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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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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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挡在龙渊身前对行刑的老宫人哭喊:“你们别打他,我再不敢了,你们说什么我都听,都听。”
龙渊一声不吭,眼底压抑的冰冷怒意在听见公子寒的诉求时微微一顿,抬起被汗水濡湿的面庞,轻道:“无事,不疼。”
那时公子寒为龙渊挺身而出,像一只不自量力的雌鸟,伸开双臂护他周全,谁知一年年过去,龙渊羽翼渐丰,渐渐的反成了公子寒的依靠。
却说龙渊从马球比赛里劫走公子寒,算犯了欺君的过错,当受重罚。去了半日,回来时一个踉跄摔进门槛,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公子寒急忙上前搀他,被龙渊一推,身上印了一个湿淋淋的血手印。
“无妨。”龙渊紧抿着下唇,额头滚落豆大汗珠,扫了一眼公子寒,“我歇一会就好,你去温书,明日父皇要考察功课。”
公子寒捧着书卷,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趟趟差人去内殿探望,龙渊一向好体质,这次不知受了多大的罪,竟也没撑住,半夜发起高烧,硬熬到后半夜,已经昏迷不醒,水米不进。
公子寒急的跳脚,亲自去太医院请大夫,御医们犯了难,犹豫半天,才告知皇帝有命,非诏不得为龙渊诊治。公子寒知道父皇要断龙渊活路,心里一片冰凉,提着灯笼盘桓半晌,这一向胆小温顺的人儿鼓足毕生勇气,独闯父皇寝殿,跪于阶前一字一句道:“他若有三长两短,孩儿愿赔他一条性命。”
父皇披衣而起,气的恨不得一掌劈碎宫门口的石狮,颤声道:“为了一个贱民,为一个贱民如此……你有何资格继承帝位!”
公子寒额头扣地,深深一拜,目露悲凉之色:“龙渊不是贱民,莫说龙渊是孩儿命中贵人,就算他只是一介草民,孩儿身为太子,理应心存慈悲,以天下万民为重,若眼睁睁看着有人为儿臣蒙受苦难却无法庇佑,有何面目继承帝位?”
说完三叩首,恭敬道:“望父皇慈悲为怀。”
皇帝一向担心公子寒的恬淡的性情不能担当国家大任,此刻见他目光坚如磐石,心里不由动了一动,朗声赞了声好,又召他入内殿单独详谈,问他:“当权者首先要学会服人,龙渊是否真心听命于你?”
公子寒想起他素昔冷淡的样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他是否曾有一丝觊觎帝位之心,又是否向你讨要权势?”
“不。”公子寒答得凄惶,“龙渊为人,无欲无求。”
公子寒带着御医,踏着夜色往回赶,一路走一路揣测父皇的话语,这才发觉两人虽同榻而眠,自己却从未了解他,他不求名利,不求金银,没有亲人,毫无怨言的执行命令,对他人的嘲讽置若罔闻,似乎生存的意义就是寻觅一处不被人打扰的安静角落,日复一日的晒太阳。
初识龙渊时,公子寒认为他是冰做的人,相处久了,才发现他是石头,冰尚且能融化,石头则冥顽不灵。
太医赶至鸾音阁,很快开完方子,取最好的药材连夜煎煮汤汁给龙渊灌下,折腾了两个时辰,总算退了烧。
公子寒在榻边守了一夜,天将明时体力不支,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依稀做了一场梦,梦见前年盛夏的一幕,那天阳光灿烂,太傅布置了做不完的功课,题目艰涩难懂,公子寒握着笔杆,急的满头大汗,在桌前坐了一上午也写不出一个字。
恰好龙渊抱了满怀新采的莲蓬迈进门,见公子寒满脸愁容,不由分说抢过他的笔,淡淡道:“把莲子剥干净,这些我替你作。”
后来又是猎场,公子寒驯服不了烈马,拉不满弓弩,背不会剑谱,龙渊都适时在身后淡淡地跟一句:“我来。”公子寒得了便宜卖乖,讷讷道:“我真是无用。”龙渊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扬,道:“有什么关系,有我在,必保你做一代明君,让你的百姓得享盛世太平。”
梦中他的脸俊美明艳,周身笼罩一层暖融融的阳光。
公子寒想追问,梦境却突然中断,他翻身坐起,抓着被衾唤道:“龙渊!”
“别吵。”龙渊懒洋洋地应道:“太子睡醒了就过来,我已经帮你作完所有文章,你读熟记牢,免得太傅考时说不出所以然,又被怀疑。”
公子寒赤足跑出去看,见龙渊一身素衣坐在花梨案旁,散发垂肩,蜡黄脸色尤带病容,似乎没来得急梳洗用膳就已经在忙碌了。再一细看,他两手受伤,被白纱层层包裹,正艰难的握笔修改昨日写好的诗词,
写完将一份份诗笺放在桌上,耐心地讲解含义,公子寒傻了眼,听着听着,突然重重地抱住龙渊,哑声问道:“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龙渊放下笔,淡淡道:“知恩图报。”
又道:“我生平最喜无拘无束,平白受了皇家恩惠,若不回报,总欠你的人情,可不就不自在了么?”
公子寒满脸失望,推开他就往外走,身后龙渊笑的打跌,赶上来一个横抱,道:“糊涂太子。”
公子寒怕摔,急忙搂紧龙渊的脖子,冷不丁与他目光交错,只见那寒冽的眸中盘桓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一时口干舌燥,心中如鹿乱跳,低声道:“我跟你做那事,不是要让你做什么媵妾娈童,而是……而是……”
“晓得。”龙渊眼中的温柔只存在了一瞬,复又无波无澜,仿佛刚才只是水鸟游过深潭,丝毫不能撼动湖底的万年坚冰。
他在公子寒额头印上一吻,道:“我也是近日才发觉,我的心意,与你一样。”

第九章

龙渊年过弱冠,有皇子之名而无皇子之实,作为一名皇宫内苑“不可说,无可说”的隐秘人物,他的存在如同黑暗中的一束磷光,虽不灼热,却为公子寒在帝王之家的严苛生活带来一线生机。
他甚少独自露面,就连整日在书房与太子交谈的东宫清客也大多没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只知晓其出身不高,容貌俊美,整日如影子般立在公子寒身后,替他承担着大部分志学之年所要面对的责任与迷茫,让少年时的公子寒深陷爱恋的甜美滋味。
公子寒与龙渊在宫苑草场打马球,在猎场纵马驰骋,在书房临座读书,在凝碧池携酒泛舟,作诗谱曲,依偎至天明。
随着父皇身体的日益衰朽,公子寒作为东宫太子,率先扛起了协理政务的责任,与此同时,他对龙渊的依恋达到令风花雪月的文人都瞠目结舌的程度,听闻他包揽龙渊的生活起居,甚至亲自召苏州绣娘学习织补之术,跟御厨学习江南小菜的制法,像一个新过门的小媳妇,满心欢悦的等待郎君的夸赞。
有记录皇家生活的宫人记载,龙渊与公子寒状若爱侣,同膳同寝,如影随形。
七月流火,天气日渐转凉,公子寒点燃满室灯台,伏在案前,撑着额头翻阅奏章,案牍堆积成山,虽已由机要大臣初步批阅,一叠叠审视下来,已是三更时分。
细心的将奏折分好门类,哪些可以直接执行,哪些需送至父皇病榻,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龙渊在一旁读兵书,用棋子摆阵研习用兵之法,甚是自在。
公子寒两肩酸痛,揉着太阳穴休憩,一偏头,正好望见龙渊的侧脸。
烛火重重,只见那人凤目薄唇,鼻梁修挺,神态凛如寒潭,公子寒看的入神,把满桌帛书向前一推,趴在桌上叫道:“龙渊,我累极了,过来亲我。”
龙渊从书册上缘扫他一眼,冷淡道:“是不是还要做马驮你转两圈?”
公子寒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小时候不懂事才做的营生,提它做什么。”见他不动,索性把奏折往案上一掷,三步两步撞进龙渊怀里,分开双腿跨骑在他身上,低声道:“忙的许久不顾不上做那事了,里面想你想的紧,你进来弄一弄。”
龙渊放下兵书,两书揉着公子寒的侧腰,慢慢亲吻他的颈窝,撩开衣裳道:“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还像那么回事,在我这儿就成了个疯子。”
公子寒身着广袖朝服,黑底金丝绣制,像一副铐在身上重枷,动也不能肆意的动,只咬着牙,让龙渊一下下浅浅进出。缠绵至中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龙渊仍神思清明的双眸,低吟道:“你这人如此冷淡,若我不开口,多久你都不肯碰我。”
“是否因为我不合你的心意?”
龙渊忽然像受到刺激,将公子寒反压在花梨大案上,一手提起他的一条腿,大开大合的冲撞起来。
烛影摇曳处,满室生春,动到紧要关头,龙渊舒展双眉,抚摸着公子寒的脸,轻声道:“此为人界,我只有凡人之躯,傻太子,你若再这般单纯赤诚下去,我真要护不住你了。”
公子寒闭目呻吟,无暇顾及龙渊的话,伸手抓住一册奏折,攥的那帛书皱成一团,断续道:“你说军饷?军饷已经拨下去了……”
“南方水患,瘟疫传播,也已经……已经派了良医,放了治瘟的灾款……”
龙渊哭笑不得,抬手拨开公子寒脸上的乱发,低头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龙渊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很快,两人隐秘的关系和日渐频繁的情事不胫而走,渐渐的传至皇帝龙榻之前。
深宫禁苑从来不缺蜚短流长,东宫太子对其异姓兄长超乎寻常的宠信让谣言和关于两人龙阳之好的猜测如同水边百合般悄悄滋长,在一个细雨绵绵的秋日带来潜藏的萧墙之祸。
那时老皇帝已经因为连日辛劳而缠绵病榻,闻听最为宠爱的长子甘心雌伏于他人身下,顾不得日渐衰朽的身体,急招龙渊来榻前问话。
古殿威严,到处弥漫浓烈的中药气息,皇帝宣过口谕,屏退众人静静等待,隔着一层薄纱帐幔朝外张望,只见有人影朝殿内走来,依稀可见身姿挺拔如宝剑出鞘,面容沉静威严,老皇帝不敢相认,半晌颤声道:“殿前何人,为何不跪?”
来者如同鬼魅,无声立于龙榻之前,缄默不语。
老皇帝的声音喑哑刺耳,问道:“你是龙渊?”
龙渊深深吸了一口大殿中混合沉香与朽木的腐败气息,继续向前逼进,直到鼻尖轻触帷帐才站定,俯视龙床上那一副身着华服却羸弱不堪的身体,平静道:“只剩半个时辰的阳寿,我来为你送终,何须跪拜?”
不等老皇帝说出质问之语,龙渊撩开纱帐,坐在榻前审视他沟壑纵横的脸,将拇指与中指轻抵,沉思一会,道:“这一世你南征北战,虽有开国之功,然手中杀业太重,需在地府百年方可托生,下世你为道人,苦修数十载成一地仙,等有资格见我的面,还需千载光阴。”
“你……你是妖是鬼?”
皇帝大骇,抬起一根颤微微的手指指着龙渊,却再说不出一个字,龙渊挡开他的手,端起榻旁的玉碗,用小勺将药汤一口口喂给皇帝,借着大殿的森冷之气将三千红尘娓娓道来。
“公子寒,是你养的一颗灾星。”
皇帝在龙床上辗转反侧,脸色从骇然到惊愕再到老泪纵横,最终归于平静。龙渊放下杯盏,替皇帝将锦被拉至胸口,淡淡道:“公子寒见我那日,正是我十世历劫终了,本应死于闹市奔马践踏,得以重回仙界,偏偏他命局与我相护,强留我于人间,乃至逆天改命闯下大祸,自那时起,不出三年,九州百姓必先后受暴雨、干旱、战乱之苦,亡者十之八九。”
“他对我情深意重,自进宫起一直细心照拂,我保他这几年的阳寿,也保你家天下数年太平报答,已是两不相欠,明年今日,你的第三子将谋朝篡位,将公子寒用囚车发配北疆,饥寒交迫,感染瘟疫,十六岁寿终,不过半年,山川震动,国祚倾颓。”
“事以至此,是你们命里的劫难,非我之力能改。”龙渊用手遮住皇帝双目,轻道:“你且安睡,醒来便是沧海桑田。”
皇帝的呼吸幽微而短促,枯槁的手紧紧抓握绣满云纹的被衾,半晌从眼角流下两行浊泪,喑哑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寒心性纯善,从无一丝害人之心,在他死前,你莫要负他。”
龙渊不置可否,拂袖起身朝大殿走去,身后皇帝以手扣床架,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响,使出毕生力气要爬下龙床追他,龙渊见他执念,停下步子,回头叹息道:“我本为仙人,被罚在人间十世受尽艰苦,只为那白狐妖被奸人所惑,痴恋于我,最终为我魂飞魄散,我并不知人间情爱为何物,寒的心意,怕是要辜负了。”
“我只答应你,这最后一年必好生待他,让他无憾而终。”
走出寝殿时正值秋高气爽,鸿雁之影掠过朱红的宫墙,身后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召集御医,龙渊摇了摇被风吹得空荡荡的宽大袖管,靠着大殿两侧的白玉立柱发呆。
很快,一干皇子公主排成仪仗,从远处蜿蜒而来,明黄旌旗与华盖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众人还没来得急跪拜,太监高声叫道:“圣驾薨。”
庭前悲声大作,哭声和悲哀的情绪如同疫症逐级扩散,最终感染了每一间宫殿,每一个见过皇帝,或从未面圣的宫人,直至响彻禁苑的天空。
龙渊冷眼朝下扫视,他想,相比殿内那具枯槁的尸体所担任的“父亲,夫君”等头衔,大部分人只是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未知命运而哭,这种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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