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就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先压了下去,执废抬眼看着帝王,“你和丹鹤到底是怎么了,两个人都怪怪的。”
丹鹤本该是谁也指使不动的豪爽男儿,殷无遥也是个不懂得迁就别人的帝王。
如今,一个虽有不甘却情愿为另一个做事,另一个居然也能容忍他霸占了房子里唯一的床。
殷无遥拨弄起执废的碎发,有些陶醉在发丝与手指嬉戏的感觉,漫不经心地说,“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身为君王,便要深谙任人的学问……”
看着那双墨色如夜的眼瞳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殷无遥露出温柔的神色,“朕会一点一点地教你。”
窗外是飞鸟还巢扑打翅膀的声音,残阳如血,将人映照得面色微红,房中光线有些昏暗,狭窄的空间里传来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少年的素衣上染了云霞的绯红,衬得他几分明媚,身边的男子俊美英挺,眸光深沉,画面竟十分和谐。
“唔……怎样才能让阿普下山呢?”执废有些苦恼,看向殷无遥。
帝王嘴边是高深莫测的笑容,轻而淡,“小七先告诉父皇,为什么不叫沐丹鹤杀了他,他可是害死韩大力的元凶。”
执废略有惊讶地看着帝王,“丹鹤的剑不是用来做这种先下手为强的事,要正大光明的决斗,阿普是在战场上杀了韩大力的,那我便要在战场上向他讨回来。”
“哈哈哈,说得好!”殷无遥笑得高兴,他用力地揉了揉执废的头顶,掌心的温暖让执废觉得舒了一口气,有点安心。
殷无遥虽然用手段,却并不认同暗杀这种不光明正大的行为,这是君王应有的气度,就算心中再仇恨对手,也要在真正能决一胜负的地方堂堂正正的击败对方。
感觉距离殷无遥似乎又近了些。
帝王看了看天色,对执废说,“对付戎篱二王子,只有一个字,拖。”
作者有话要说:从明天开始,到6号之前,可能都有没时间更文,亲们这段时间可以不用每天过来等文了,造成不便,先跟大家道个歉~
四十一
阿普从一洞的听风堂出来,就看见执废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册迎面走来,走得有点急,额上有几点汗珠,少年清秀的脸庞上微微泛着淡红色,阿普眼色微沉,待少年走到门边时,伸手拦住了他。
“子非?好巧好巧,可是去找尊寨主?”舔舔唇,阿普略带些玩世不恭的语气。
执废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掩饰着焦躁情绪的戎篱二王子,微微颔首。
阿普凑过去,靠近执废,目光不纯,身高比执废高上许多的阿普在执废站在面前便能感觉到一片阴影,执废微微皱着眉,不着痕迹的往后退,阿普走近一步,执废退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踩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踉跄一下,手上的书册全因慌张而遭了秧,散落在地上。
阿普笑眯眯地俯身去捡散落的书册,也不去扶执废,而是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那些书册,一条条账目清晰地摆在眼前。
执废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抢过阿普手上的账册,又将散落的那些账册收拾好。
阿普笑着眯起眼睛,阳光洒落在执废身上,衣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想要去帮执废收拾地上的书册,手边的书都收拾好了,一册一册垒好,又变成一摞书,稳稳当当贴在怀里,不再让阿普碰一下。
自讨没趣,可也并不觉得生气。阿普看了看日头,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听风堂,然后依然保持笑容跟执废说,“子非小弟,你看,日头已经这么大了,沈兄还未起身,本王子可不想再跑一趟,就先在堂上坐着,你代为通报可好?”
说着,还用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好像真的怕晒似的。
执废看了阿普一会,微微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也不说什么,抱着账册往里屋走去。
得到守卫的许可,执废才缓缓进了屋,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沈荣枯并非尚未起身,已经穿戴整齐的壮硕男子正坐在桌旁,手上拿着一只紫砂的茶杯,细细品着杯中淡色的茶汤,闻着茶香还微微眯起了眼,表情很是享受。
听见执废的脚步声,也没有朝执废看上一眼,而是沉吟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目光幽深,“子非……山贼都是重诚信、讲义气的,你我的契约尚在,我便称病不见阿普了。”
嘴角隐隐的笑意,与其说是自得,更像是嘲讽。
沈荣枯在这种时候叫执废上一洞绝不是只为了查看账簿,在听风堂前看到阿普的时候执废就知道,这老滑头的山贼向朝廷妥协还要卖个人情。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以来需要思考的地方太多太多,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不可信,只有依靠自己的判断并伴着强烈的戒心,执废或许还会像在宫里一样没什么心机,被沈荣枯算计了还要感谢他。可现在的执废不再是以前那个闲适清淡的皇子了,太子的重担压在肩上,殷无遥有形无形的君王论潜移默化着,曾经平静的心也被打乱。
沈荣枯利用执废平衡山寨、朝廷与戎篱之间的关系,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不是最容易受伤的那个,就是渔翁获利的那个,端看个人的能力和手段。在这一点上,虽然执废有些后知后觉,但也看得出来。
有时候,坐在山头上看日落,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层层叠叠的红,云朵像是要烧了起来,恬淡的风轻轻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刚眯了一会,殷无遥就会坐下来,跟执废说说话。
“云层的背后是什么呢,小七知道吗?”略带慵懒而惬意的声线,泛着淡淡魅惑的感觉。
“是天空吗?”
一阵暖意贴上执废的头顶,殷无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嗯,是啊,是天空。”
那人看着遥远的天际目光渐渐沉淀,“无论云彩如何美丽,太阳如何闪耀,都离不开这片天。”
所以,小七……天子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眼睛被炫目的落日照得有些发晕,索性闭上了双眼,想着殷无遥的那句话,想着它的画外音,渐渐地,有点理解了。お稥論壇
沈荣枯捻着胡子,又呷了一口茶,高大壮硕的汉子和清淡雅致的茶实在不搭调,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但是沈荣枯喝茶的样子又实在认真至极,享受地眯起眼睛,喉间还发出了轻微的叹声。
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狐狸。
这位将欲擒故纵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寨主,狡猾如狐狸。他一方面应承和执废的约定,一方面又不愿去应付戎篱,将烫手山芋就这么丢给执废,还作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戏倒是演得以假乱真。
不知道为什么,执废对沈荣枯一直怀有很大的戒心,或许是因为这个寨主在面对下属的死亡时还能镇定地用弟兄们的伤亡来权衡利弊,选择合作的一方,这种冷血,让执废极为厌恶。
然而这样的人,往往更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到冷血,殷无遥似乎也是这样的人……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同。
想着想着,执废困惑地皱起了眉。
“……子非?”
恍然回神,发现沈荣枯正笑里藏刀地看着执废,“我若是有心取你性命,只怕子非此刻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说完连笑两声,示意执废坐下,沈荣枯亲自为执废倒了杯茶。
突然想起来,阿普还在听风堂外等着,沈荣枯以还未起身为由闭门不见。可沈荣枯这时又叫执废上一洞,明显是要执废去打发阿普,但,阿普若是这么好打发的人,沈荣枯也不会假手执废了。
那位神色无辜而笑眯眯的王子,对侍女们柔情温和的男人,是计划了一场骚动而推进时局演变的阴谋家。
用殷无遥的话来说,就是“蛰伏在阴暗处的豺狼”。
能毫发无伤地取下韩大力这样的壮汉的性命,代价不过是一件饰物,泛着斑斑血迹的金饰被战败者牢牢攥在手心里,到死也不服输般地不肯放开,可见阿普并非单纯的战斗狂,而是有着极大野心的人物。
戎篱三王子游说失败,阿普自信满满地上了山寨,寨子里多少弟兄对他的性命虎视眈眈,可阿普仍旧每日嘻哈玩乐像个纨绔子弟,只有眼神偶尔会露出虎狼之色,气势逼人。
殷无遥说,对付阿普要用“拖”,可为什么拖,怎么拖,帝王却没有告诉他。
沈荣枯对两方的态度也是“拖”,他拖得巧妙,既卖了人情给执废身后的朝廷,又不让戎篱失了面子。
执废还在二洞整理账册的时候,殷无遥也闲着无聊翻看过几本,修长的手指点在某一页上来回摩挲,指腹抵着纸张,略作思考,然后推到了执废面前,“小七可看出什么来了?”
账簿上的条目清晰地写着,就在这两三个月,拔天寨的物资急剧囤积,看上去和去年过冬的数目差不多,可现在才七月份,这么早就储备物资过冬,有些说不过去。
殷无遥嘴边微微的笑意,看着渐渐思考出神的执废,也不出声打扰他,少年认真思考的样子别有一番灵气,特别是黑如曜石的双瞳汇聚着睿意的光华,鲜明生动得让人怦然心动。
“是不是……拔天寨已经预感大周和戎篱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在为战争做准备?”
殷无遥点点头,又指出几条账目让执废看,“小七看这些条目,若是无心参战作为防备,不必大量打造这类兵器的……”
账册上还附带了兵器的图画,画面上多是适用于进攻的兵器,拔天寨占有地利,易守难攻,打造大量适用于进攻的兵器确实有异。
帝王微微叹息着,“看来拔天寨也有不小的野心。”
“三足鼎立……”执废突然想起这句话,那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一段历史,却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帝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执废,随后嘴角噙着笑意,缓缓念着“三足鼎立……”,眼睛微微闭上,再睁开时已是霸气沛然,“朕不会让它成真的,这世间,真命天子有一个便够了。”
那王者自信的笑容,印在执废脑子里久久不去。
心中激荡着某种感情,血液沸腾,只因为帝王的一句话。
这样的帝王,是会让臣民甘心俯首的帝王。
沈荣枯说话间,执废想起了许多和殷无遥在一起时的细节,帝王的思考方式对执废的判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过两三句话,执废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面对沈荣枯灼灼逼人的眼神,也能不动声色地喝着面前的茶而不发一语。
果然,沈荣枯提到了阿普,“外面的戎篱王子……”
眼神带了点恳求,沈荣枯嘴边的笑意却依然没有温度,执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子非怕是不能应付二王子的。”
“哈哈哈!”沈荣枯笑得大声,震耳欲聋,估计前厅也能听到这般放纵的笑声,执废不适地蹙着眉,沈荣枯轻慢地笑着,“子非小弟,为兄怎么可能让你去应付这头豺狼……”
话锋一转,沈荣枯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让人捉摸不清,前一刻还想要将烫手山芋抛给执废,下一刻便主动揽起了棘手的事情,沈荣枯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番话让执废很是不解。
既然沈荣枯说了戎篱王子交给他,执废也毫不客气地让他去做,比起自己来,沈荣枯这老狐狸的手腕更显成熟。
42
略有疲惫地回到账房的小屋里,一如既往地看到帝王斜倚在太师椅上看书,见执废回来了,优雅地放下手中的书册,嘴角噙着笑,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响起,“小七……看你眉头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帝王沉稳的话语让执废有些安心,顺着殷无遥的手势慢慢走到了他身边,一股力量的拉扯之下,执废已经坐在上了椅子的一角,紧紧挨着殷无遥的身躯。
略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看见殷无遥的眼色愈加深沉,执废还是放弃了挣扎,乖巧地任对方半圈着,距离很近,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见执废不再挣扎,殷无遥勾起唇角,手指卷起执废披散下来的长发,绕了两圈,微作沉吟,“嗯……让朕猜猜看,沈荣枯是不是答应帮小七应付戎篱了?”
执废略睁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殷无遥,殷无遥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紧了紧手臂,“在一般人看来,拔天寨在两军交战之际两不偏帮,实际上还站在我们这边,是给我们送了个人情,但小七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满意地看到执废点了点头,灵动而明亮的双眼映着君王俊美自信的脸庞,殷无遥继续说着,“然而沈荣枯再揽下应付戎篱之事,替小七解决就连小七也觉得头疼的戎篱王子,这份人情,是不是显得更大了?”
执废张了张嘴,了然地笑了笑。
“做到这步,沈荣枯确实不简单,只是,对于朕而言,这还算不得什么人情。”帝王高深莫测地望向窗外,山上郁郁葱葱的繁茂树林,天际飘着几朵白云,高耸的山峰偶尔有云雾缭绕。
在周国的西北,多是黄沙贫土,鲜少有水草丰美山林葱绿的地方,拔天寨之所以一直是西北拔不去的隐患,与这片地形有着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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