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面基（下）
说实话，如果可以，夏总是不愿意在现实世界和小莫起冲突的，原因非常明显——在现实世界中，他虽然算不上输家，但可以确定的是，小莫绝对是赢家，即使那圈令人称羡的光环说不定只是表面上的。
要知道，现实中一无是处的人在游戏中可能是高手，现实中不善言辞的人在游戏中可能是八面玲珑的社交达人，现实中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人在游戏中可能是脏话连篇粗俗不堪的人。
大多数人沉迷于网游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能利用网络的联系和隔阂，做平时不敢做的事，展现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自己，也没有被发现的压力。另一个是因为在那个世界中能轻易地找到公平，一种只有在虚构的世界中才能找到的虚假的公平。不论在现实中如何失意，这个残缺的部分都能在网络中得到满足。
而现实社会显然要比虚拟的世界复杂得多。
且不说一些想做的事会被法律道德舆论等因素制约，至少谈恋爱要被长相身材家世等条件束缚阻挠，找工作会被素质能力思想等原因拒之门外……等等等等。其实综合起来说就是：除去自身的优异条件，没点关系背景你还真难混出个人样来。
所以当游戏中的事情牵扯到现实时，一切都会变得加倍麻烦。夏总能做到网络上发生的事就让它留在网络里，绝不将游戏过程中产生的情绪带到现实世界，但小莫明显不能，这从他一次又一次打算开除夏总、扣夏总薪水就能看出。
夏总又考虑过破罐子破摔，在现实接着跟小莫死磕，但这怎么说也只能是最后的手段，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鱼死网破是肯定没有的，最大的可能是只有夏总一个人在阴沟里翻船，小莫依旧过着他光鲜亮丽的生活。
这几天夏总照常上线工作，丝毫没有避讳小莫的意思。而小莫也没有提起劫商事件，依旧跟着队员们蹭经验。两人间形成的恐怖默契只能让夏总小队的成员们想到一句话——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此，刘星表示——这完全是夏总活该。
很快，三天就过去了。
例行会议的这一天，夏总是掐着时间去的——去得太早碰见小莫的几率就会变大，去得太晚有可能会刚好碰上小莫，最可怕的是迟到，因为他将面临独自走进会议室后众人注目的刑罚，还有可能因此被要求报上名来。
因此夏总提早了二十分钟到达，这时候会议室里还有许多空余的位置，他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后就一直低着头，毕竟……他的口罩也挺显眼的。
“骚年，好久不见？”一个人这样说着，坐到了夏总的身边，还动手拍了拍夏总的肩膀。
夏总非常惊讶，他已经戴着口罩了还能被认出来？
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扭头看看身边的人是谁时，对方自觉地报上了名号。
“臭小子，你不是吧，竟然不理叔？”
夏总抬起头，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眨了眨眼，隔着口罩闷闷地叫了声：“叔。”
蒋云看着夏总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小子行啊，竟然还要叔主动过来打招呼，老实说，是不是把叔给忘了？”
夏总将口罩往上拉了拉道：“没，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妖叔。”
“说得好，想想当年我们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时光，那旖旎的红纱帐，那摇曳的……”
“叔，”夏总忙不迭打断了蒋云滔滔不绝的回忆，“没有这段回忆。”
蒋云抿住嘴唇，眨巴着眼睛好久，才回道：“没有吗？”
“没有。”夏总肯定地回道。
“其实我的大脑可能被脑补星人控制了，”蒋云嘿嘿笑了两声，“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夏总指了指自己的口罩，“杀人越货，正在被通缉。”
蒋云保持着微笑，从夏总身边的位置默默地向左挪动了一个位置：“恭喜你啊。”
夏总看着蒋云不老实的屁股，疑惑道：“你坐那么远干嘛？”
蒋云想再挪一个位置的屁股缩了回来：“为了方便恭喜你啊。”
夏总挑眉，冲蒋云勾了勾手指头：“叔，乖乖坐回来。”
纵然是万般不乐意，蒋云还是一脸苦逼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节操？”
刘星的声音夏总很熟，以至于在听到自己外号的同时，夏总就竖起食指贴在了自己的口罩上：“嘘……”
“你不至于吧，还戴口罩，噗……”看着夏总口罩上招摇的图案和字样，眉眼都笑开来，憋了好久才坐到了蒋云左边，“妖叔。”
“宝贝乖，叔疼你。”蒋云笑眯眯地回道。
夏总歪着脑袋：“原来你刚才那段花前月下的回忆中跟你旖旎的那个是小星星？”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叔我说话的？”蒋云板起脸，转身就去拉刘星的手，“宝贝，跟叔换个位置，叔再也不想看到那坨白眼狼了。”
夏总在口罩下勾起嘴角，笑弯了眼：“你试试？”
蒋云的动作一顿。
“坐下，你这个动作让菊花都是破绽。”
夏总话毕，蒋云立刻捂住自己的屁股老实地坐了下来。
“……你们不要教坏小朋友了。”
经过刘星的提醒，夏总这才发现刘星身旁一直杵着一个人，眉清目秀的娃娃脸，皮肤白嫩得像牛奶。接收到夏总打量的目光后，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脸上浮现出两片红晕，还能看到两个深邃的酒窝。
夏总捂着嘴，一脸沉痛地看着刘星：“亲爱的，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刘星不明所以地张大了嘴：“哈？”
夏总指着娃娃脸道：“咦？难道他不是你包养的小狼狗？”
“……”
看着同时无语地僵住的两人，蒋云也很惊讶：“这世界上还有白吃的午餐？”
“……”
刘星头疼地扶额：“他是老牛……”
夏总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又把老牛打量了一番，才说道：“他怎么看也该是嫩草吧？”
蒋云笑眯眯地捏住老牛的手道：“乖，跟叔回家，叔疼你。”
夏总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两个都是受怎么旖旎？”
“……你眼睛瞎了吗？叔分明是攻。”蒋云激动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夏总点了点头，往下划拉了一下手指：“坐下。”
蒋云一愣，下意识地坐了下来。
“你比狗都听话，让人怎么敢相信你是攻？”
蒋云无比不屑地甩头哼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叔是忠犬攻。”
夏总很快回道：“嗯，也就像个三分样吧，除了犬字你跟忠犬攻没啥关系。”
“……”
“妖叔乖，我来给你顺毛，”刘星忍着笑，一只手摸了摸蒋云的脑袋，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左边的座位，“你别光顾着欺负妖叔把老牛给晾着，老牛，过来坐，在节操身边会倒霉的。”
“坐我这儿吧，”蒋云站起身，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逃离的借口，“我的同事都在那边，我得到那边坐。”
刘星把老牛往蒋云的位置上一按，答道：“好。”
“对了，”走了两步，蒋云又转身返回，“有空咱再来下一盘棋吧，这次我一定赢你！”
夏总笑眯眯地回道：“好啊，如果你肯记住规则的话。”
“……”
蒋云什么也没敢说，灰溜溜地跑了。
“前辈，你们下的是什么棋？”看着蒋云的背影，老牛好奇地问道。
夏总两手一摊：“不知道。”
刘星忍不住吐槽道：“下什么棋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你还下什么下？”
夏总很无奈：“那货下围棋能下着下着给我下成五子棋，连成五个就一脸菊花灿烂来抽我子。”
“……”
“下象棋那棋子跟追踪导弹似的，马能一开场唰一下飞过来直接把我帅给吃了。”
“……”
“下军旗把吃我的牌翻开就往棋盘外扔，眼睛都不带眨的，结果把他的牌炸开特么是颗地雷。你家地雷能自己长腿跑呀？你家地雷能炸了一次又自己重组循环利用啊？真是合理运用资源不浪费一分一毫啊我替国家谢谢你啊。”
“……”
刘星将手搭在夏总肩上，认真地说道：“……够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错怪了你。”
“知道就行，”夏总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叔也在畅游工作？”
“嗯，在技术部呆着呢，”刘星看着蒋云的背影，想起了夏总刚才的话，一个没忍住傻笑出声来，“你以后也别老欺负叔了，他也挺苦逼的，本来想测试游戏，公司非要让他当GM，虽然也能登陆游戏，但是更多时候是在整合我们反馈的BUG信息，撰写报告。”
夏总回道：“他占了我们便宜让我们欺负一下怎么了？才大我们几岁就让我们叫他叔。”
刘星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指正道：“准确来说，他是准备让我们叫他爷爷的，只可惜你一法杖就把他的辈分打矮了一截。”
“我后悔我没再出点力，再打矮两截他就是我孙子了。”
刘星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
“都到齐了吗？会议即将开始。”
助理模样的小姑娘话刚落音，威尔莫特就领着若干经理和主管走进了会议室，在看到夏总夸张的口罩时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由于和蒋云、刘星聊了一会儿，夏总放松了许多，坦然地接受了威尔莫特嫌弃的目光。比起做贼心虚地低着头，坦荡荡地坐着其实更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果然，威尔莫特很快就松开了纠结在一起的眉毛，没有任何表示。
等高层全部落座，一个看起来涉世未深、年纪有点小的姑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开始叙述会议内容。会议的内容无非就是奖罚和注意事项以及发展方向之类的，比起这些，夏总小队的三人小组更在意那个小姑娘——她看起来紧张得随时都有可能会晕倒。
值得庆幸的是，小姑娘挺了过来，说完该说的后就立刻坐下，重重地出了一口大气。
小姑娘坐下的同时，威尔莫特就站了起来：“废话不多说，从罚开始，测试员030，出列。”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与妹子交谈的动作一僵，老半天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威尔莫特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壮汉的表情很尴尬：“……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了。”
威尔莫特似笑非笑地看着壮汉：“那现在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了吗？”
壮汉立马点头如捣蒜。
“给你个警告处分，如果还有下次……你懂的。”说完，威尔莫特就低下头，继续浏览着手上的资料，丝毫不理会在座开始讨论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的测试员们，“坐下，下一个，测试员017，出列。”
在夏总的右前方，一个脸上长着几颗红痘子的青年及其不乐意地起身。
威尔莫特对测试员017露出了短暂的微笑，很快又板起了脸：“扣你半个月薪水。”
“……”
测试员017一头雾水地看着威尔莫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惹到了这位执行总监。
疑惑归疑惑，测试员017还是很聪明的，即使自己一肚子无名火没处撒，他也不能往外喷，尤其是对威尔莫特喷。所以他就这么站着，不回话也不坐下。
“随便扣员工薪水不好吧？可以给个正当的理由吗？”
会议室外走进了一位黑发黑眸的青年，脸上带着璀璨的笑容，身上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气势。
测试员017眼睛一亮：“老大！”
“在这里我才是老大。”威尔莫特不悦地回道，紧接着就开始打量黑发青年——他从头到脚都是最高级的名牌货，看样子来头不小。
在接收到威尔莫特的眼神后，助手立刻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道：“那是高弘文，高超集团的大少爷，我们这款游戏的白金VIP客户。”
“高超集团”这四个字让威尔莫特眉头紧锁——他不可能没有听过这个集团的名字。
他们两家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家族企业，由于涉及的领域比较广，他家的产业要更大一些。相反高弘文的家族企业一直专精于电子产品，当业务有交集时，两家会合作，说起来也算是相互扶持的老伙伴了。
想起了测试员017的那声“老大”，威尔莫特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快速翻阅着手上的资料，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测试员信息汇总的第三页第五行，上面清楚地标注着——测试员110，姓名高弘文，建立了游戏中第一个公会是他为畅游做的贡献。
而公会的名称，就叫做雄霸天下。
威尔莫特不爽地抖了抖眉毛：“因为他在游戏中辱骂同事，不利于团结，降低了工作效率，也妨碍了我们产品的发展。”
高弘文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威尔莫特：“扣半个月薪水也太不人性化了，他工作也很辛苦，给个警告就够了吧？”
尽管高弘文笑容满面，威尔莫特还是觉得他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其实我找你也有事。”
高弘文惊讶地微微瞪大双眼：“哦？难道也要扣我半个月薪水？”
“不，我只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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