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呆愣之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洪舍稚仙回头,正见洛阳一脸痞气盯着他的脸猛瞧。
洪舍稚仙这才想起自己面上没了人皮面具,略微有些不自在,往后退开一步。
洛阳放声笑了起来,“真倒是雌雄莫辩!哈哈哈!哎,你是男孩子吧?”
洪舍稚仙倒是初次被人问起性别,略有些不解道:“那你也是吧?”
洛阳愣了愣,摸着下巴点点头:“这是个问题,要不要亲自确认确认?”
洪舍稚仙笑眯眯道:“我不要。”
“有什么关系!既然你我都是男子,确认一下有何不可?”
洪舍稚仙还是笑,似乎事不关己。
“这么清闲的话,何不帮忙扛几袋米?”
洛阳身子一僵,回头一脸讨好道:“清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明冷睇他一眼,转头对洪舍稚仙道:“不必理会他。”语罢转身就走。
洪舍稚仙笑着点点头,直朝南陵响所站之处而去。
洛阳懒得去管洪舍稚仙,直朝清明而去,嘴里道:“你生气了?别啊,我不过逗逗他罢了!你吃错?”
“这里是……”洪舍稚仙走到南陵响身边道。
“城里的官吏封锁了城门,这些流民进不了城,也无处可去,便在城外聚集。这里每天都会有人饿死或是病死。”
洪舍稚仙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南陵响一脸淡漠的表情。似乎这里的一切与他无关。可是偏偏来这里送粮食的人,就是他。这样微妙的违和感不知从何而起。
这里的难民自发组织起来,比别处的还算好些。大多似乎都是认识昆仑派的这些人,由此可知,这样送来粮食的事,怕也不是第一次。
洪舍稚仙转头看着分发粮食的昆仑弟子,笑着道:“我也去帮忙。”
南陵响看着他朝众人走去,忽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素馨见他过来帮忙,也不曾多说什么,将一个葫芦分成的瓢递给他。
分米的人排了长长的队伍,推推挤挤着慢慢靠过来。其中甚至还有幼童。
这些百姓原本看着昆仑派这些俊男美女都是赏心悦目,今日偶然见到洪舍稚仙,都窃窃私语起来。
洪舍稚仙笑了笑,学着旁人的样子,给每个人分了一勺米。
忽闻一阵马的嘶鸣声传来,众人如同惊弓之鸟,顿时暴乱起来。人群中有人大声道:“一定是那些人又来了!跟他们拼了!”
洪舍稚仙吓了一跳,一边的木架倒了下来,正好砸在他腿上。周围一团混乱,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时,只看到男人们拿着各种自制的武器朝东边汹涌而去。
他一瘸一拐追过去,猛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住手!这些都是寻常百姓!”
洪舍稚仙浑身一颤,连忙拨开人群向前方望去,一看之下,果然是洪舍耘煊。他骑着高头大马,面色冷峻。身边围了一圈侍卫。
“南陵响!这些是我的朋友,可不是来闹事的!”这时一个少女声音忽然道。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从正中间让开一条路,南陵响从后方走上前,看了黑衣少女一眼。正是慕容黄泉。
“大家不用惊慌,并非朝廷的人。”
洪舍稚仙一怔,朝廷?
来不及多想,洪舍稚仙忍着痛挤出去,险些摔倒。南陵响见他过来,皱起了眉头。
洪舍耘煊一眼便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心中多日来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他翻身跃下马,大步上前将洪舍稚仙扶住,低头去看他的脚,抬起头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脚怎么了?让我看看!”
慕容黄泉皱着鼻子冷哼一声,跟着众人下马,不咸不淡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死不了。”
众人见洪舍稚仙与这青年竟是认识,都松了口气。
洪舍稚仙鼻子一阵发酸,眼睛涩涩的,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没事……”
洪舍耘煊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南陵响拱了拱手,“在下陌耘煊,幸会。”
南陵响微侧过头,示意众人散去。这才上前两步走到洪舍稚仙身边,回礼道:“幸会。在下昆仑派代掌门南陵响。”
洪舍耘煊笑了笑,虽眉目中透着冷漠,却自有一派君子如玉的气度,顿时引人好感。
“得知舍弟被卷入江湖血案,一直忧心,追踪至此,幸有南陵公子相护,多谢了。”
南陵响微微怔了怔,嘴角挑起一摸冷笑,抬手道:“谢就不必了。因为陌公子口中的‘血案’,正是在下所为。”
洪舍耘煊笑意不改,“江湖规矩在下不懂,若是出言冒犯,还请见谅。”
南陵响点头道:“好说。”
慕容黄泉在一旁看得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一个个帐篷抬了抬下巴,“这倒是奇景,南陵响,怎么,杀人杀的太多,准备做点好事赎罪?”
南陵响倒是对这挑衅丝毫没什么反应,只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清闲?”
“你怎么知道?你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喜欢多管闲事?”慕容黄泉指了指洪舍稚仙,“还有空捡个大美人放在身边养养眼,啧啧啧……艳福不浅。”
洪舍耘煊顿时皱眉,打断二人的话,“若是不嫌叨扰,是否可以借贵地一用?”
南陵响点点头,“请随我来。”
他转身带着几人进了最左边的一个简陋帐篷,里面摆着一张木桌和几个条凳,最里有一只炉子,上面噗噜噜煮着的茶水散发出一股清香。
洪舍耘煊将洪舍稚仙放到凳子上,低头给他脱了鞋袜,露出一只白皙的脚。挽起裤腿,洪舍耘煊皱着眉头,清楚一口气。
洪舍稚仙紧盯着他的侧脸看,心里七上八下,从来不曾分开这么久,一面确实是想念得紧,一面他又很是害怕。毕竟这一次,任性得有些过头了,责怪一番自然是少不了的。
慕容黄泉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小皇帝,今日见了心里百味陈杂。这么一个软趴趴的小东西,明明比自己还要大,看着竟还是个孩子似的。
这样一个连生活似乎都要依赖别人的人,如何掌管江山社稷?
这种愤懑和不屑似乎就在第一眼形成了无法撼动的先入为主。
洪舍耘煊看着他小腿白嫩嫩的皮肤上一条长长的血痕,脚掌上肿起一个淤青的大包,心疼而又自责。
他抬头,给了洪舍稚仙一个安抚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肿起部分皮下的骨头,确认上的不算太重,才开口柔声道:“很快就会好了。”
颜槊站在帐外,给身边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拿了膏药和绷带过去。颜槊自带了人四下查探一番。
洪舍稚仙额上浮了一层汗,眼睛不时看向慕容黄泉的方向,“皇……哥哥,她是谁?”
洪舍耘煊头也不抬道:“她是你黄泉姐姐。”
洪舍稚仙眼睛顿时雪亮,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容黄泉一番,露出惊喜万分的神色,“黄泉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慕容黄泉刷的红了脸。
一来洪舍稚仙的表情太过天真烂漫,丝毫看不出一点讨好卖乖的痕迹;二来……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是被洪舍稚仙这么一说,似乎就真的很好看了似的……
“胡、胡言乱语什么?”
洪舍稚仙露出受惊的表情,睁着一双乌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慕容黄泉。
无疑,这眼神杀伤力不小,众人全安静的下来,看向慕容黄泉的目光不由带了些责怪。
慕容黄泉低咳一声,“被你顶着那样一张脸说好看,我会高兴吗?切!”
洪舍稚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洪舍耘煊。
洪舍耘煊处变不惊,回道:“她是夸你长得好看。”
“哦。”洪舍稚仙连连点头。
洪舍耘煊笑了笑,转而对一旁抱臂默不作声的南陵响道:“方才一听见马蹄声,何以群起攻之?这里是否发生什么事?”
南陵响略微点了点头,“告诉你倒也无妨。这里住着的都是流民,往山里更远些的地方人更多。”
洪舍耘煊点了点头,“他们为何不进城?”
“进不了。”南陵响冷哼一声,“那些狗官,为了谎报灾情,将流民挡在城外,聚集的人多了,便派官兵来以流寇之名绞杀,是以这里的人全都超木皆兵。”
洪舍耘煊面色微变,方欲进门的颜槊正听到这句话,二人对视一眼。
“竟有这等事!”洪舍稚仙惊讶道,“……哥哥,我们何不留下来?好好惩治这些贪官污吏也好!”
洪舍耘煊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道:“我们不过是一介商人,哪里斗得过官府,留在这里也只会给南陵少侠添麻烦。”
洪舍稚仙顿时皱眉,一把推开他的手,愤然道:“那你走吧,我留下给南陵公子帮忙!”
洪舍耘煊沉默片刻,认真看着洪舍稚仙,哄劝道:“不要任性,乖乖听话。”
洪舍稚仙正待开口反驳,此时慕容黄泉嗤笑道:“这里谁不是武功高强,就你一个要人时时护着,你留下做什么?扯后腿?”
洪舍稚仙睁着大眼睛眨了眨,方才对她的好感一瞬间都成了厌恶,他面上露出委屈受伤的表情,看了慕容黄泉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南陵响,半晌,带着哭音低声道:“我只是想帮帮忙罢了……”
洪舍耘煊低叹一声,对着颜槊使了个眼色。
颜槊会意,连忙道:“留下帮忙倒也不是坏事,只是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只怕会打草惊蛇,要想斩草除根,何不想个万全之策?我们在这里,着实不妥。”
洪舍稚仙略微一思量,立刻绽出一抹笑容来,“我们何不大大方方进城去查探?”
洪舍耘煊立刻点头,“仙儿真聪明,所以我们还是先进城。”
洪舍稚仙还未他方才的话不高兴,立刻转过头去。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即刻离开,若有消息,定当及时通知南陵公子知晓。”
南陵响点了点头,略一拱手。
洪舍耘煊抱着洪舍稚仙走在前面,一行侍卫跟在身后,快速上马。
慕容黄泉翻身跃上马,对着南陵响冷笑一声,“我敢打赌,我们必定比你快上一步。”语罢,一声清喝,提马走在前面。
、诗骨玉魂
洪舍稚仙才刚有了一点“身在江湖”的自觉,此刻犹如半只脚跨入了他向往的世界,另外半只脚还在外面。
没想到洪舍耘煊这个时候竟寻了来,隐隐带着些失望坐在马上,对着南陵响抿嘴一笑,“后会有期。”
南陵响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
“走吧。”颜槊开口,众人一如来时一样,快速消失在林间。
见洪舍耘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洪舍稚仙关切道:“皇兄……你身子不舒服?”
洪舍耘煊摇摇头,摸了摸他的额角,开口道:“这些时日我不在身边,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洪舍稚仙隐约有些心里不好过,低声道:“皇兄生我的气了?”
“……”洪舍耘煊还是那副温润的表情看着他,除了宠溺还是宠溺。
洪舍稚仙手指绞着衣袖,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轻叹一声,洪舍耘煊揽臂从后方将他拥住,“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只是日后,再不能这般任性,好不好?”
“……”洪舍稚仙身子一颤,双肩用力,挣开他的胳膊,隐隐有了些怒气,确实不肯开口直言。
洪舍耘煊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何生气,只得由着他,又怕他落下马去,遂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你从来顺着我!可你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为何不生我的气?”
洪舍耘煊怔了怔,顿时沉默下来,他忽然蹙眉道:“以后,你喜欢做什么便去做,我不会再拦着你。”
洪舍稚仙心漏跳了一拍,顿时升起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害怕起来。这样的放任,是不是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逆着洪舍耘煊,而结果确实对方第一次这样冷冷清清把自己和他分裂开来。
胸口如同堵着一块大石,直教他喘不过起来。
二人之间顿时沉默了下来,洪舍稚仙不敢开口,只怕若是再说一个字,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而洪舍耘煊,只在一瞬间,觉得异常疲惫。他想要什么?洪舍耘煊不知道。
他还记得自己还年幼的时候,父皇国事繁忙,父侯久在边疆。仙儿总爱粘着他,不吃别人喂的东西;没有自己哄就不肯睡;摔倒了也定是要他过去安慰一番才肯罢休;说不太清楚话的时候,却能一声声叫着“皇兄,皇兄”;除了父皇,只有他抱着他才不哭……
一直到后来,慢慢长大,样子越来越美,性格却一点没变。他总是只要皇兄就够了,那么多兄弟二人一起度过的寒冬与酷暑,伤心的快乐的时光。
而如今,他会离开他,在皇宫上上下下数百侍卫面前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们的“家”,只身出来闯荡。
这个时候他问:“你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从前知道,而如今,却是想不出来。
天下有自己给他守,荣华富贵早已不在话下,生命中最亲厚最重要的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还想要什么呢?
好在这时原本走在前方的慕容黄泉见二人一处说话,便提着缰绳过来问:“这样进城,太过招摇,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洪舍耘煊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实不宜这样进城。”
颜槊这时开口道:“我有办法。”
“说来听听。”
“既然是要查赈灾的事,与修渠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