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分钟,李闯忽然打了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宽大的T恤并不晃荡,再拉开领口,肌肉虽不分明了,隐约的文理还在,最重要的是再也不见了那一片白皙,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小麦色!
极致地喜悦让心脏疯狂跳动,恨不得生出张嘴从胸口蹦出来喊——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
李闯旋风似的扯门而出狂奔至卫生间,占据半面墙的镜子里,他终于又看到了自己。
他抬手,镜子里的帅哥也抬手,他抓头,镜子里的帅哥也抓头,他掐脸,镜子里的帅哥也掐脸,他傻笑,镜子里的帅哥笑得更傻。
李闯强迫自己冷静,为此他甚至坐到了马桶上深呼吸,可反复呼吸了N次,却还是止不住那激动。不失去不知道珍贵,这话谁说的?真他妈到位。就像现在,他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美妙的马桶上。
李闯在卫生间里花了十多分钟来冷静,最后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才算是有了基本的行为自制能力。再打了厕所门的时候,便淡定许多了。
可一直坐在客厅里的李家人不淡定。
自从暑假开始,赵秋蕾就一直想过来跟哥哥聚聚,奈何对方来了同学,三天两头往外跑不到半夜不着家,玩疯了快,便一直没行动。今天正值周末,又听说哥哥同学回深圳了,赶忙携家眷前来。结果晚一步,人家午睡了。那等吧,好容易熬了仨小时,饺子都帮老妈包好了,大哥醒了,然后一头扎进卫生间再没出来。
李老爹莫名其妙:“儿子这是咋了?”
李后妈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最近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没。
赵秋蕾和老公杜宇面面相觑,后者微微一笑:“没事儿,大哥不一直这样么。”弄得赵秋蕾忽然很好奇自己大哥在自己老公心里的宏观印象。
李闯一走出来,就对上四双眼睛,两双他认得,这一个星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在赵清誉身体里跟他们客客气气的感觉很郁闷,但习惯了也还凑合,现在看着他们也没那么不顺眼了,不过另外两个人谁啊?
“哥?你还好吧?身体不舒服吗?”赵秋蕾看李闯愣在卫生间门口,忙关心出声。
哥?!李闯揉揉眼睛,再仔细看过去,好么,还真是自己那个异姓妹妹,咋一年不见变化这么大呢,仿佛一下子从女孩儿出落成了女人,这个,让人适应不能嘛!
“大哥,你这午觉睡得可够长的。”杜宇推推眼镜,笑得一派斯文。
李闯皱眉,他记得他有个妹妹,但不记得他还有个弟弟啊,就算是女人跟老头子又给家里添丁了,这成长速度也忒惊人了吧!
杜宇微微眯起眼,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帘照到镜片上折射出微妙的光:“大哥好像是有些不对劲儿。”
“谁是你大哥,你谁啊!”李闯斜楞个眼睛,那神态再叼根牙签可以直接加入古惑仔了。
一句话,让客厅气氛陷入了无比尴尬。
李老爹眼看着要怒,赵女士则红了眼圈儿,赵秋蕾不明所以,但显然也害怕起来,下意识就觉着刚刚好转了没几个月的关系要毁,只杜宇,虽然困惑,但依然可以保持气定神闲地谈笑风生:“哥,我是你妹夫杜宇啊,要是最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可千万别不认我这半个家人。”
妹、妹夫?!
李闯瞠目结舌,看看老爹,看看后妈,看看妹妹,最后才瞄到电视柜上的小相框,赫然婚礼全家福。我勒个去,杀千刀的赵清誉压根儿就没提过他妹子结婚这档事儿!
思维豁然开朗,局势却依旧水深火热。李闯知道自己刚才那句你谁啊捅娄子了,好端端的和乐融融硬是让他弄成了剑拔弩张。怎么办?补救呗。
“青椒……猪肉?”
虽然继子的四个字没头没脑,但继母福至心灵,顿悟了:“对对,你这孩子就鼻子好使,妈给你热饺子去。”说完连忙去了厨房,借着就是一阵锅碗瓢盆交响曲。
李老爹哼一声,也算消了气儿——当然他本来就不擅长跟这个孽子发火,败多胜少。
赵秋蕾垂下眼睛,显然还有些难受。
李闯耸耸肩,凑过去挤开人家正牌老公,然后握住妹妹的芊芊玉手:“我说,咳,这家伙没欺负你吧?”
杜宇微微挑眉,虽然这个视线转移得非常僵硬扭曲和拙劣,但谁让人家是哥呢,哪怕自己快三十了依然是小辈,没辙。于是他只能优雅从容地剥香蕉,剥了一个香蕉,再剥一个香蕉,剥了一个香蕉,再剥一个香蕉,等到一串香蕉都遭了毒手,他那小小的郁结才算勉强消散。
一家人磕磕绊绊地相处到晚饭,总算真正融洽起来。
李老爹破天荒地喝了点儿小酒,还对国际形势进行了小市民的评头论足。
李闯在一旁哼哈应着,久违的舒心顺气里,恍惚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小房子,也是一家人,昏黄的灯光温暖而亲切。
晚上八点多,送走赵秋蕾夫妇,李闯以“困了”为由终于把自己重新锁进卧室,忍耐了一下午,到这时,他才觉出紧张来。
韩慕坤的电话不是六就是八,可他愣是按错了两回,第三次,才真正把电话拨了出去。
韩慕坤这一天是熬下来的。
李闯的飞机三点半降落,他把电话从早上九点打到晚上八点,无一例外,都是关机。一开始他以“反正小王八蛋都要回来了”为由说服自己不着急,可左等右等不见信儿,便真的怕了。隔三分钟就得上网看看有没有飞机失事或者恐怖袭击,怕官媒不报,又到外媒去找,可天下太平,地球仿佛过了无比安宁的一个白昼。但唯独,他的小王八蛋不见了!
所以手机响的时候,有那么几秒他的心脏真不跳了。电话一直握在手里,这会儿已经汗津津的不成样子,他甚至顾不上瞄一眼来显便瞬间按了接听。
“喂?小王八蛋?”韩慕坤不想表现得这么急切,但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传出一声略带诧异的“呀”。
接着很快又跟了句:“这你也能听出来?”
韩慕坤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是李闯。
第 67 章
李闯以为韩慕坤跟自己心有灵犀了,这都能听出来,哪知一句小王八蛋之后,左等右等再不见下文。这叫一个郁闷。
没好气地鼓鼓腮帮子,李闯决定再给那笨蛋几秒钟。
韩慕坤果然不负重望,在闯哥倒计时到最后一秒时,出了声儿:“你好,哪位?”
得,合着刚才那句纯属自己幻听了。李闯对着吊灯翻翻白眼,虽然是预料之中,但难免失望:“笨死你得了,李闯,小……小王八蛋我换回来了!”李闯本来是想说小爷,后来又觉得不能很好表明身份,故而难得自贬了一回。
可惜没有收到奇效。
韩慕坤有片刻大脑短路,就是说信息接收到了,但处理无能,对方那句话在他耳洞里转啊转就是不进入中枢系统,仿佛门路被堵死。于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凿开那阻碍,然后把之前一切消化吸收,蓦地,记忆中某根弦被触动,他总算想起这熟悉声音是谁了:“赵清誉,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李闯还在你那儿吗?他没坐今天飞机回来?”
李闯莫名其妙地挑起眉毛,想不明白这榆木脑袋怎么就认准了错位,这换成了本尊反而不信:“老王八蛋,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是李闯,我和赵清誉又换回来了,灵魂又换回来了!靠,我说这不是外国话吧,你怎么跟听火星文似?”
韩慕坤慢慢睁大眼睛,这才算真正缓过了神儿,随后声音立刻提高了几个八度:“又换回来了?”
李闯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挪开电话揉了好几下,才应了声:“嗯。”但很快不自觉地眉开眼笑,重复了那句已经不知道跟自己跟上帝跟宇宙中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物质重复了多少遍话:“小爷我他妈总算回来了!”
韩慕坤现在信了,虽然新声音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违和,但语气调调都是熟悉,没错,是他小王八蛋。只不过对方好心情他无法感同身受:“我也在等你回来呢。”
李闯嗅到一点点酸味儿,不自觉扬起嘴角,老王八蛋心里不平衡了,但是他开心,被老男人重视感觉还不赖:“现在我肯定回不去,你再等我几天。”
话一出口,李闯自己都给吓一跳,呃,好像过于温柔了。
韩慕坤却没那么敏感细腻,或者说他现在就没心情注意这个,脑子里来来回回转悠就那么一个等式——灵魂互换=李闯回家=不回深圳,而且对方掩不住喜悦让这个公式成立可能性又增加了好几成,他没法接受。
“我明天过去。”话不经大脑,已然出口。
李闯愣了下,随即微笑开来,像朵太阳花一点点舒展花瓣,然后灿烂夺目:“喂,你就那么想我啊。”
韩慕坤恨不得从电话里钻过去把人揉巴烂了:“嗯哼,我想揍你。”
李闯很配合他,十分欠扁地嘿嘿两声:“明天最早飞机八点,你赶紧给我订票去!”
韩慕坤没动静,不出声,却也不挂电话。
李闯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福至心灵:“啾。”
韩慕坤总算有了回应:“呸。”
挂完电话,李闯躺地板上乐了半个小时。要不是艾钢很没眼色地骚扰过来,他没准儿就咧着嘴睡过去了。
“喂,干嘛?”对待艾钢,闯哥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当然除了老韩,也没人知道闯哥温柔起来是啥样。
艾钢愣住,满腹柔情让人一句话给堵回来了,只好不痛不痒问了句:“呃,李闯已经回去了吧?”
晕,李闯这才听明白,敢情白钢还不知道他跟赵清誉已经换回来事儿了,眼珠一转,玩心四起,李闯轻咳一声,发出了低低:“嗯。”
“哦,”艾钢没察觉出异样,还在那儿腼腆呢,“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没?”
李闯忍住笑:“没,你有?”
艾钢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也没什么特具体,就是总觉得还有一个月了,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李闯慢慢正色,他想起赵清誉曾经提过那一点点跟艾钢纠葛,再联系这些天来几个人相处一些场景,渐渐,李闯品出了点儿其中奥妙。
李闯不是赵清誉,所以面对艾钢坦然至极,完全想什么说什么:“你管我什么时候走呢,反正你也不跟我,还扯这么些没用干嘛?”
艾钢被连珠炮轰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隐约觉着这气氛和平时俩人相处不一样,但又挑不出问题点,只好老老实实道:“咱俩不是说好了么,你再让我想一个月。”
李闯扯扯嘴角:“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好想。”
“我喜欢你。”艾钢是急吼吼说出这四个字,好像晚一秒真心就让人怀疑了,颇有那么点儿豁出去味道。
这回轮到李闯石化了。
嗷呜,赵清誉没交代过白钢这么给力啊!
“喂?喂?”估计是迟迟等不来回应,艾钢有些着急了。
李闯叹口气,再玩儿下去就不厚道了:“喂你个头,我是你闯哥,白痴。”
五秒钟以后——
“……你俩换回来了?!”艾钢声音气概山河几乎要从音波转换成实体在地板上砸出坑来。
李闯挑眉,心想这不愧是年轻人,接受起新鲜事物就是比自己家那老王八蛋快:“嗯,莫名其妙睡一觉就换回来了。”
“那赵清誉呢?”
“回深圳了呗。”
“他……我……这个……他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
李闯叹口气,认真想了下,才说:“我估摸着恐怕他睁开眼睛就在飞机上了,一年前也是这样。”
艾钢沉默了很久,久到李闯以为他已经挂电话了只是自己这边没提示,那厢忽然低着声音问:“你俩还会换回来么?”
“这我哪知道,”李闯没好气道,之后抓抓头,又露出个苦笑表情,“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看我和他还是避免重逢好。我估计他也会这么想。”
“你俩联系过了?”
“……你把他电话给我。”
“哦。”李闯报出一串号码,太熟了,几乎脱口而出。
艾钢连再见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李闯黑线,好么,这就是典型上炕认识媳妇儿下炕认识鞋,眼里再没别人!
哪知李闯还没腹诽完,手机又响了,还是白钢。
李闯这叫一个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那边声音有些无措:“他关机。”
李闯皱眉,也隐隐觉出不对劲儿:“不应该啊,现在飞机早降落了。”
“对啊。”艾钢无意识地附和。
“你跟着对呀什么。”李闯无语,担心之余就有些烦躁,“我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艾钢没回答,而是忽然来了句:“我去找你。”
李闯一脑门子雾水:“你找我干嘛?”
艾钢似乎苦笑了下,然后电话里传来他略微有些发涩声音:“看你一眼,不然我不踏实。”
不到一个小时,李闯就在楼门口与艾钢进行了亲切友好会晤。
艾钢不说话,就站在那儿直勾勾盯着李闯脸,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了这一张脸,可他在上面又找不到自己东西。
李闯忍了十分钟,觉得自己给足对方面子了,终于一挑眉,恢复了大哥本色:“行了,你也别折腾了,赵清誉确实回去了,而且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