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阁楼不给宠物进。”谁知老太太摇了头。
“我给二倍租金。”海姆达尔也不含糊。“这两天就搬过来。”
老太太爽快的点头,送他出门时说:“其实你不说带宠物,我不会知道,我没有打听房客居住情况的喜好。”
海姆达尔沉默片刻,“……其实您不说您不知道,我不会知道您不知道。”
绕口令般的回答,再配上苦逼的表情,白得了二倍租金的老太太禁不住哈哈大笑。
海姆达尔跑回救治中心,威克多已经结束了第一轮检查,目前还不知道结果。从护理工那里得到了口令,推开门发现老爷已经入睡。即使在睡梦中,表情也不轻松,眉眼间泛着疲倦。海姆达尔心想这段时间他肯定没休息好,默默注视良久,轻手轻脚的离开。
路过一间病房时,半开的门内爆发出凄厉的哭号。
海姆达尔禁不住朝内张望,病床上的巫师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房间内人影晃动一片混乱,治疗师挥舞着魔杖,护理师全力安抚,却无法阻止这名病人因痛苦而翻腾。这名病人脖子以下几乎看不见哪怕一小片完好的皮肤,溃烂得极其严重,浑身痉挛般的抽搐,紫红色的烂肉在胸口摇晃,丝丝鲜血往外渗透,瞬间染红了床单和护理师的衣袖。
病人大叫一声猛然间坐起,胡乱游移的目光与门外的海姆达尔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海姆达尔浑身僵硬,他在病人眼中看到了痛不欲生,甚至还有,哀求给他一个痛快……
海姆达尔呼吸一窒,飞快转头,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连忙拔腿逃离了那里。
一直奔到马路上,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心不在焉的走上一座桥,一只天鹅停歇在桥下,耷拉着细长的脖子,显得没精打采,形单影只,落落寡欢。不远处成双成对的天鹅们在水上游动嬉戏,并不时拍翅。
海姆达尔看着看着,出了神。
他回到学校,首先去找了校长,校长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我想请假。”海姆达尔说。
即便怪病被证实没有传染性,他也不能留在学校,想到老爷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他根本无心学习。
校长看了他片刻,拿出一份已经写好的申请单子,海姆达尔在申请理由那一栏写上“因私事”,请假时间写了“待定”,然后签名。
校长对这些模糊的申请理由叹口气。
“我会把寝室里的东西搬走。”海姆达尔说。
“宠物也搬?”
“对。”
“我明白了。”校长点点头。
“谢谢您。”海姆达尔对她感激一笑,起身告辞。
走回寝室塔的路上,小拉卡里尼从后面跑上来。
“是真的吗?我是说克鲁姆他……”小拉卡里尼刚从外面回来,差点被轮番的变化震傻了,尤其是关于威克多。克鲁姆的惊人消息。
海姆达尔挤出笑容。
注意到他没有否定,小拉卡里尼张了张嘴,最后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海姆达尔低声说:“谢谢。”
小拉卡里尼用力抱了抱他,念了串意大利语给他打气,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回到寝室时,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家养小精灵忐忑的守在床边,海姆达尔真诚的道谢,家养小精灵尖叫着消失。
包括奥拉尔在内的动物伙伴们一拥而上,大家已经从消息灵通的豆荚那里知道了大概,受到海姆达尔情绪的感染,动物伙伴们一个个都十分焦躁。
“威克多已经住进了医院,我要去陪他,我打算从寝室搬出去,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房间。我和校长说好了,搬家的事情她会帮我安排好,等会儿你们也一起搬。”
大家一听一起搬,安心了,不过还是围在他脚边磨蹭。
海姆达尔感动极了。
豆荚蹲在脚边,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海姆达尔蹲下。身,看进它的眼中。
它说:'不要抛下我。'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海姆达尔做出承诺。
他走进盥洗室,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然后低下头,紧接着伸出双手。
多敏感的孩子。
海姆达尔差点被心底的愧疚淹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把架子上的浴巾浸湿,包裹住大眼睛,抱起它。
“真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不介意吃苦,不介意天天睡浴缸,但是这对你不好。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有一对深海人鱼夫妻愿意收养你,它们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就这么把你放回去我不放心,和深海人鱼在一起,至少在安全方面有所保障。”
在海姆达尔心里,这个决定属于备选的备选,但眼下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项了。
大眼睛落寞的抱住他的脖子。
海姆达尔轻拍它的后背,“我会去看你的,等……好转以后,我向你保证。”
四十分钟以后,他在阿拉德拉占星岛上,正式介绍了大眼睛与阿姆特先生认识。阿姆特几乎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了,投射在大眼睛身上的目光带着点小心翼翼,以及有生之年得见卢萨尔卡的喜出望外。
“万一出了什么事,人鱼都无法解决,就来这个观测站,阿姆特先生会帮助你。”海姆达尔如同对待一个巫师那样叮嘱大眼睛。
阿姆特在旁边屏息静气的等待,着迷地注视大眼睛的一举一动,当大眼睛在海姆达尔的介绍下看向他时,他差点就激动的点头哈腰了。
“阿姆特先生,我暂时把大眼睛托付给您了,如果它有什么需要,请您务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它一把,我将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海姆达尔郑重的说。
“请您放心。”阿姆特保证道,而后又悄悄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会给您保密的。”
海姆达尔笑了笑。
那对人鱼夫妻其实早就来了,在外围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雌性人鱼鼓起勇气游到占星岛旁,与海姆达尔再度碰头,并且看到了卢萨尔卡孩子。
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人鱼妈妈,对方明明在外形上与自己更接近,它却觉得连鳞片都不长的海姆达尔更亲切,也更好看,于是抱着海姆达尔不撒手。人鱼妈妈温和且渴望地看着它,看得出,它想要孩子,它没有把大眼睛的退缩放在心上。
这也是海姆达尔思前想后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所在,人鱼的哺乳期很长,小人鱼成长速度较慢,这就使得雌性人鱼下一个产卵期需要等上至少三年。海姆达尔仍然没有放弃为大眼睛找一个妥善的居住环境的想法,它只是暂时托付给人鱼照顾。海姆达尔需要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缓冲期,等到威克多痊愈。
“戴上这个。”海姆达尔把亲手制作的啄木鸟项链挂在大眼睛的脖子上,并按下啄木鸟的嘴巴,啄木鸟喳喳叫唤起来:【大眼睛,早上好……大眼睛,午安……大眼睛,晚安……】
啄木鸟发出了海姆达尔的声音,大眼睛稀罕的两手抱住,握在手心。
“我会去看你的。”
海姆达尔把大眼睛交给人鱼妈妈,大眼睛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挨向人鱼。
游出一段距离后,大眼睛突然回头,用稚嫩的嗓音呼唤他的名字。
“里格————”声音尖锐,发音古怪,一点都不动听,但令人揪心。
海姆达尔紧握双拳。
“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他通过大喊阻挡自己企图拉回它的冲动,带着弥漫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失落,呆呆的目送它远去,下沉,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海姆达尔把行李堆在门边,关上房门。
'这里真小。'豆荚在阁楼内转了一圈,一晃眼就蹿回到跟前,用行动诠释它的评价。
海姆达尔心平气和的说:“能找到地方就不错了,这附近的房价一晚上涨了三成,据说涨势喜人,也许明天早上一睁眼,就变六成了。”
奶糖和小面包没啥感想,对客迈拉兽来说人类的地方哪里都一样,落地后一瞧见壁炉就欢天喜地的跑过去,结果吃了一鼻子灰。
“你们等等,我马上开始打扫卫生。”海姆达尔掏出手绢给小面包擦脸,奶糖不开心的拱来拱去。“女士优先!”海姆达尔拍开它直往胸前钻的脑袋,哈哈大笑。
搬离学校、大眼睛的离去以及老爷的患病、在医院目睹的可怕景象等如同积压在心头的巨石,因动物伙伴们一如既往的活泼而稍稍偏移,透出了些许光芒。
他拍拍俩客迈拉,起身从行李中找出了鸟架,在房中比划两下,感觉位置合适了,搁下并调整好。他打开窗户朝外叫了一声,奥拉尔从窗外钻进来,落在鸟架上。
海姆达尔给它喂了点特制饼干,亲了亲它的头。
转身面向空荡荡的房间,略迟疑片刻,决定先拿壁炉开刀。掏出妮儿赠送的室内实用魔法手册,拿出魔杖,开始尝试。
豆荚猫喵喵叫了起来,叫声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他们都想到海姆达尔第一次使用这本书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预备生,一晃近六年过去了。
这次的使用情况和那时一样,起初并不顺畅。失败了数次后,逐渐把握住窍门,壁炉在他手中慢慢焕发出崭新的光彩。海姆达尔很有成就感的翘起嘴角。
敲门声响起,斯图鲁松室长顶着一张花猫脸去开门。
门外,斯诺和隆梅尔看到他的模样先是不约而同的扬起眉毛,随后,斯诺沉下脸,隆梅尔镇定自若地对他微微一笑。
TBC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补更2月19日的欠债。
ACT·640
“不请我们进去吗?”隆梅尔的口气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海姆达尔拉开门。
隆梅尔和斯诺走了进去,一见到脏乱差的室内环境,斯诺的不快越发尖锐,隆梅尔继续不动声色的打量。
斯诺才一张口,被隆梅尔抢先一步。
“我从耶尔韦教授那里得知,你向学校请假了,而且对请假时间含糊其辞。”
隆梅尔毫不避讳的指出“从耶尔韦教授那里得知”,而不是得到校长的通知。言下之意,他对海姆达尔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这就是隆梅尔与斯诺的不同之处,斯诺的怒意是外露的,让人一目了然;隆梅尔的情绪是内敛的,好与坏不现端倪,令人捉摸不透。
而海姆达尔知道老爸对他的一意孤行并非毫不在意,他同时也知道,老爸心里的不痛快没有斯诺高。这也是他和斯诺的不同之处。斯诺把海姆达尔当孩子,这一点不因海姆达尔年龄的增长而改变。隆梅尔更愿意把他当成一个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成年人,所以一直以来,不太干涉海姆达尔的判断,只是在背后默默注视。
想到这里,海姆达尔坦然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这要看威克多的情况,我当然希望明天就能和他一起回学校。”
隆梅尔肯定也已经知道威克多辞职的消息。
“我不同意!”这一回斯诺没再给兄长抢话的机会,斩钉截铁的说。“在学校上课不耽误你上医院探望克鲁姆,你还没有成年,不能一个人住在外面!”
“就算回去上课,心也不在课堂上,还不如在医院陪着他。”海姆达尔试图说服对方。
斯诺毫不理会,“你留下来也没用,你是治疗师?还是护理师?”
海姆达尔找不到理由反驳,闷了闷,道,“我想留下来陪他。”
隆梅尔无声旁观了片刻,见二人互不退让,气氛越来越绷,想说点什么缓和,斯诺还是没给兄长发挥的余地。
“没有监护人的同意,租房合同无法生效,你放心,即使已经交了房钱,我也会替你要回来,你今天就回学校去!”斯诺一词一顿的说。
海姆达尔低头不语。
斯诺见了更来气,“你留下帮不了克鲁姆。”
海姆达尔抬起头,乞求道,“让我留下来吧。”转眼看向隆梅尔,寻求支援。
隆梅尔正要张口,又被斯诺打断了。
“你留下来也控制不了病情,阻止不了任何事,克鲁姆是死是活你根本无能为力!”
海姆达尔咬牙道,“他不会死的!”
斯诺冷酷的说:“这谁又说得清楚?!”
海姆达尔只感觉脑子里的一根弦啪的断裂,理智来不及重新筑起堤坝,怒不可遏的尖叫已脱口而出。
“他不会死的!谁敢咒他我要谁好看!!”
斯诺震惊得脸色大变,几许受伤之色在眼中滑过,适才的强硬摧枯拉朽般不复存在。
“哦……斯诺……”海姆达尔闭了闭眼睛,被排山倒海的悔恨所吞没。他冲上去抱住斯诺,用力收紧胳膊,把脸埋进对方的胸口,言语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看到医院里那些病入膏肓的巫师,看到他们被可怕的病魔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害怕威克多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我不是故意和你对着干,也不是故意对你大吼大叫,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情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原本想硬下心肠的斯诺终究还是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怀里的人,并因他少见的心神不定而叹了口气。
“你想请假就请吧,不想上课就不去上吧。”
斯诺的妥协非但没有减轻海姆达尔的自责,反让他更忐忑。
“你别生气了。”海姆达尔眼巴巴的望着斯诺。
斯诺笑了笑,“你成功了,我决定不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