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睛。
霍林沃斯眯了下眼睛,转过头继续和牢房内闷声不吭的犯人闲聊。
海姆达尔好奇的朝内张望了下,悲催的发现就连牢房都比他待的鸽子笼办公室大。整个牢房就两件东西:一张用两条铁链固定在墙壁上的悬空铁板床;一只抽水马桶一般的器物设在最里面,因为光线照射的角度问题,看不太清楚。
1号犯人在狭窄的床上窝成一团,任凭霍林沃斯滔滔不绝,他只当耳旁风。
终于,霍林沃斯演够了独角戏,颇为遗憾的告诉他,“好吧,那么我只有让食尸鬼来告诉我你的近况了。”
具有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一个提着玻璃灯的食尸鬼刚好游荡到他们附近,1号犯人如同触电般从床上翻下冲到栏杆边,死死把住铁栏杆用海姆达尔听不懂的语言怒吼咆哮。肮脏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脸上,透过发丝空隙,海姆达尔看到一张满是污垢的癫狂扭曲的脸和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
霍林沃斯弯腰拿起灯盏,光线从门洞口移开,山寨圣甲虫涨潮般蔓延过来,1号犯人仍然发了疯的咆哮着,虫子饥渴的朝那双滞留在栅栏上的手扑去,痛苦的哀嚎从栅栏后响起,转瞬消失在窸窸窣窣的振翅中。
“别发呆了,回去以后我要检查今天的记录。”
霍林沃斯平静的说话声拉回了海姆达尔的注意力,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赫丘利斯1号在押犯资料,赶紧把自己的姓名和霍林沃斯的名字都签上,然后在无恙那栏画了一个圈,最后在补充那一栏写上“不与人沟通,狂躁”。
霍林沃斯瞥了一眼,慢悠悠的说:“不要擅自发明创造。”
“不能这么写吗?”海姆达尔往上翻了翻,发现上面的记录补充那栏都是空白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了。
“算了,写就写了吧,但是要注意不能瞎编乱造。”霍林沃斯看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于是给他解了围。
海姆达尔嘿嘿傻笑两声,收好东西跳起来,十分狗腿的想要帮上司拿灯,被上司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海姆达尔也不在意,跟在上司身后屁颠屁颠的往下一号走去。
×××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这人已经叫了一分多钟了,貌似没有停止的意思,海姆达尔现在对霍林沃斯的忍耐力已经从佩服升华为敬仰了。
这位一直为自己叫屈的犯人位于17号牢房,千万不要被这个数字忽悠到,在过去的二个多小时里他没有给16个人拉钩,17号是他们接触的第六名犯人。国际威森加摩与赫丘利斯已经不存在工作上的直接联系了,海姆达尔背的布袋子里的犯人卷宗并不包括这里所有的犯人,经过国际威森加摩审判的犯人数量只占据了四分之一。十年前数量还要多一些,最近几年有几人在狱中见了梅林,再加上国际威森加摩已经不再往这里送人,所以剩下的这些都是关押时间在十年以上的“老朋友”。
这位始终认为自己被冤枉的17号就是其中之一,服刑时间十六年。
海姆达尔知道这个人,他的案件在十六年前很出名,是当年各大巫师报刊的头版头条。海姆达尔在资料室与案件有关的旧报刊区域见过他的报道,因为和邻居发生口角杀光了邻居全家,雪上加霜的是他的邻居们是麻瓜。魔法世界严禁巫师利用各种方式残害麻瓜,魔法世界对麻瓜世界采取的态度是完全的漠视,你可以把他们当成空气,但是绝对不能看他们不顺眼。
杀害麻瓜和杀害巫师若放在一起审理,一般说来巫师司法界会把前者的情节看的更为严重。
倒霉的17号先生因此要在这里坐很长很长很长时间的牢,用以忏悔他的罪过,总而言之这辈子就要在这里终老了。
不过17号先生好像并不这么想。
霍林沃斯退了一步,向海姆达尔投去一个目光,就像曾经分析的那样,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默契,所以海姆达尔完全误会了霍林沃斯眼神中包含的意思。他以为上司允许他开口,让他支招让17号停止他的鬼喊鬼叫——实际上后来才明白飞的这小眼神儿是让他把玻璃灯拿起来。
“你当然是冤枉的!”海姆达尔嗷嗷嗷的吼着,撕心裂肺的。
杀猪般的尖叫骤然停止,海姆达尔感到那对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透过铁栅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与此同时刚才用力太过嗓子吼得有点发疼,瞧他多鞠躬尽瘁。
海姆达尔看向霍林沃斯,心想您老倒是吱一声啊,他都已经不叫了,结果看到霍林沃斯冷着脸瞪着自己。
糟糕!海姆达尔暗叫不好,敢情自个儿自作多情了?!店小二精神的中心思想:顾客说是就是,不是也是;顾客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顾客就是梅林!一不小心就把这套拿出来了,但是很管用,17号先生不叫了。
“你刚才说什么?”
“没……”突然反应过来这话不是从上司的小嘴儿里出来的,而是从铁栅栏后面……
“我说你是冤枉的。”海姆达尔一脸诚恳。
17号的左眼痉挛般的抽搐了一下,直直打量了海姆达尔很久,突然说:“你是警察部队的人?”
“算是。”
“什么叫‘算是’?”
“我还是学员。”
“你刚才说我是冤枉的。”17号扯开一个笑,好像很开心,但是很突兀,有点神经质。
海姆达尔觉得他的眼神飘的很厉害,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目光,不应该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海姆达尔站起来,走开,这人还是把着栅栏坐在那里,目光并没有发生移动,海姆达尔犹豫的看着那盏灯,霍林沃斯上前提起它,山寨圣甲虫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把痛呼声一并包裹住。牢门处又变回漆黑一片。
“你早晚会习惯的。”霍林沃斯的声音很冷淡。“在监狱里把自己变得铁石心肠才是最安全的。”
海姆达尔默默跟在他身后移动到下一个牢房,霍林沃斯法官没有因为他的多此一举而有所责备,海姆达尔决定从现在开始封住嘴巴,就算对方喊破了喉咙也要表现的无动于衷。
灯盏搁下,光卷虫帘。
铁栅栏的后方在火光的透析下渐渐变得清晰,紧贴着栅栏的地上,一个人突然翻身坐起,隔着栅栏看着他们。他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长袍,即便这样的长袍毫无体面可言,他还是仔细的扣好扣子,过长的刘海挡在眼前,被他拨到耳后——抬手时海姆达尔看见袖扣上的金属光泽一闪而逝——露出一张被脏污侵蚀的看不清五官的容颜,无悲无喜,无忧无愁。
跳动的烛火印在淡棕色的眼中,明亮的的黄与眼底的棕完美的融为一体,如两团不息的火焰,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下午好。”眼睛的主人彬彬有礼的说。
海姆达尔看了眼拱券上的号码,抽出序列号为24的羊皮纸,上面姓名一栏写着:安德鲁斯?兰格,海姆达尔眯眼看着那名字,不一会儿,他在心里“哇!”了一声。
“那里面有份报纸。”
海姆达尔停下书写的动作,霍林沃斯又说:“把报纸拿出来。”海姆达尔在布袋子里翻了翻,抽出被羊皮纸压在最下方的报纸。飞快扫了眼报头,《周三布鲁塞尔》,这是比利时当地的报纸,刊登的内容大多是八卦和流传在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有点类似英国的《女巫周刊》,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一点比《女巫周刊》略好,至少这份报纸不会诽谤别人。
霍林沃斯摇摇手,指指报纸,“读一下。”
海姆达尔很惊讶,“在这里?”
霍林沃斯不理会他的疑惑,转向牢门后的人,“您想知道些什么?”
“我的理想是把《巫师联合会综合新闻报》拿在手里,不过你从来都对我的小小愿望视而不见,而我现在对外面一无所知,所以,”24号看向海姆达尔,“请随意。”
“您的小小愿望对我们来说可不小。”霍林沃斯提醒他。
24号的嘴角微微翘起,没有理会霍林沃斯的别有深意,而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海姆达尔,表情平静安逸,目光中带着某种期盼的雀跃,仿佛即将开始欣赏一台精彩绝伦的芭蕾舞剧,而不是关在铁笼子后面听人朗诵八卦。
海姆达尔把报纸翻开,就着玻璃灯发出的光芒在正对眼睛的这一面扫了一圈,目光不由自主的停在了某一个版面上。
“就读那个吧。”
海姆达尔看了眼24号,对他敏锐的观察力表示敬佩。
海姆达尔清了清嗓子,开始用英语朗读,霍林沃斯在他的朗读声中扬起了眉毛。海姆达尔越读越觉得有趣,他居然对着自己的上司和第一次见面的犯人朗诵自己男朋友的八卦新闻,当读到有个化名“玛塔”的女人声称自己为了不拖累威克多的名声忍痛舍弃了肚子里的孩子时他差点笑出来。
这可比弗雷德和乔治推荐的《疯言疯语大全》还要有娱乐性,他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也去订阅一份。
“请你换一种语言。”这时候海姆达尔刚好读完第一小节。
从第二小节开始,海姆达尔用德语朗诵,不过朗诵的速度慢了很多,因为这份报纸是英文版的。
“再换一种。”当他读完第二小节时,24号又适时的提出意见。
海姆达尔吃惊于他竟然能够准确的判断出这些段落的排列方式,包括自己什么时候会大喘气。
当他使用与娴熟有点距离的俄语开始朗读第三小节后,24号再也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他读了整整一个小时,嗓子都快冒烟了,才读完了三分之一。霍林沃斯阻止他继续往下念,海姆达尔由衷的想要扑上去亲他一口。
24号的脸上泛出淡淡的遗憾,很显然,他还没听够。
“你的俄语基础不错,提升空间很大。”24号提出看法,只字不提另两种语言。
海姆达尔一开始有点受到打击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卡捷宁教授会时不时的跟他讲点家乡话,所以他的俄语算是得到过比较正宗的纠正。
“下星期再见。”24号对霍林沃斯点点头,又对海姆达尔点点头,貌似在对他今天的朗诵表示感激。
海姆达尔脸绿了,难不成下星期还要接着读?他觉得自己未来一个月都不想再看到报纸了,任何报纸。
说句实在的,这位前爱沙尼亚魔法部长让他想起了蜂蜜公爵的奶油薄荷糖停留在胃里活蹦乱跳的那种不适。
离开那里时,海姆达尔忍不住对霍林沃斯嘀咕:“这位原来就这样吗?”
“老实说我很高兴他愿意听你读报纸,当初我只念了五分钟他就让我闭嘴了。”霍林沃斯若有所指。“这份工作是带有一定的复杂性的,不要单从字面上去理解。很多时候,很多情况因人而异,有些犯人是需要‘伺候’的,所以,斯图鲁松,一切才刚刚开始。”
TBC
作者有话要说:
ACT?462
霍林沃斯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看见身穿警察部队制服长袍的两个老头因为某个话题嘻嘻哈哈,已过下班时间的大办公室内回荡着与IW提倡的肃穆、严谨、刚正背离的轻浮笑声。
霍林沃斯法官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不善的表情,如果眼神有温度,那两个老头此刻肯定都烧成人干了。他们吃着他的饼干,喝着他的茶水,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其中一个老头坐在他的椅子上,两只脚翘在每一样物件都布置的有条不紊的橡木办公桌上。
堆放在桌面一角的明天就要在国际巫师联合会定期会议上起到某种至关重要作用的羊皮纸在那双脏兮兮的皮鞋下方沦落为搁脚用具;墨水瓶因为腿脚的占道岌岌可危的倾斜着;他最喜欢的蟹壳青色羽毛笔躺在办公桌前方的地毯上,桌角貌似飘着几根看上去和羽毛笔颜色如出一辙的短绒毛……
就像熊熊火焰被投掷进壁炉的那一瞬间,霍林沃斯轰的一声被点燃了。
霍林沃斯快步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往办公桌上重重一丢,那两只脚在惊吓中迅速缩了回去,顺利落回地面。
翘脚的灰发老头瞪眼道,“你干什么!”
霍林沃斯面不改色,“可惜。你应该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从椅子上跌下来趴在地上唉唉叫,或许这能让我的心情稍许舒畅些。”
灰发老头貌似理解的点点头,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反而一脸同情的对另一个不断窃笑的老头说:“探监综合症,他每次都会来这么一下。”
窃笑的老头对这个说法极为认同,他有一头逐渐被雪白浸染的巧克力色卷发,看上去特别像撒了椰子粉和糖霜的朱古力蛋糕——海姆达尔第一次看见这老头时在心底这么评价。
“我们的未来栋梁今天表现如何?”灰发老头兴致勃勃的问。
“我一直不赞同你们的提议,对斯图鲁松来说一切还早,就算过了今天,就算他的表现差强人意,我依然不改变我原有的观点。”
灰发老头眼睛一亮,他从不指望霍林沃斯能坦率的称赞别人,能让这位苛刻的年轻法官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相当难得了。
“他已经十六了,我十六……”卷发老头的咕哝声被霍林沃斯打断。
“十五。”
卷发老头从善如流的耸耸肩,“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阻止那些疯狂的黑巫师朝麻瓜投掷恶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