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却救了吴晓风一命,只不过让他摔成了重伤,随后立即送往了医院,侥幸活了下来。其实,连吴晓风事后都觉得侥幸,他并不想死,在他双脚踩空的刹那他已经后悔了。
方兴华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地说:“那就好。想好去哪儿没?”吴晓风不假思索地说道:“你送我去火车站吧。我看有没有票,今天就回家。”方兴华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踩动了油门,让普桑融入了车流,这才轻声问道:“怎么?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哦,没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吴晓风笑了笑。笑容在外人看起来没有半点勉强。方兴华信以为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而跟他谈起他今后的打算来。说到未来,吴晓风确实一脸的茫然,他不知道今后该去做什么。他以前的梦想全在刹那间击得粉碎了。
方兴华淡淡一笑,好心地劝道:“还是赶快给自己定个位吧,寻找一个目标。当然,首先得要养活自己。生活的压力虽然大,但我相信对于你来说,没有半点问题。”他稍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老鹰即便受了伤,但还是飞得比鸡远,比鸭高。”
见对方如此高抬他,吴晓风心中一阵感动,他喃喃自语起来:“是啊,你说得没错。我何必沉溺于过去的不现实的梦想呢。”他禁不住想起了他父亲在他走进监狱前说的那句话:“晓风,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了,去不了A国做不成研究生不要紧,等你出狱后,我们父子同心,大干一场,不相信不能混个出人头地。”
火车站离监狱并不远,他们说笑了没几句,方兴华便在路边停下了车。在吴晓风下车去拿行李的时候,方兴华趁他不注意,手脚麻利地往后座上的包中塞了一个褐色的信封。吴晓风将背包背好了,单手拎着旅行袋,跟方兴华说了一声“再见”。方兴华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掉转车头离开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火车站已然变得面目全非,更高大更现代化了,但火车站空间依然处在饱和状态,没有得到丝毫改变。在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群,他们或站或坐,嘴上说着各种古怪的方言。吴晓风以前很少坐火车,他不得不找周围的人问了一句,弄清楚了售票大厅的方向。
在售票大厅门口,吴晓风感到有人碰了一下他的屁股兜。他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一把扯住了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个老头,冷冷地说:“把钱包还给我!”那老头的模样相当的猥琐,他脸色一变,想要挣脱吴晓风的手,但却没有达到目的。
第一章 出狱(2)
吴晓风曾经有一名叫阿毛的狱友,以前是一名颇有名气的惯偷,身手相当麻利。在没事可做的时候,吴晓风便缠着对方学手艺。阿毛起初不肯教他,但经不住方兴华老婆做的红烧肉的诱惑,最终妥协了,但却再三交待不许他以此作案。吴晓风自然会满口答应了下来。虽然受到监狱条件的限制,两年下来,吴晓风没有练出个什么名堂来,但却让吴晓风以前那样弱不禁风了。
老头挣扎了几下,最终妥协了,乖乖地将吴晓风的钱包交还给他。在附近巡逻的警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跑过来询问情况。吴晓风没有将事情如实相告,找了个借口将警察支使开了。阿毛的经历让吴晓风知道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做一名扒手。那警察见吴晓风眉目清秀,浑身透着书卷气,没有产生半点怀疑,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钱包里的东西都还在。吴晓风松了口气。钱包的样式有点老了,但他舍不得扔掉。钱包是他的初恋女友郭璐送给他的。虽然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对方说不定早已成了别人的妻子,但吴晓风知道这不能怪她。毕竟,对方愿意在异国他乡守候他两年,光这份恩情便令他今生无以为报了。
吴晓风沉吟了一下,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百元大钞给老头子。那老头子哆嗦了一下,竟然扑通跪了下去,给吴晓风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接过百元大钞掉头便走。吴晓风微感愕然地望着对方匆忙离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十来分钟之后,吴晓风买到了回家的最后一张硬座票。他刚刚把票放进了皮夹子中,塞进了屁股兜里面,一只年轻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吴晓风没有抬起头,便知道从嗓音分辨出对方是先前来帮忙的警察。
“有什么事吗?”吴晓风淡淡地问,脸上带着很客气的笑容。不过,他心中却感到了有点不妙,也许麻烦来了。如今的他对警察非常的敏感。在监狱里呆了两年后,任凭谁都有点害怕碰到警察。
“没什么事。有一个人我希望你去帮我们指认一下。”警察笑容可掬地说着,但他手上却没有闲着,弯下了腰去帮吴晓风拎起了旅行袋,向吴晓风一偏头,率先向大厅的边上走去,进了一道侧门。在前面带路的时候,对方还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吴晓风,留意他是否跟了上来。
其实吴晓风真的很不想跟警察合作,但售票大厅的警察密度很高,他知道他没有机会可以溜走。他没法子抗拒对方的要求,只得跟随警察进了大厅边上的办公室。刚进办公室,他立刻见到了那位老扒手,对方正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站在墙角,左手跟办公桌连在了一起。
领吴晓风进来的年轻警察指了指老扒手,对吴晓风说:“他是不是扒过你的钱包?”吴晓风正想矢口否认,但老扒手向他投来的眼神告诉他,对方已经招供了一切。“你为什么不向我们报警呢?”年轻警察笑容可掬地问——这笑容在吴晓风看来有点令人呕吐——“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好吗?”
吴晓风把身份证掏了出来递给对方。对方快速看了看,露出了警惕的眼神,接着问道:“你是学生吗?”这种问话的方式让吴晓风感到惊怒,他忍不住想起了当日他在法*法官问他的那些话。不过,他没有把这种惊怒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一笑,“曾经是,但现在不是。”
“那哪个大学毕业的?”吴晓风稍作犹豫,然后如实相告:“南和大学。”“啊,好大学。”年轻警察羡慕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把身份证递还给他。然而,边上的中年警察却怀疑地上下打量吴晓风,话语中不无讽刺地说:“南和大学的毕业生,混到你这个样子还真够难的。你还是说实话吧。”
吴晓风针锋相对地回敬了一句:“那您认为我应该混到什么样子?”中年警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悻悻地回答道:“至少以你的年纪不应该穿这种牛仔裤什么的,应该西装革履地上班。”
年轻警察也再度怀疑起吴晓风来了。他不由分说地弯下腰去,检查吴晓风的旅行袋。旅行袋的大口袋里,有一个褐色的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拿了出来,里面是一叠钱,还有一封信。之前对年轻警察的举动感到愤怒的吴晓风在见到那个褐色的大信封后也产生了好奇感,他立刻猜到了应该是方兴华塞进去的,否则别人没有机会。
年轻警察快速浏览了一眼那封信,在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对中年警察说:“刚从里面出来的。”中年警察会心地笑了笑。吴晓风冷冷地看着他们,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两个字:“垃圾。”两名警察愣了一愣,年轻警察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自己才是垃圾,社会垃圾,还说我们是垃圾。”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以表达对吴晓风的鄙视。
中年警察没有说话,从年轻警察手中接过了那封信,抑扬顿挫地轻声念了出来:“晓风:我知道今天是你刑满释放的日子,但我知道你心中还是不肯原谅我。所以我不敢来接你,只能托方兴华管教代劳了。希望你出来后,好好努力,不要对社会心生怨恨。尽管你的遭遇确实是因为社会造成的,但社会大多数时候还是公平……”
没等中年警察分外刺耳的声音继续下去,吴晓风已经冲上去,一把将那封信抢夺过来,撕成了粉碎,扔在了地上。这封信他不用想便知道是出自刘信坤之手。吴晓风强忍住心中的屈辱感,双目射出愤怒至极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两名警察,直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僵住为止。警察相视一眼,大感没趣。年轻警察挥了挥手,转过脸去,嘴上却对吴晓风说:“你走吧,可以走了。”
实际上在年轻警察放出了话之前,吴晓风已经在收拾旅行袋,劈手夺过了那叠钞票,夺门而出。临走的时候,他没有看那位老扒手。在他眼中,执迷不悟的老扒手已经失去了做人的价值,他不想再浪费这份感情。不过,年轻警察嘲笑般的话语却在他耳边回荡:“从里面出来的。”吴晓风恨恨地想:“不错。我就是从里面出来的,可我总有一天要大声向全世界宣布,我这个从里面出来的比你们都强!”
第二章 回家(1)
吴晓风拿出了钥匙,往大门的钥匙孔中一插,却发现他怎么拧也拧不开。他方才意识到大门的门锁换了。“他们把门锁换了也不再电话里吱一声。”吴晓风嘟囔着埋怨了一句。他只好用力地敲了敲铁门,咚咚直响。
“来了来了。”铁门后面传来了一道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吴晓风愣住了,怎么老妈不在?她不是说在家里照顾老爸的吗?一张有点发福的脸从侧门口钻了出来。她一见是吴晓风便也跟着愣住了,“请问,您找谁?”
吴晓风笑着问道:“请问这是吴敬德的家吗?我是吴晓风。”对方警惕性地看了看吴晓风,解释说道:“你就是吴晓风?你爸老吴把房子卖掉了。”“什么?”吴晓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道再中落也中落不到卖方子的地步啊,“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儿?”
对方摇了摇头,“不大清楚。”然后,她不等吴晓风再有机会问点什么,已经“嘭”地关紧了大门,将他拒之门外。吴晓风看了看这扇再熟悉不过的铁门,想要再伸手敲一下,但到了中途却把手收了回来。他叹了一口气,弯腰拎起了旅行袋,又扶了扶肩上的背包,转身离开了。
在里弄口,一道他熟悉的身影拉住了他,母亲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耳帘:“晓风,终于找到你了。真对不起,妈来晚了。”半年不见,老妈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人也消瘦了下去,体积只有吴晓风印象中一半大小。若不是母亲先叫吴晓风,吴晓风还真不敢跟她相认。
吴晓风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母亲瘦弱的身体,嘶声痛哭了起来。吴母自幼在农村长大,没念过什么书,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她不善于表达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对吴晓风的举动她甚至感到惊慌,但她没有挣脱儿子的怀抱,跟着和儿子抱头痛哭起来了。
母子俩痛哭了一阵子,吴母忽然想起了什么来,放开了儿子,抹了一把眼泪,指着身边的人对吴晓风说:“晓风,这是素怡,你应该认得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她。你得替你爸妈好好谢人家。”
吴晓风摘下了眼镜,擦干了泪水,重新戴了回去。“素怡”这个名字,他起初感到陌生,过了几秒钟,他这才有了点印象,想起对方是谁来。素怡姓张,是他高中母校的学妹。张素怡念高一的时候,吴晓风上高三。有一次,吴晓风偶然碰见这张素怡正为他们班上的黑板报
发愁。大概是功课复习得太无聊了,他便帮了张素怡一把,谁也没想到过对方竟然会因此喜欢上他,而且一喜欢就是六七年。吴晓风刚上研究生的时候,张素怡的父母还特地为女儿跑来跟吴家提亲。当然,张家的举动遭到了挽拒。
张素怡见到了吴晓风略显迟钝的反应,未免感到失望。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她自认她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今天为了迎接吴晓风,她特地打扮了一下。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频繁汇集在她脸上的目光使她变得相当自信起来。然而,吴晓风却无疑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不过,她也颇为通情达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半点不愉快,而是笑吟吟地向吴晓风点了一下头,默默地伸手去接吴晓风的旅行袋。
吴晓风看了她一眼,也仅仅是看了一眼,没有通过眼神传达出任何喜怒哀乐。他朝张素怡笑了一笑,尽管有点儿勉强,但却让张素怡感到一阵高兴。吴晓风儒雅的笑容在她看来,跟春风没有两样。吴晓风挽拒了张素怡的好意,“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你可是个女孩子。包也挺重的。”
张素怡点了点头,转身搀扶住吴母,向前走去。吴晓风留意到母亲的左腿似乎不大方便,一瘸一拐的,大部分体重都靠张素怡单薄的身子支撑着。吴晓风感到好一阵愧疚,他又想起了房子的事,追了上去搀住母亲的另外半边身躯,问道:“妈,你们怎么把房子卖了?爸的工程又亏了?还是他赌钱输掉了。”
吴母责备地看了看吴晓风,叹道:“房子两年前就卖了。难道你住院治伤、替你疏通关系,这不需要钱?大把大把的钱啊。那钱花得比卫生纸还要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