙两眼放光,“在哪里?去看看无妨。”
洪舍耘煊见他如此,便道:“让他们二人抓了回给你看便是。”
洪舍稚仙原本以为,这半夜等在山脚下,是要经过一番恶战,好歹也有一场好戏看看,谁知还没见到,就准备回村里了。
一面有些失望,一面又觉得无趣。
回到村中不久,便见修罗与六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修罗背上背着一只大个毛茸茸的动物,扔在地上一看,正是那只白虎,看来已经死透了。
洪舍稚仙凑上前看了一会儿,但却没见玖抱着小老虎回来,面上满是失望。
不一会儿,院落里挤满了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老村长看了大惊失色,“这、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老虎?!”
洪舍耘煊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村长不解,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六给村中人解释了一番,洪舍耘煊和洪舍稚仙便先去休息。
村野山居简陋,金锭将马车中被褥取出铺好,二人躺下已经不早。
“我不睡。”
“为什么?”
“小老虎呢?”
“就知道是为了这个。”洪舍耘煊捏了捏他的耳垂,“我已经让六将小老虎带走,若是让村中人见到,哪里还能让你带走?”
洪舍稚仙面上一喜,转而又问:“为何见到老虎,众人都是惊讶?”
洪舍耘煊点点头,“我问你,你一日三餐要吃些什么?”
洪舍稚仙面露不解。
“那白虎身体庞大,每日吃的食物要比你我都要多,但是这里的那座小山邱上,猎物很少,你说,它如何生活?”
洪舍稚仙觉得说来甚是有理,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也就释然。
、死城
次日一早。
“王爷,是否让属下等人去……”
洪舍耘煊摆了摆手,“切勿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敢胆大包天到何种地步。”
“是。”黑衣蒙面的影卫很快消失在原地。
洪舍耘煊若有所思轻轻用折扇敲击着掌心。
他一路走到这里,自然有人在前方为他探路,山中有虎,本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事情却并非如表面一般。
数里外的深山之中原本是无人涉足之地,只有些身手不错的当地猎人敢上山,然而就在数月前,许多当地人都隐入山中,甚至许多外乡人也出现在了山野间。
被这些人夺取安身立命之所的走兽飞禽不得不另寻他出栖息,也便有了此事。
然而让洪舍耘煊吃惊的事,影卫来报,山中栖息的多是难民。
事情已经恶化到了如此程度,朝廷竟然丝毫都不知悉此事。若不是洪舍稚仙一时与他置气,恐怕他还被蒙在鼓里。
如此一来,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洪舍稚仙心情甚好,身子也好些,他一面放心下来,一面却又暗叹担心起来。
转眼,众人到了城门外,守城的军士正拦着入城的人一一盘查。
众人都是一愣,话说入京城也不曾有这般严密的盘查,而且县衙的官吏人手有限,并不如京畿之地有锦衣卫巡查。而且,此处并非要地。
洪舍稚仙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指着车外,疑惑道:“何以众人都要出城,不愿在城中呆着?”
只见城门口,出城的人比起入城的人着实多了,而且看这情形,出城的百姓大多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入城的则恰恰相反。
洪舍耘煊拉下车帘,示意入城。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城门前,洪舍耘煊抬眼瞧了城门上“正阳县”几个字一眼,前头六与玖二人已经交了银子,两个守城兵士上前来打量几人一会儿,将目光落在洪舍耘煊身上。
“这位公子来城里有何要事?”
这一句问话是丝毫礼数也无,一双眼睛也透着些兵痞味道。
玖几步上前就要给他个下马威,却见洪舍耘煊笑得温润,微微拱了拱手,却是连马也没有下,“行商。”
大兴这十几年来大肆鼓励工商牧农,对商贾的尊重空前。
这时两个兵士对视一眼挑眉笑了,“入城的商贾都要另外再交百两,进了城里,受上头荫蔽。”
洪舍耘煊淡淡一笑,刷一声打开折扇,“上头荫蔽?那个上头?”
“自然是大老爷,还有官爷们。看你也非小富之身,百两文银也不算大事,快快交了入城吧,晚了就算你拿了银子来,也入不了城。”
“出门在外,带的银两不多,你二人一会儿到钱庄来取可好?”
两个兵士愣了愣,连忙问:“那个钱庄?”
“正阳县还有那个银号钱庄是朝廷护着的?”洪舍耘煊随手将折扇扔给两个官兵,前面的人都吃了一惊,但只要人敢进城,就不敢撒这种谎。
二人顿时回过神来,招呼前头放行,等马车到了门口,也不敢上前去盘查。
临进城,一个官兵小跑着上前,恭恭敬敬捧着折扇送来。
洪舍耘煊没接,只笑了笑,提马往前走。玖扫了二人一眼,道:“一会儿到钱庄来,把这折扇送来,自会给你银子。”
进城之后,洪舍耘煊显然冷下脸来。
洪舍稚仙下了马车,金锭和元宝二人拿了行李跟在后面往里走。
洪舍稚仙加快步子跟在洪舍耘煊身后,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心情不好,到了嘴边的话也不敢问出口了。
银号中的掌柜迎了出来,一见洪舍耘煊和洪舍稚仙二人,都愣住,还未开口,就见两个侍卫上前道:“先别说话。”
洪舍耘煊抬眼看了看堂下,开口道:“辛苦了。”随手从怀中取出那九龙玉佩,玉佩只在掌柜面前晃了晃,便收回掌中。
掌柜顿时变色,跪地行了个礼,才说:“请公子去楼上说话!”语罢,匆匆忙忙唤了几个丫鬟伙计去请人。
这掌柜也只是拿钱办事,正阳县城中的商行与银号,都是有专人打理。
洪舍耘煊转头看了看洪舍稚仙,轻声问:“可是累了?”
洪舍稚仙连忙摇头,伸手拉他衣袖,面上有些担忧。洪舍耘煊笑了笑,拉了他的手上楼。
楼上布置极为雅致,还放着一把古琴,挂着的字画屏风外表素雅,但明眼人一看,都不是普通物件。光是那座屏风,绣工考究,就连画样都不同寻常。
洪舍耘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开始思考起许多事情。
“哥哥,这里……”
洪舍稚仙话未说完,就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衣男子快步走进来,见到二人,便是伏地跪拜行礼。
洪舍耘煊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确实没说话,周围一片安静。屋中除了他与洪舍稚仙二人,只有两个侍卫。
一时气氛凝重,周围安静的有些叫人窒息。
洪舍稚仙见自家兄长不说话,轻轻笑了笑,开口道:“起来说话。”
众人松了口气,就起身来,见洪舍耘煊并不说话,只是表情冷淡看着当下。倒是他一身紫衣的小公子面带笑意。
男子只看了二人一眼,便不敢再多看,低头道:“在下路昭,是这正阳县的管事,不知主子要来,有失远迎。”
洪舍稚仙看了看洪舍耘煊,摆手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