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又想起他说因为他深爱的李幕泽已经离他远去,所以自己也理应当离他远去,心里忽然就泛起少许酸涩。那时的叶景泉眼神坚定,语气沉着,全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
苏弦在黑暗里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大门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客厅的灯被打开,白亮的光芒从门隙里射进他的卧室,刺得眼睛有些痛。
他站起来,抓了件衣服出门。
刚下班的苏菡看见冲出来的弟弟,吓了一跳:“小弦,你在家?怎么不开灯?不是说今天跟同学去露营的吗?”
原本苏弦打算露营时制造一起意外,让自己名正言顺地从这个国家消失,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
他向苏菡笑笑:“露营临时取消了,学校出了点事情。”
苏菡马上想起下午看到的新闻:“你们学校那个老师跳楼的事?怎么会这样?身为老师,怎么就想不开跳楼了呢?”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苏弦敷衍一句,越过苏菡去拿扔在沙发上的书包,“姐,我有点别的事,要出门一趟。”
“这么晚?”苏菡不满地叫起来,随后又问,“那晚上是住学校还是回来?”
苏弦认真想了想:“多半住学校吧。”
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叶景泉住的教师宿舍。等会儿见了面要说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上去把人按倒?
苏弦坐进出租车里才发现,这个司机是刚才把他从学校捎回来那个,名字叫做“马狗蛋”,喜欢的食物是清蒸比目鱼,讨厌酸菜和豆干,幸运颜色是……
“……”又记了一堆有的没的!反应过来的苏弦坐在后排用脑袋在前面座椅上死磕。
司机马狗蛋古怪地从后视镜里瞅他一眼:“先生,你确定是去S大而不是去S精神病院?”
苏弦连忙摆正身体:“去S大就好。”
来到教师宿舍楼下苏弦特意向上看了看,整幢楼都黑漆漆的,唯独叶景泉那间还亮着灯。苏弦看看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分。
爬上楼,见房门没锁,苏弦想也没想就推开——结果,不幸被狗血的场景吓得雷出一腔鼻血,偏偏他记性还如此之好,以至于一辈子,想忘也忘不掉。
叶景泉裸着下半身,弯腰张腿提臀,蹶起屁股正对着那面穿衣镜,别扭地沾着痔疮膏抹在那里。
苏弦进来,吓了他一跳。他惊叫着坐到地上,痔疮膏糊了一屁股。
“你是谁?”
苏弦肩膀一歪,差点没背过气去:“老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做这么猥琐的事,为什么不锁门?”
“锁门?那是个啥?”叶景泉望天。上辈子在精神病院,医生护士从来不会把锁门的工作交给他,因为他们知道,倘若交给他的话,他一定不会保质保量地完成。何况,他记性这么差,锁门这个动作,早就忘记了。
苏弦默默把门锁上,坐到仅有的床边。
叶景泉自己一人住,宿舍并不算大,除了算得上是卧室的一个小房间,就只剩一个狭小的卫生间,连厨房都没有,平常吃饭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卧室也是非常小的,床就几乎占了一大半,床头摆着破旧的小矮柜,上面堆了几本平时教学的书。除了那个穿衣镜,屋子里再也没有别的摆设了。
苏弦把扔在床上的痔疮膏盒子拿起来,随意瞥了眼,眉头立即皱起来:“不是让你买我说的那个牌子吗?干嘛买这个?”白天他建议的那个牌子功能介绍详尽,成分良好,并且说明书里附有不少体验者的亲身体会及感言,实在是目前销量最好评价也不错的一款痔疮膏。可是这个算什么?成分:金钱草?麝香?开什么玩笑,这两样东西在毁灭古世纪的那场大洪水中就灭亡了好吧!
叶景泉为难地看着他,并且认真回忆了之前苏弦说的那款痔疮膏的名字,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想起来,最后只能底气不足地撒了个谎:“我比较喜欢这款的名字。”
“名字?”苏弦再看盒子上血红血红的几个大字——“微笑菊花痔疮膏”!顿时有种要晕倒的冲动。闭眼平静半天,才又将眼睛睁开,向叶景泉勾勾指头:“过来,趴床上,我帮你擦。”
“你帮我擦?”叶景泉犹豫着看向自己光溜溜的下面。
苏弦白他一眼:“有什么关系。反正该看的该摸的该进的都做过了。”
“有、有吗?”叶景泉的脸倏地红起来,仔细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
“你不会想抵赖吧?”苏弦看他装傻的表情,顿时心底窜起一股无名业火,半强迫地拉过叶景泉扔到床上,强行分开双腿。
“轻、轻点!”叶景泉吃痛惊叫,伸着细长的爪子显得很痛苦。
苏弦没说话,挤了一戳药膏,啪地拍到叶景泉屁股上。
“痛!”叶景泉再也没忍住,两眼泪光闪闪地回头。
“活该!”苏弦佯做凶他,“谁让你不买我说的那款‘精夜你会不会来’痔疮膏的。人家那个说明书做得多好,上面还有各种真情留言。住在C区的张女士说:‘用了精夜你会不会来痔疮膏果然舒服多了,内痣不出血也不是脱落了,非常好,用完这个疗程我还打算继续用’;住在H区的赫先生说:‘张女士+1’;住在F区的曹尼玛(化名)说:‘这款痔疮膏是我用的最好的一款,每次被小攻XXOO后,涂一点在菊花上,菊花就又有生机了。现在我跟小攻都很幸福……’啊!!”
之所以惨叫,是因为他发现叶景泉正表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他这才又反应过来,他又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啊!
于是痛苦地抓过枕头把脸捂住。
叶景泉由衷地赞叹:“你记性真好。”
“……”苏弦欲哭无泪。
叶景泉又说:“那你帮我想想,今天李幕泽究竟是怎么从楼上掉下来的?”
苏弦一愣:“你用‘掉’这个字?”
叶景泉看着他:“我不觉得他会自杀。”说不清楚重生之后的感觉,叶景泉只知道,他对李幕泽的爱从未变过。现在的他虽然脑袋时常抽风,还自动选择性地遗忘许多事,但他还不至于疯得太彻底,正常的时候,理智仍然占据着上风。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会去想,那铺天盖地的鲜血,是否真的存在?死去的李幕泽,究竟为什么要自杀?是跟他的告白有关,还是另有隐情?无论如何,从内心来讲他是不相信李幕泽会自杀的。
叶景泉严肃的表情让苏弦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应该是自己跳下来的。当时楼上没有人。”
眼里希望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叶景泉沉默半晌,用手肘撑在床上后说:“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和酸涩,他没再说话,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猥琐的模样,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之中。苏弦伸手拂开他垂落在额角的头发,然后张开双臂,蓦地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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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弦子欺负别人不记得锁门,结果自己也不记得敲门鸟~
至于为神马那些名字都这么俗烂呢、?
下一章你们就知道了
、第004章
一夜无眠。
叶景泉纠结完李幕泽,又为上课的事犯了愁。苏弦早上三点十七分提醒他,九点二十他有重生后的第一节课要上。
叶景泉眨着眼睛努力回想:“我教什么的?”
苏弦嘴角一抽:“古世纪逻辑学。”
在这个崇尚理工科的新世纪,人们对逻辑、历史、文学这类知识的了解甚少,更不用提古世纪逻辑学。大量的知识在那场长达百年的洪水中被毁,遗留下来的部分,也是经过漫长的努力东拼西凑起来的。
对于现代知识体系的建立,七王之中的苏策功不可没,考虑到重建家园后的实际问题,他首先把体系的重心放在理工方面,短短几年的时间,全联邦就建立起五所以理工为主的高等院校,并且由这些院校提供学术援助,建立起上百所医院、商店、工厂等关乎人民生活的实用机构。人民生活水平较之以前有了本质的飞跃,可以说,现代的科学技术在经历了大灾难之后也毫不逊色于古世纪最辉煌的几年。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新的突破。例如,世界在结束大航海时代之后,立即过渡到大航天时代,双层飞机的负重大大超出了过去单层飞机的范围,客流量增加,使得国与国之间的来往愈发频繁。
世界,在表面上渐渐融合成一个整体,向着苏策寻求的共同发展方向飞速前进。
但光有物质发展是不行的。苏策在迟暮之年惊觉,这些方针的弊端已然渐渐凸显,大多数的人,连孩子的名字都起不好,诸如马狗蛋这样的名字不在少数,还有不少人直接就叫狗蛋,连姓都省了。于是他再次向联邦提出倡议,希望在学院里增设文科。正是基于此,古世纪逻辑学这类科目应运而生。
然而这些文科科目却没有得到长远的发展,随着苏策的辞世,那些失传已久的知识便再无人知晓。
像叶景泉这类所谓的老师其实根本没有真才实学,不过是在学校里混过一点皮毛,上课拿着教科书照本宣科的南郭先生罢了。
叶景泉当年以最低的分数勉强过了大学录取线,分到逻辑系学了两年,第三年,因为家里父亲过世,经济成了困难,便只好辍学。后来在社会上混了一年,没混出个名堂,却无意中撞见自己的小学同学,李幕泽。
李幕泽听说他大学的专业是逻辑学,非常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们学校正好需要一名教古世纪逻辑学的老师。
就这样,叶景泉半吊子出山了,连面试考核都不用直接进了S大的校门,教起了这门公共课程。如同所有的理工科学院一样,S大也是相当的重理轻文,尤其是像逻辑学这类没有多大实用的科目,上课的学生更是少之又少。
叶景泉在苏弦的指引下走进角落里的小教室。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或坐或趴或玩手机,没人注意到他进来。
苏弦在门口同他道别,为了防止他忘记,特意留了张纸条给他,说是下课后再来接他。
叶景泉极不情愿地接过纸条。说起来,他的那些经历都是听苏弦说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反正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浑浑噩噩之间,上课铃响了。叶景泉手忙脚乱地翻开教科书,开始讲课。
照例想不起要讲的内容,于是茫然地望着下面的一堆脑袋,声音怯怯地问:“上次讲到哪里了?”
没人理会他,下面的二十八个学生连头都没抬一下。
世界在经历了那场大洪水之后,人口数量大大减少,目前全世界人口的总数不超过四亿,仅相当于古世纪一个美利坚合众国的数量。而这四亿人口之中,能够进得了大学的又是少之又少,拿S大来说,全校师生总数不超过两千。这两千人中间,有二十八个学生选择了叶景泉的古世纪逻辑学,这个比例在文学科目中已经算是相当高。
究其原因,当然不是叶景泉这门课上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叶景泉是李幕泽介绍进来的。他们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李幕泽教授的青梅竹马,却不料见了之后原来是这副尊容。
其实叶景泉长得不丑,只是平淡了一点。五官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嵌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怜。尤其是眼神还不机灵,看起来就是一副先天智障的样子。
原来跟在名人身边的也不全是风光无限的人物,还有像叶景泉这样的小角色。
学生们只觉得从第一堂课开始憧憬就被打破,自此以后更是无心上课,反正这门逻辑学也根本不实用,不是么。
像今天这样的课堂也不是今天才出现,只不过叶景泉一点印象都没有而已。更何况昨天才得知名师李幕泽的死讯,比起上课,学生们更关注那边的消息。
叶景泉自讨了个没趣,开始胡乱翻着课本。大脑一片空白,鼻尖渐渐渗出密密的汗珠。
这时,台下响起一个不大的声音:“老师,上次你念到第52页。”
“啊?哦,谢谢!”
说话的男生高挺的鼻梁着架着一副眼镜,目光冷冽而精明。叶景泉翻开学生花名册,找出这男生的名字:林初夏。
学生林初夏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叶景泉把书翻到第52页,突然问:“叶老师,关于李教授的死,你有什么看法吗?”
顿时,其余的二十七个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数十双眼睛向叶景泉投来凌厉的光芒。
林初夏接着说:“我听说李教授跳楼时你就在楼下看着?”
叶景泉一时搞不懂他的用意,索性便不说话,心跳咚咚地跳,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抿着嘴小心地步步后退,直退到后背贴在白板上,再也无处可退,才觉出手心里全是冷汗。
台下的学生开始低声交谈,片刻后又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回答。
叶景泉闭起眼,仿佛又看到那漫天的血花在半空里绽放,落下后,又如水墨重彩般涌到自己脚下,血腥味扑面,令人作呕,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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