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不是吗?
我心里微笑着。
只是,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到底是什么?
我不就是摄魂怪吗?很显而易见啊。
不是摄魂怪,又怎么能够成为阿兹卡班的看守人,又怎么会让他恐惧,又怎么会吸走他的快乐,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在绝望而痛苦的情绪中,麻木冰冷呢?
我所做的一切,还不够他影响深刻吗?
快乐是容易被忘却的东西,痛苦才能刻骨铭心。
我族之所以只能吸走快乐,哪是因为……绝望,是无法被夺走的情绪。
我想,我还是更喜欢做别人那无法磨灭的痛苦,而不是会被遗忘的笑容。
于是,我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表示求解。
“你……”西里斯哑然,然后咬牙切齿道,“你见过会写字会歪头会握手的摄魂怪吗?!”
……我不仅会写字会歪头会握手,我还会很多很多啊,但我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变成人类的,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本质,我其实知道我很特别,但,我依然只是摄魂怪。
“我受够你了!!”
西里斯对着我汪汪狂啸,可我并不在意,只是伸手递给了他一杯清水,虽然看他醒来后精神非常好的样子,我也蛮高兴的,但他吼起来有些沙哑,我却不喜欢。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病好了再吼岂不更悦耳?
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他伸手拿杯子,只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诧异和呆愣,我有点不耐烦了,直接塞了过去,他终于接住了。
“……你……是你在……照顾我?”
这是什么扭曲而又别扭,仿佛说着天方夜谭一样的语气,挤牙膏般蹭出来的问题?
不是我在照顾他,他以为被子,清水和冰块都是飞来的吗?
我决定不予理会,以免降低我的智商。
“……为什么……”他极其不能理解的喃喃自语。
……他莫非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吗?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了吗?我很在意他,因为在意,所以高兴招惹他欺负他压迫他,自然也高兴救他。
我继续不理睬他。
他似乎心有不甘,情绪显得非常复杂,让我剥茧抽丝着摸索都无法理清,人类的确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明明靠着我族的天赋能清楚地探查到他们的情绪,却依然无法理解。
“我不会感激你的。”他冷冷地对我说道,我觉得我真的和他有代沟,哦,不,也许是种族间的文化差异,他本来就不需要感激我,因为他现在的一切,里面有一半都是我的功劳,我虽然不想他死,却也不曾后悔,也没什么改过之心,顶多以后折腾他的时候会稍微收敛一点,如此罢了。
所以,他根本不必感激我。
他一直等不到我有一星半点的反应,语气不禁有些急促了起来:“你……!!咳咳……”
我闻言终于有所动,却不是因为他的恼怒,而是因为之后响起的咳嗽声。
由于看不见,我总是不能很及时地把握住细节上的问题,他这一咳嗽倒是提醒了我,我幽幽地飘上前,在他紧张的情绪下,一手按住了他的被子。
哼哼,果然,这家伙直挺挺地坐在那里,被子全掉在了腿这里,本来之前就在被子里出了很多汗,现在这么坐起来被牢里的阴森气息一吹,他还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
比起他是不是心里内伤想要吐血,我更在意他是不是能快点痊愈。
我一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按回去躺着,他的肩膀瞬间就僵硬了起来,然后,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使力就打掉了我的手,扬起的手背一个没控制好,正好扇到了我兜帽的边缘,冲劲带来的气息非常得猛,直接掀掉了我的兜帽。
我瞬间就失控了起来,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本能驱使,兜帽是我族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也许是整个斗篷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它隐藏起来的不仅是我族可怖的头颅,还有恶魔的天性。
只有在吸食人类灵魂的时候,我族才会掀开兜帽,露出下巴上的那张嘴,反之,每当兜帽被掀开,就必须要有一个灵魂来献祭!
我自认为是一个异常理智而又有自我情绪的摄魂怪,但是,却依然摆脱不了这种最深的,最原始的本能,就好像薄薄的一层兜帽,相隔的是人间和地狱。
我是人间,却拥有着地狱的本质。
我的气息瞬间达到了最为阴冷的极致,他的快乐和勇气统统被我一丝丝地抽离了出来,他离我太近了,简直就是直面了这种冲击,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绝望和颤抖,和以往不同,这是一种直面死亡的恐惧。
但是,不够,只有这样还是不够,我微微开阖着嘴,脑子里空白一片,却有一种更深的渴望,我还想要更为美味,更为诱人的东西。
我闻到了我想要的味道,那是灵魂,多么美丽而动人的灵魂啊,他有着这么多阳光灿烂的回忆,有着坚韧而又执着的本质,勇敢和绚丽的。
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我靠近他,然后冰冷的手指缓缓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已经全身冰冷而又僵硬了,情绪一片空白和麻木,他无法闪躲,也不会闪躲。
也许,他此时正回忆着他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快乐,然后任由这些细微的快乐,也再也回想不起来。
或许,他已经迷失在了无尽和黑暗和深渊之中,再也爬不出来。
但这些都不是我能够去在意的了,我连窥视他那些记忆的欲。望也没有,我只是被躯体的本能所驱使,我低下头,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想要他的灵魂。
***
我——摄魂怪,一个被掀了兜帽的摄魂怪,传说看过我族兜帽下容颜的人类都已经死了,那如果这一个没能死成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让他负责。
第八章 以【哗——】的名义
然而,就在我快要碰到他唇的瞬间,在弥留之际,我听到他无意识中喊了一个名字。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最后的记忆里有着这个人的存在,可我从来都没有在他以前的那些记忆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不,也许是曾经出现过的,但都被我有意无意地避开和忽略了。
但现在,他却近在咫尺,说出了这个名字。
我知道这不是在喊我,但这种感觉,却让我恍然中有种被呼唤的错觉,让我混乱的神智,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他喊我……【哗——】……
我微微怔了怔神,然后猛地抬手拉上了自己的兜帽,有种回魂的感觉。
我不明白一个陌生的名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可以如此颠覆地影响到我,甚至盖过了摄魂怪的天性。
但现在,却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西里斯的情绪,很不对劲。
事实上,在我控制住自己理智的一瞬间,我就强压回了自己的气场和本能,但是,西里斯却没能因此而恢复过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还陷在绝望的黑暗中,对外界毫无反应。
我心里有点不安,我知道我族的各种天性能力,会对人类的心灵造成严重的创伤,我害怕刚才这么近距离所带来的失控,会给他留下后遗症。
如果西里斯也变得和那些疯掉的,失去神智的一些犯人一个样子?
这不是我所愿意的。
我想,他需要一次人工呼吸。
只可惜,我不是那个能嘴对嘴给他传气的人。
我的吻,只会让他飘飘然地“荣登极乐”,考虑再三,我还是觉得他留在人间比较好。
于是,我决定退而求其次,反其道而行。
我伸出了罪恶的双手,一手捏住了他的鼻子,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我开始倒计时。
我似乎根本就不曾想过,他这是精神受到了创伤,而不是赖床,不是难过了就会转醒的,我只是想要这么做,于是就动手了。
幸好,西里斯之所以是西里斯,因为他耐得住折腾,也值得折腾。
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被憋死了的时候,他一直沉寂着的情绪猛地一个松动,然后在短短一瞬间被激活了起来。
他似乎是苏醒了,然后下意识地就拍掉了我的手,恼怒道:“混蛋,你又……”
话音戛然而止了,因为他看清了我的存在,显然,这句话并不是要对我说的。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用那个“又”字。
但我并没有问出来,实际上,现在我们之间的气氛非常古怪而又尴尬。
我以为,经过刚才的意外以后,就人类的本能来说,他应该是更家惧怕我的,这种恐惧,会深深烙印在他惨遭揉虐的灵魂深处,变得难以磨灭,变成我们之间更为坚固的隔阂,但现在,虽然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浑身别扭,他的情绪复杂而又紊乱,却不是我预料中的那种。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又无力,他说:“你赢了,你是我祖宗。”
我突然就很想笑。
因为西里斯觉得他和我有血缘关系。
哦,他真是太可爱了,我一直觉得他对我应该是仇恨的,但如果只是纯粹的厌恶,又怎么可能会说这句话呢?
我想,我可以认为,他在对我表示敬佩之情。
我欣然接受。
然后心情大好。
我这个摄魂怪有一个很好的优良品德,那就是:别人对我表示友善,我也会回敬给别人,更何况这家伙刚才受到了惊吓,我决定对他进行安抚。
于是,我俯下身,在他胆战心惊的目光逼视下,一手伸进了他的被子里。
“你想干什么!!?”他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情绪比我还激动,在被子里面一阵躲闪,搞得我根本无法工作,我心里有些不耐,但考虑到他刚才所受到的精神伤害,不忍再用阴冷的气场把他压下去,只能用武力解决。
幸好,多年的牢狱生活已经弄垮了他的身体,他大病未愈,才刚刚经受了一次精神冲击,以他现在软弱无力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挣脱得了我的魔爪?
不要看看我们摄魂怪的双手全是皮包骨头腐烂一片,其实力气很大,手很稳,我一掌按住了他,将他牢牢扣在床上,然后另一只手一抓,将宽松的监狱服裤子,给轻松地扒了下来。
大概是下半身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他挣扎着的动作瞬间僵硬住了,我感觉到他在打哆嗦,他哭丧着对我说:“……你……你不是在照顾我吗?!我是病患!!我是病患啊!”
哦,我知道了。
我立刻体贴地拉过被子的一角,把他的腿部统统盖住,但他似乎哆嗦地更厉害了,情绪波动史无前例的强烈,让我顿时感兴趣了起来。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类情绪中,名为害羞的一种吧。
哦,他真是羞涩,我又不是女人,实际上,正确的来讲,我们摄魂怪是没有性别的生物,他完全没必要如此,更何况,我还是个瞎子。
这话太复杂,我一时没法写在他手上解释给他听,于是干脆不理会他,拉下了上面的被子就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他挣扎的更厉害了,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那该死的牢服脱掉,我顿时怒了,干脆一使力,把他的衣服给撕了一个粉碎。
他瞬间僵硬,再也不敢乱动,扯着被子就缩进了角落里,情绪非常非常紊乱,我虽然感觉出他是在恐惧,但这种恐惧却和平时的很不一样。
“你……你……”他语无伦次,“你的斗篷里是没有东西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表示我听不懂。
我斗篷下面的确是无形体的,这个他在很早以前就应该看到过了啊。
我本来只是打算帮他把脏兮兮的牢服换掉,他怎么一说,我就又不懂了。
斗篷……
难道说,他看上了我的着装?
哦,天哪,这真是好眼光!从来没有人这样夸奖过我!你要知道,我们摄魂怪自诞生以来就是人人一件斗篷,我真是恨透了这种该死的制服制度,太不人道了!
而现在,有人竟然对我的斗篷感兴趣!
他为什么不对其他族人一模一样的斗篷感兴趣?非要喜欢我的?
一定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在千篇一律的斗篷下,我所拥有的的不同寻常的气质!
他真是太可爱太给力了!
我顿时心花怒放,立刻决定要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但是,我族之人的斗篷都是身体的一部分,没法扒下来给他穿,只能给他找找看有没有款式相同的,我叫来了家养小精灵,然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件敞开式的斗篷。
恩……虽然还是有点差别的,但也可以凑合着用了。
我顺手就把斗篷丢给了他,示意他穿上。
他呆愣在那里,没用动弹,情绪已经不恐惧了,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恍然大悟之感。
他问我:“你……你脱我衣服是想给我换?”
废话,难道还给你乘凉吗?
我点了点头,却依然没听到他有任何动作,反而情绪更加古怪了。
“……你让我穿这个?”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我侧了侧头,无辜样,
“这是斗篷。”
是啊,你不是要这个吗?我继续不动声色。
“……你叫我裸穿斗篷吗?”西里斯咬牙切齿。
哦,原来如此,我顿时恍然大悟,想和他说话,但写手上又地方太小表达不清楚,干脆飘到牢房中央,挥舞着爪子把字刻在了木桌子地桌面上,举着桌子就凑到了他跟前。
我写道:放心,我看不见,敞开式正好。
他给了我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