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合力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地面才完全显露出来。萧晓顺手把铁锹往雪堆里一插，“搞定，这下就可以把车子开出来啦！”
“车子？”宁简吃了一惊，“你还没满十八岁，怎么考驾照？”
“我没有驾照，”萧晓掏出钥匙打开车库门，里面一辆崭新的轿车以低调的姿态停在那里，“偶尔用一用没关系嘛，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你爸妈住的离这儿挺远？”
宁简摇头坚定道：“不成，安全第一，”说着拉住萧晓的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萧晓被他主动一握，顿时脑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任由宁简拉着他，模样呆愣又乖顺，像一只羊羔。
千层软酥，桂花糕，红枣，柑桔，脑白金，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像记忆枕啦，老人专用的暖手宝啦，脚底穴位按摩器之类的，萧晓挑挑拣拣搞了一大堆。
宁简连忙拦住他：“不用带这么多。”
“唔，那好吧……宁简，你家除了父母还有别人没？”
宁简晃了晃手里那一大包糖果和小玩具，笑道：“弟弟妹妹倒是不少。”
天气严寒，又不是上班的高峰期，公交车上空座不少，两人提着大包采购品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萧晓粘糊糊地靠着宁简，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弟。
公交车缓缓前行，萧晓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睡着了。
大抵是昨晚没休息好，他的脑袋枕在宁简肩膀上，眼圈下边还有点发青，车子一颠簸，他就撒娇似地蹭一蹭，然后继续睡。
宁简摸摸他的头发，心想还好没让这小子开车，不然就凭这副精神状态，怎么撑得下去？
萧晓咂了咂嘴巴，手臂不经意伸过来搂住他的腰，嘴角弯着，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
阳光冲破云层照射出来，车窗上留下大片水痕，宁简望向玻璃外模糊的雪景，像哄心爱的宠物一样，一下下拍着他。
Ａｃｔ．６３
萧晓正自睡得酣甜，公交车缓缓减速，报出了站名。
他动了动，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迷糊地问：“我们到哪了？”
宁简帮他捋了捋蹭乱的头发：“还有三站，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用不用，”萧晓抖擞精神，灵动的大眼睛瞬间恢复神采，“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去见你家长可不行。”
宁简内心偷笑：年纪虽然不大，到还真是镇得住台面呢。
下车的地方并不繁华，说不上宽敞干净的街道两侧随处可见稍嫌破旧的老式公寓楼，萧晓正四下张望着猜测宁简的父母住在哪里时，宁简却拉住他指向一个地方道：“看见那边的围栏了没，白色的，我爸妈就住在那。”
萧晓视力不错，仔细望去，却见围栏正上方挂着一排古铜色的大字——“博康儿童福利院”。
心头猛地一震。
北风呼啸，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又将他的围巾吹了起来。
福利院。
这三个字代表什么，是个人都明白。
——在最需要关爱的年纪被丢弃，在最渴望亲情的时刻被遗忘。
没人来给自己开家长会，不敢奢望放学后能有人来接自己，不能赖在爸爸妈妈的怀里讨要一个新玩具、或是一件新衣服……
——不是没猜过对方的身世，但却没有想到，他竟是孤儿。
一时间，萧晓心里像是堵上了什么东西一般，发酸，发涨，呼之不出，咽之不下。
他看向宁简，目光闪动，似有一份怜惜。
萧晓知道不该把内心的同情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握紧了宁简的手，力道很大，就好像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们分开。
“宁简……”他轻声唤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和他相比，自己真是幸福的多。
虽然也被亲生母亲抛弃过，可他还有个善良的舅舅。舅舅给他的爱和亲情，不比任何一个母亲要少，他在两位家长的陪伴下长大，几乎没受过什么苦痛，没尝过什么辛酸。
正因为如此，他的安慰才会显得太过苍白。
“吃惊吗？” 宁简温和地笑了笑，神色中看不出愤懑或是不甘，“我出生以后就被丢到这儿，据说爸爸看到我的时候，我都差点冻僵了……”他望着已经掉了部分油漆的白色栅栏，脑海中往事如电影般慢慢回放，“……小学毕业时成绩考得好，有机会得到企业资助，我才得以顺利完成学业，说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宁简低下头，突然看到萧晓难过的样子，心里一慌，忙道：“你别多想，其实福利院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糟糕，至少我们都能吃饱穿暖……只是……”
他猛地顿住，摇摇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走吧，萧晓，咱们去看看我爸妈。”
萧晓被宁简拉着，亦步亦趋地往那白色的栅栏门走去——似乎自从两人在一起后，这个牵手的动作就时有发生。宁简的相貌偏向沉稳，而萧晓则显灵动，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弟，倒也不觉得怪异。
几分钟后，他们提着沉甸甸的东西——也可以说是萧晓给对方长辈的见面礼，踏入了宁简长大的地方。
福利院倏地出现两个相貌亮眼的人，雪地里玩耍的小朋友们顿时停下动作，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几个眼尖的一看到宁简，登时又惊又喜地大叫道：“宁大哥回来了！”一面欢呼一面朝他们跑来。
宁简将装着玩具和糖果的袋子搁在一边，伸手揽住他们，眼睛里全是和煦的笑意。
听到声响，不远处的平房里走出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他腿脚似有些不便，宁简看到他，连忙快去迎上去，叫了声：“爸。”
“哎，哎。”老人欢喜地应着，扶着宁简的手臂来回看看，连声道：“不错，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托您的福——我妈呢？”
“她去隔壁的轻工市场买棉布，说是给这群孩子做冬衣，”老人的目光一转，看向萧晓，“这位是……”
萧晓见岳父大人发话，“啪”地立正，鞠了个标准的躬，万分正经道：“爸，您好，我是宁简的男朋友！”
宁简：“……”
老人：“……”
三人沉默了一阵子，宁简咳嗽一声：“……爸，外边冷，咱们进去说。”
老人呆愣地瞅一眼萧晓：“……哦，好，进去说。”
萧晓看着他们的背影，先是一呆，然后沮丧地想：都说当爹的看女婿越看越不爽，为何他的岳父大人见了子婿，也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其实他这想法是误会了宁简的养父，也就是这所福利院的院长。
对于宁简的择偶取向，这位老人并非不了解。
那是宁简还在上大三的时候，老人无意中问起他的感情状况，想知道这孩子会不会也像同龄人一样，开始接触爱情，或是已经有了可人的女友？
宁简心底里没有隐瞒的意思，犹豫一番，便将他和卫明耀交往的事吞吞吐吐的说了。
起初两位老人也震惊过，不解过，甚至苦口婆心地劝他趁早脱离这条路，但宁简怎么说都不答应，神情虽然忐忑，但态度却一反常态地强硬坚定。
后来他们放弃了——孩子长大终归有自己的选择，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那人是真心待他，肯安生地和他过一辈子，两个人互相照顾扶持，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父母默认后，宁简也会时不时在他们面前提起那人——像是卫明耀在学生会做了干部啦，他们一起参加什么活动啦……一直到毕业后，两人都在L市有了工作，并且很快买了房。
这些尽是平淡却令人感到温馨的事情。有时候老人们听着听着，也会打心底里祝福他们。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做的事离经叛道了些，但也在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奋斗，又没有伤天害理，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
然而逐渐的，宁简提起另一半的次数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偶尔老人发问之下说个几句，神态却如同一潭死水，甚至带了点迷茫和困惑。
而那人，也从来没在老人们面前露过脸。
虽然二老也很想见见所谓的卫明耀，但每次提起来时，宁简的脸上总会现出一丝为难，以及歉疚。
其实对于宁简感情生活的不如意，二老多多少少也能察觉，不过既然他不愿提，他们自然也不方便问。
宁简会和那个年轻人分手，他们预料过，可是他们怎能想到，宁简竟然这么快就换了个对象，并且是个看起来这么小的小孩？！
“他——他很好，虽然年龄小了些……”说起萧晓，宁简脸上闪过一抹赧然，有种自己拐了未成年人的感觉。
老人看向窗外——萧晓正在给小朋友们散发玩具和零食，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澄澈，笑容在雪地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灿烂。
“……爸一辈子见过这么多人，看得出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宁简啊，问题不是他年纪小，而是将来等他长大了、懂的事情多了，会不会反而……觉得你们不合适？”——那孩子顶多十六七岁，可以说人生还有没开始，成年人的心都是说变就变，何况少年？怕就怕宁简投入十分诚意，最后却又落得个一拍两散的结局，到那时萧晓还是风华正茂，自然没什么影响，而宁简却已步入中年，很多事打拼起来都有心无力了。
老人思想传统，觉得男人年轻时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不适合将太多精力放在感情上——尤其是看起来不靠谱的感情。
他摇了摇头，还想劝两句时，却见一位妇女提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走了进来。
“妈，”宁简迎上去拿过女人手中的袋子，“怎么一个人去了，也不叫小杨他们跟你一起？”
“那几个小子去帮人铲雪，赚点零用，怎么，觉得我老啦、拿不动啦？”妇女爽朗地笑笑，虽然容貌远不如年轻时明艳，但也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宁简笑道：“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院长夫人从桌下拿出保温壶，转而数落起老头子：“你哟，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灵光，小宁回来了也不招呼他喝点热水，这么冷的天，不暖暖身子怎么行？”说着又朝窗口瞄一眼，“哎，那小后生是你带来的朋友？长得真好，像个小明星似地！”
宁简顿了顿不知怎么回答，老院长就先一步道：“哪里是朋友，刚刚都叫了我一声‘爸’啦，待会儿定然还要叫你声‘妈’！”
院长夫人疑道：“新来的？可我瞧他模样穿着，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呢！”
屋里静了一阵，她才反应过来，忽地“啊”了一声，惊讶地盯着宁简：“难不成，是你的……”
宁简难得红了脸，点点头。
“哎哟，可我瞧着那孩子才十几岁呀……”
——果然，年龄的差距是个论点。
宁简无奈地想。
中午时分萧晓总算得以脱离小朋友们的魔爪，他从没和这么多孩子一起玩过，虽然累得很，但也觉得相当新鲜。只听开饭令一响，孩子们纷纷丢下萧晓欢呼着往食堂跑去，萧晓苦笑着拍拍身上的雪渣子，也跟在他们后头。
席间院长夫妇以及宁简、萧晓坐在一张桌上，其余的孩子则按照平时分配好的位置各自静静坐好，还有人不时轻轻敲一下筷子，像是迫不及待想吃饭一般。
然而菜端上来后，老实说，萧晓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菜式，没什么油水，更别提小孩长身体时需要的肉类，只是清汤寡水的煮青菜、胡萝卜烩土豆撒了些寥寥无几的素丸子，还有西红柿炒蛋——即使鸡蛋的数量远远比不上西红柿。可就算这样，孩子们依旧眉开眼笑地开始动筷子，食堂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院长叹了口气，道：“难得吃点好菜，瞧小鬼们都高兴成什么样了。”
听了这话，萧晓不由得愣住——这，也算是好菜？
其实不怨他少爷心性，萧家的伙食虽不算奢华但也丝毫不差，到了７０１后方义同的厨艺更是把几个人的胃送进天堂，就算当初他舅舅用半吊子手艺做的菜，也要比这丰富许多……
宁简蹙眉道：“今年的补贴还没来？”
院长夫人摇摇头：“补贴是到了，可每个孩子补个几十块，怎么够呢？咱们隔三差五的申请拨款，上边一推再推，谁晓得怎么回事哟！眼看着要过年了，最近我们都恨不得从牙缝儿里抠出钱来，好让他们过年时能吃上肉饺子……这物价涨的好快，我去买棉布都不敢挑贵的，早知道就趁夏天多积一些呢……”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明明是抱怨的话，从她口中出来却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萧晓看着碗里的饭菜，登时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愧疚起来。
老院长道：“好了，老婆子，小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总说这些丧气事，也讲点高兴的！”
“哦，当然有当然有，那个姓江的女孩你记得么？看着模样很乖巧，学习也特别用功的那个。”
宁简点了点头，她又说：“上个月啊她被领养啦，那家条件富裕得很，前几天闺女才回来过，穿的跟小公主似地，连带着性格也开朗不少！你没见这帮小鬼头，这些天读书是一个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