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对方是个大美女,我却感到一股恶寒。
被林清麟设置成自动驾驶的船只,朝着我分不清的方向缓缓前进。
当海岸在视线里变成一条影影绰绰的黑线时,船只停下了。
脚边放着一个钓箱和一瓶饮料,我靠着椅背,双手握着钓竿,找到省力的姿势,然后一动不动。船算是中等型号的,我坐在甲板栏杆边上,看不见自己丢下的浮标在哪个位置,只能靠手上的钓竿去感觉鱼儿是否咬钩了。
原本以为阮涟漪使计把我隔离开,是想和林清麟单独说话,但我忘了钓鱼是项安静的活动,在甲板的另一边,他们两人彼此间也没有交谈。
视线虚盯着海面某处波光,海风吹动发梢,耳朵被阳光晒得发烫,舒服的靠背,好像一直没有动静的钓线……
昏昏欲睡,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
一抹阴影兜头罩下来,我浑身一震,惊醒!
——是一顶帽子。
我伸手抬高了些帽檐,从帽檐下往上看去,是林清麟百看不厌的英俊面孔。
林清麟背光站着,挡去了一大部分照到我身上的阳光。他的周身被镶上一轮金线,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生动。
我的脸没有原因地红了起来:“我睡着了?”
林清麟轻“嗯”了声,听不出有笑话我的意思。
我抬头看看太阳,比我们刚出来那会更耀眼了些。
“现在几点了?”我问林清麟。
“快十二点。”林清麟蹲下身,作势要打开我的钓箱——天知道!一早上我自己都没打开过它!
我动作迅速地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看到除了冰块空无一物的里面。
在他向我投来疑问的目光时,犹豫了下,其实是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没有钓到……”兴奋归兴奋,事实是我依然不小心睡着了。因为觉得丢脸,两颊温度更飙高。
这下子林清麟扬起嘴角笑了。
他伸手摸了下我的颈后,道:“你用的方法不对。”
我突然机灵起来,拉住他:“那,下午你教我?”用无比崇拜兼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要是换在离家以前,告诉我我会用这么白痴的态度跟别人撒娇,我是打死也不信的!但是现在,却觉得偶尔这样“为难”林清麟,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呢。至少,我心里很清楚,他是可以去撒娇,去依赖的对象,我也知道,他不会拒绝我——
果然,林清麟点头了。
我的心情大好,不比阳光逊色多少。
环顾四周,阮涟漪安静地坐在她的位子上,对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好像浑然不关心的样子。只不过,她过分僵直的背,仍是泄露了一些真相。
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林先生,我们午餐吃什么?”我重新把注意力转回林清麟身上。
林清麟没说话,他拎高他的钓箱,打开,里头是“鱼满为患”的情景!
我瞪大眼,有种被噎到的错觉。
沉默两三秒,我颇为不满地瞪向林清麟:“林先生,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向我炫耀吗?”此话属于大不敬,似乎也是对林清麟“高尚人格”的一种亵渎,但是,我说过了,我最近的直觉爆准的……
林清麟破天荒地露出了憋笑的奇怪表情。
然后他在破功之前转身走向船舱,只丢下一句——
“午餐吃鱼。”
“……”
估计我是饿坏了,才会对着林清麟的背影“咯咯咯咯”地磨牙。
林清麟的身影刚消失,阮涟漪就撺掇到我身边:“没钓到?”带着肯定的语气。
“嗯。”我有些悻悻。
阮涟漪拿过我手里的钓竿,把钓线收回来,看了两眼,然后把鱼钩摆到我眼前——什么都没有的鱼钩。
我尴尬地道:“我放了鱼饵的——”
阮涟漪耸耸肩,“显然早被吃了。”她弯腰从饵盒里挖出点饵料,捏紧实了,插在钓钩上。
“谢谢……”
“我来教你吧,你过去把我的钓竿拿过来。”不给我婉拒的机会,阮涟漪指使我道。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热心,再加上心底始终存在的小小抵触,我虽然依言走向甲板的另一边,脚步却是拖沓的。
就在我背对着她没几秒的功夫,突然,“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让我大惊失色!
我迅速转过身,让我瞬间心寒的是,阮涟漪不见了!
疾速奔到刚才我钓鱼的位置,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属于阮涟漪的白色外套和乌黑的长发在海面上起伏不定。
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好端端的她会突然掉下海去,也忘了去想阮涟漪是否会游泳,也没考虑到可以向林清麟呼救,更没有心思去顾虑阮涟漪对我的那点敌意——“她掉下去了!”的认知刚在我脑袋里形成,我的身体已经快过思维,手撑栏杆,用力一跃,“砰”地一声,我也跳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我。
被海水浸湿的鞋子用力蹬着,我的头冒出了海面!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我抽空抹了把脸,视线变清晰,双脚努力地踩水,转动着头和身体寻找阮涟漪的位置。
万幸的事,她就在我附近。
我游向她。
“涟漪!涟漪!”我大声叫她,希望她能给我点反应。
但是,阮涟漪只是浮在海面上,然后下沉。
我的心脏因为毫无准备的“冬泳”而剧烈跳动着,再加上阮涟漪不知怎么了,我更加惊慌。
我拽到阮涟漪,凭着所知不多的海上救生知识,抬高她的头,手肘箍着阮涟漪的脖子,一边努力地往船身游去。幸或不幸的是,阮涟漪好像已经昏迷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付得了挣扎不休的落水者。
一个救生圈被丢到我们附近。
我抬头。
林清麟的身影出现在栏杆边。
“船尾有绳梯。”他朝我大声道。
我被湿透的衣物禁锢,筋疲力尽的四肢,一下子涌现出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我转头确定阮涟漪没有呛到水,然后单手划水,往林清麟抛下来的救生圈伸出手……
在配合林清麟先把阮涟漪托上船后,我踩着绳梯费力地往上爬,终于脚踩平地,我瞬间瘫坐在地上,像条鱼一样鼓着腮呼吸。空气进入肺里,犹如刀割。心脏依然没缓过劲来,拼死命地擂动着。
林清麟蹲在一旁检查阮涟漪的状态,过了一小会,他轻舒了口气。
“怎么样?她没事吧?”我着急问道。
“没事,只是昏倒了。”林清麟这么说着,朝我转过身,面对着我。
我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直觉不妙。
不止是生气,不止是担心,还有更多的,甚至我没见过的情绪——害怕?莫非是害怕吗?
他还什么都没说,我的心,尖锐地疼痛了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喃喃着,朝他伸出两只手。
林清麟没有接住它们。
他看着我,用眼神刺痛我的灵魂:“……跳下去救人——连外套都不知道要脱——”他的话断断续续地停住了,眼帘敛下,遮住了逼人的目光——
但我却像被火烧着,急得立刻抓住他不肯抬起的双手:“林清麟!”我连自己叫了他的名字都没自觉,只是凭直觉这么做了。
林清麟重新看向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次——呸!不对,没有下次了!我保证!”我攥紧他的手:“对不起……”
林清麟似乎是平静了些。
他反握我的手:“我听到声音,刚走出来,就看见你跳下去——”
和我交握的他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突然痛恨起自己刚才那么鲁莽,甚至是逞强,不计后果的行为。
“我不清楚你会不会游泳……”
我好想捂住林清麟的嘴。
“你和涟漪——如果……”
我一把抱住他,紧紧地,以着不顾羞耻的姿态,想要把他揉进我身体里似的那样狠狠抱紧他:“没有如果!”我低声喊道,心中有股莫名的沉痛:“不会的,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我重复道,眼眶阵阵刺痛。
林清麟没再开口。
他异常乖巧地任我抱着,不说话,不动弹。
只有他的呼吸,从我的颈后拂过,让我产生点点安心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林清麟的身上看见了一条裂缝,拼着想做点什么,让它不要再扩大,让它最好慢慢变小,慢慢愈合——
这个姿势维持了多长时间,我也不清楚。
久到我身上的衣服由湿透的状态变为半干,接着在某一阵海风经过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清麟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把我已经僵硬的手指搬离他的后背,我终于能够再次看见他的扑克脸,忽然觉得那么可爱,那么想念。
林清麟保持着沉默,更像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偷偷地想今天看到了好多不一样的林清麟,一边思索着怎样开口打破无言的局面:“我们回去吧?不然阮小姐也要感冒了……”说完,朝身旁的阮涟漪看了眼。
林清麟总算恢复了镇定。
他点点头,拉着我站起身后,弯腰抱起阮涟漪,然后走进船舱里,我跟在他们身后。
船舱里虽然没有阳光,但是隔绝了海风,可以减小我和阮涟漪受寒的机率。
林清麟动作迅速地倒了杯热饮给我,又找出一条毯子盖在阮涟漪身上。一切稍妥后,他操弄起仪器,将船驶回岸边。
因为林清麟加快了船速,很快,我们就靠岸了。他抱着阮涟漪,大步流星地赶回别墅。
刚进门,我朝林清麟看去。
林清麟点了下头:“放热水。”
我会意,先跑上楼,到阮涟漪房内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准备热水。
伸手探了探水温,正好。一回头,便见林清麟抱着阮涟漪出现在门口。
阮涟漪现在还没清醒……我被自己脑袋里浮现的某个认知给懵了懵。
林清麟侧过身,让开一条道:“你回房换身衣服。”
我踌躇了下,站起身。
离开阮涟漪的房间,我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淋浴时,我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脑袋里浮现的却是林清麟解开阮涟漪衣扣的镜头——不陌生的烦躁与郁结攀升至我的喉咙,像只手紧紧箍住我的每次呼吸——
我匆匆擦干身体,套上衣裤。
粗鲁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我拿出林清麟特制的烟,含住,“啪”地燃上。
清凉之气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涤荡我的灵魂,那股纠缠我的闷气,仍在胸口低低盘旋。
不是魔障的缘故吗?
我在床沿坐下,摁熄了烟。
我还以为,自己正在试着慢慢接纳阮涟漪呢……没想到,对于有关林清麟的事,我竟然这样小气啊……不过,这样子的“大方”,还真是让人难受啊——
仿佛坐姿会影响呼吸顺畅似的,我猛地起身,在局限的空间内徘徊不休。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要停摆了似的缓慢。
我站到窗边,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
透过玻璃窗,依稀的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似乎有人站在树干的另一侧阴影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是因为露出了一部分黑发。
但我不敢确定,来这里以后我除了管家还没见过其他外人出现。
这么想着,我打开窗户,想看得更真切些。
我自认并没弄出多大的动静,但底下的人——如果他存在的话,却灵敏得像只猫,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油然而生的违和感让我有些在意,也许是“职业病”作怪,我思忖两秒,决定下楼看看。
林清麟说了这栋别墅不是鬼屋——我很喜欢它,一点也不希望它是——按理说我没必要那么疑神疑鬼,但是我想起今天阮涟漪意外落水,就觉得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有时候,直觉尽管再扫兴,仍不得不对它半信半疑。
我用很快的速度下了楼,出门,绕过小花园,来到我房间窗户对着的另一侧庭院。
树干后面,自然没有人。
但是,我在草地上,拣到了一个烟头。
一个,还没来得及灭掉的烟头。
正当我像名侦探一样捏着烟头左右察看时,从头顶上,我房间的窗户那,传来了林清麟的声音:“尉迟!”
我抬起头。
“你在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看看手中的烟头,再抬头看看他。
要不要告诉林清麟呢?我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既然有烟头,基本上可以排除了“怪力乱神”之说,但感觉也好不起来——好端端的,什么人,会跑到别人院子里来抽烟,还鬼鬼祟祟不肯现身?
不过,显然的是,眼下跟阮涟漪比起来,这样的事只能算是鸡毛蒜皮——我把灭掉的烟头塞进口袋里,边朝林清麟摇头边道:“没什么……我马上上去。”
“阮小姐醒了吗?”回到房间,我问林清麟道。
“嗯,你刚走,她就醒过来了——现在在床上休息。”
我刚走,她就醒过来了?意思是——林清麟没有……
心情无法忽视地雀跃起来,我瞄了一眼林清麟——他神色无异——这个男人,有时候还是让人无法看穿呢……他说出意外安抚了我的这些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聪明的人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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