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鸣,你到底去不去?”蓝小细鼓着一张脸嚷嚷着。
高鸣合上手里的《人体解剖学》,取下鼻梁上的眼镜,
“小细,我说了,明天我去不了,我得陪风爸去吃东西。”
蓝小细气得笑脸酱红,
“他不过就是吃个饭,我明天可是要去钢琴考级啊!你都不陪我,他吃顿饭都比我重要么!”
高鸣把东西全塞进包里,看着已经瘦出线条的蓝小细说:?“哪一天都可以,唯独明天我得陪他。”
蓝小细看着高鸣的背影呛声道:?“为什么明天就不可以,明天又不是大哥的忌日,再说了,要不是他,大哥也不会死得连尸首都找不到,都怪他,要不是他大哥就不会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高鸣转身一巴掌扇到蓝小细脸上,英俊的脸上黑沉沉一片,
“蓝小细,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还有,你任何事我都可以容忍,唯独关于老爹的事儿,你要是再敢这么说,咱们就当不认识吧。”
蓝小细震惊地捂住脸,大眼睛里塞满了眼泪花花,
“你居然为了他打我,他就这么重要,我不过就是说了他一句而已!不认识就不认识,谁稀罕啊!最好你和你那风爸都滚蛋!”
蓝小细泪汪汪地狂奔出书房。
高鸣沉着脸慢慢走出去,先到蓝桑榆房间去告了别,然后径直离开了蓝家大院。
蓝小细听着汽车渐渐开远,从房里跑了出来,站到门边望着黑溜溜的车屁股,脸上全是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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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开门声,蔚成风从厨房里面探出个脑袋来,兴高采烈地说:?“高鸣,你快来,我把你老爹最拿手的五彩虾球学会了!”
高鸣朗声应道:?“哎,我洗个手就来。”
他摸摸坐在门口的蛋蛋,蹲下身抱着狗头揉了揉,
“喂,老蛋,别等了,咱们吃饭去吧!”
蛋蛋已经长成年了,身体倍儿壮,毛色透亮,褐色的大眼在高鸣脸上溜了一圈,像是透过这张熟悉的轮廓看到了另一个人,它伸出舌头在高鸣脸上舔了一口,照旧趴在门边,眼睛微眯地盯着门缝儿。
高鸣无奈地站起身,朝着洗手间走去。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蛋蛋开始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像当初蓝擎宇带着它那样,自个儿围着别墅区跑圈儿,然后再准时准点的自个儿回来叫蔚成风起床,吃了饭就到后院儿那些训犬器械上折腾,最后忙完就开始守门,不是守着花园的大门,就是守着别墅的房门,雷劈不动,还只有蔚成风叫得动。
高鸣洗手出来,看了一眼蛋蛋的屁股,走进餐厅。
蔚成风显摆地端着盘子凑到他面前,大金眼放着光,忽闪忽闪的,
“快来尝尝。”
高鸣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瘪瘪嘴,
“就这样儿的,也只能说是学会了,想到老爹那程度,差得远呢!”
蔚成风斜上别了高鸣一眼,
“滚蛋,什么舌头啊,明明就是一样的,去去去,你丫就是一灌粪的主,吃得出来什么呀,好东西都给你糟蹋了。”
说到这儿,蔚成风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了高鸣,
“你他妈最近是不是又长个儿了?老子天天喂你这么多精良的食物,你咋就不长点肉呢,光长个儿!”
别家当爸爸的都希望自个儿儿子身子身材好,大高个儿,唯独蔚成风不一样,他就想把高鸣喂成一大胖子,可甭管咋高热量的整,高鸣和蓝擎宇一个模子,吃了就往上长。
高鸣站到蔚成风身边比了比,
“好像是又长了。”
蔚成风黑漆漆一张脸,转身把一大盘夹沙肉端到高明面前,就仨字儿:
“给我吃!”
高鸣看着面前亮晶晶的大肥肉,有点头疼,赶紧转移话题:?“爸,你把蛋蛋叫过来吧,让它吃点饭。”
蔚成风把饭碗递给高鸣,一脸的火气,
“我操,那臭小子又去门口守着了?你们一个个儿的能不能让我省心点!”
说着,他吧唧着拖鞋走到门口,提着蛋蛋的大尾巴直接把狗拖进了餐厅,再拿过食盆,把晾凉的牛肉放到盆儿里,往蛋蛋面前一塞,依旧那仨字儿:
“给我吃!”
高鸣相当羡慕地瞅了一眼蛋蛋,至少是瘦肉啊!
??
吃罢饭,高鸣把碗碟一个个放进洗碗机。
蔚成风磨磨蹭蹭地在餐厅晃悠,时不时凑到高鸣身边瞅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鸣心知肚明,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刁难蔚成风,直接了当地说:?“明天是你一年一度的KFC大日,我记得的,我陪你去!”
蔚成风傻呵呵地一笑,挠挠后脑勺,难为情地冲着高鸣的背扇了一胳膊,
“记得挺清楚么!”
高鸣撇嘴冷哼,
“每年这天就跟打了10升鸡血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成禽兽了!”
蔚成风心情大好,也不和高鸣拌嘴劲儿,
“记得啊,我明儿中午去学校接你。”
高鸣瞅着蔚成风蹦蹦跳跳的背影无声轻笑,
“你慢点蹦,一会儿得撞了头。”
蔚成风背对着高鸣招招手,跳着就出门散步了。
夏天的傍晚还是大亮的,蔚成风牵着蛋蛋独自走在小区的草坪上,慢悠悠地消食儿,脑子里盘算着明天的安排。
他现在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7点蛋蛋一叫他,他就醒,再也没了懒觉一说,接着就得做早餐,送高鸣上学。
安全局的一级顾问成了闲适的大学教授,蔚成风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依旧过得很充实。
有课的时候就去学校,没课就上监狱里去探监,晚上就用来备课或者整理罪犯的心理分析数据,他还有高鸣要照顾,还有手边的这条笨狗要养活,上面还有俩老顽童加一个老狐狸要惦记,那边的家里还有一对儿父母要常联系,真挺忙的。
这三年过得恍然若梦,他对前二十年追求的东西,还是执着着,但是缺少了一分激情,更少了一分热度,成天都懒洋洋的。
就像现在,他坐在草坪上,总忍不住想往后一靠,但是他知道,那个给他依靠的男人,还没回来,他倒下去,只能沾一背的土,到最后还得自己洗。
坐到天色发黑,蔚成风站起来拍拍屁股,把蛋蛋唤了回来,朝家走去。
晚上九点,连高鸣都还在看书,蔚成风就早早地睡了。
一开始发现蔚成风这么早睡的时候,高鸣还担心蔚成风是不是精神心理方面出了问题,后来才发现,这贼狐狸压根儿不是!
每天晚上9点上床,黑灯瞎火的糊着面膜做瑜伽、玩儿器械,再加上主卧被蓝擎宇安装有隔音设备,高鸣在房里压根儿听不见蔚成风哼哧哼哧地运动着,后来偶然一次发现的时候,蔚成风黑暗中的那张大白脸差点没把高鸣吓出个好歹来。
高鸣后来也试探着问过蔚成风是不是晚上睡不着,结果人家哪儿是睡不着啊,人家180的智商,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蔚成风这么努力,每天坚持不懈,只是为了等蓝擎宇回来给人一惊喜!然后得瑟地说一句:?“你看,你不在我也能好好照顾自己 了!”
所以,这么几年下来,高鸣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
第二天中午,蔚成风美滋滋地到高鸣学校门口等人。
纯黑色的布加迪散发着黑曜石的光泽,一如当年蓝擎宇送给蔚成风时般风采迷人,穿着白色T和亚麻色七分裤的蔚成风戴着复古圆边墨镜靠在驾驶座车门上,嘴里哼着小曲儿,笑容让炎炎夏日都透出一丝清凉。
学校教学楼的阳台上围观一片,连有些年轻点的老师都探出了头打望。
“哇塞,真帅,那谁啊?该不会咱们学校哪个女老师又傍上个豪门哥吧!”
“我操,你居然不知道,那是高鸣他爸啊,蔚家的少爷蔚成风!”
“哎呀,他新来的,当然不知道啊,你知道谁是高鸣么?”
“听说过,蔚蓝两家的继承人么,就是没见过真人。”
“那儿呢,你看,这不正往他爸那儿走么,就是那个。”
“这么高,这一米八都过了吧,不是说才15岁么?”
“要不然呢!”
??
高鸣远远地听见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烦心地拧了拧眉头,但是今天日子特殊,让他数落蔚成风几句吧,他又开不了口,
“赶紧走吧。”
蔚成风把墨镜一摘,亮出金闪闪的眸子,笑容大放异彩,
“好!”
跑车飞驰,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当初蓝擎宇陪他吃最后一次KFC的那家分店。
蔚成风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对着高鸣露齿一笑,
“去吧!老样子。”
高鸣没说什么,拿着钱包就往店里钻。
不是周末的日子,来吃的人挺少,高鸣很快就拎着几大袋儿东西回到了车上。
蔚成风迫不及待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在袋子里检查着,看有没有缺什么。
每年来这儿点的餐都一样,蓝擎宇原来点了些什么,蔚成风就只要那些,就算是出了新品,他也不吃。
高鸣自个儿也买了点,因为蔚成风的那几大袋子里,没他的份儿,就算是蔚成风吃不了,也不会让他吃一口。
“怎么没蛋饼卷肉呢?”蔚成风左右翻动。
高鸣咽下嘴里的汉堡,有点不好开口地说:?“那个??已经没那款了。”
蔚成风顿住,表情也凝滞了,车里一片安静,只剩下俩人轻微的呼吸声,片刻之后,他瘪瘪嘴,什么也没说,拿起东西吃了起来。
高鸣观察了蔚成风三年,蔚成风每次来吃都吃得很奇怪,他知道,这一定和蓝擎宇有关,所以他从不问,见怪不怪。
蔚成风啃了几口吮指鸡块就会塞回包装纸带里,不再动一口,吃虾堡会把虾子啃掉,然后剩下的两片面包皮又放回盒子里,薯条每根儿只吃半截儿、鸡翅只啃肉多的地儿、魔法鸡块永远只吃4块、三倍饮料一定会留着一杯可乐不动??
剩下没吃完的,蔚成风就会放回袋子里,带回家晚上吃,但晚上吃也会剩下很多奇怪的残羹,最后第二天出现在垃圾箱里。
高鸣吃得很慢,因为蔚成风会吃好大一会儿,明明就是吃不下了,但是他绝对会坐一会儿,等胃里消化下去一点,接着吃。
总算解决完了中午的量,蔚成风的下一站就是中央游乐场。
车子开进游乐场的停车坪,蔚成风也从来没下过车,只是干坐在车里呆到傍晚,一个字儿也不说。
高鸣全程都无声的陪伴着,每年就这一天,蔚成风会明目张胆地思念蓝擎宇,毫不掩饰,每个毛孔都大张开,散发着憋在体内一年的苦涩。
晚上,蔚成风阴着一张脸开车回家,一年一次的罢工,不给高鸣做饭,不给蛋蛋饭吃,独自坐在餐厅里吃完晚上的分量,拎着剩下的东西就回了房,大门不出。
蔚成风把大袋子都放到了床上,抱着膝盖盯着口袋,关了灯,听着墙上的壁钟一点一点的走着。
要不是怕蓝擎宇不高兴,这种时候,他还真想抽根儿烟。
滴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越靠近0点,蔚成风的心跳就越快。
院子里的虫鸣都静下了,夏夜的凉风吹到蔚成风的后背上,透了刺骨的凉意。
蓝擎宇养的驱虫藤蔓已经爬了满外墙,就快长到二楼的卧房里来了,像是一张网,为屋里的挡住恼人的飞虫。
时间终于滑过0点,蔚成风吐出一口气,倒在床上,两眼出身地忘出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拎着口袋下楼,慢慢地走进厨房,没有一丝留恋地丢进垃圾箱。
风吹动风铃,他听着声音、迈着小步子走到小阳台边儿,伸手摆弄了几下顶上挂着的风铃。
木条碰撞,叮咚闷响,虽然不清脆,但却很沉稳。
摇曳了几下,不知怎么风铃就从挂钩上坠落,砸到了地上,丝线扯断。
蔚成风赶紧蹲下身把风铃捡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木条捏在手心,蔚成风突然想到了什么,拿着东西快速回到了房间。
打开灯,蔚成风用剪刀剪断所有的丝线,按照木条的纹理把一条条木棍拼粘了回去。
物体成形,蔚成风怔怔地盯着手边的物件,嘴唇抖了抖,讷讷道:?“老矫情货。”
躺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紫檀木床栏, 这是蔚枞偏房里那张床遗失掉的床栏,上面还有他幼年时抠出来的一个洞,不过现在却成了两个,两个洞紧挨在一起,互相交叠,形成一个心形。
蔚成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木棒放到床头,关了灯,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蔚成风笑得明媚,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给高鸣做早餐、送高鸣上学,与每年剩下的363天一般。
送完高鸣,蔚成风卡着时间去大学里上课。
他的学生范围很广,有本科在读、研究生、博士生,甚至是一些国家安全部门的在职人员都会来听讲座。
男男女女,各种人都有,其中不乏只是单纯为了看他这张脸而来,不过蔚成风现在的心态很平和,不管是什么目的,能来听课也算是有心了,他并不如几年前那般计较。
态度亲和,长相出众,语言诙谐,与时俱进。这让蔚成风每一堂课都爆满,有时候还有学生选择站着听。
今天讲到‘极端英雄主义’,蔚成风讲着讲着就顾自发笑,到课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没消退。
“风哥,今儿心情不错啊,笑得这么H。”坐在前排的男生大声说道。
蔚成风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恩,心情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