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模的申报名额,安总是当之无愧之一,今年省里的振兴经济争光贡献奖,安总也是有力的争夺者。”
安捷连声致谢,他曾获得过全国五一劳动奖章,那还是在榨菜厂担任法人时取得的荣誉,而全国劳模比五一劳动奖章的含金量更高,份量更重。省里的振兴经济争光贡献奖是近两年才搞起来的,澜江还无人获得。胡总说,很羡慕澜江这种宽松的创业环境,有机会一定到澜江投资发展。这时,杨书记已经端起一个斟满啤酒的杯子,大家碰杯,一饮而尽。一番热闹不在话下。
一行人从八仙居出来,天已黄昏。武四陪同微微踉跄的胡总回凯伦酒店,常胜说要在外面办点事情,不用管他,其余几个人挤进了安捷的小车。行至途中,冯满和林晓相继下了车。曹宇最远,说随便把自己丢在哪里都行,打车方便得很,安捷说绕一圈无妨,先送曹宇到家。
“你给盛达起草一份材料,目的是促成他们同意政府将其股份转给铁本经营管理层。我曾在电话里给解玮提过,他没有表态。这个材料主要围绕这几个方面来写,一是铁本经营管理层,包括中干的构成和素质,主要是学历,突出铁本的人才优势。二是我们去年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取得的经营成果和今年项目投产的成绩。三是阐明我们的整体收入水平与全省重点企业相比并无优势。四是说明项目投产后经营压力巨大,强调进一步调动经营管理层积极性的重要性。”安捷边想边说,像文火炖汤。
曹宇一边答应,一边暗暗记在心里。
“巴渝盐业历史文化博物馆的事情,也可以正式启动了,我已给冯主席说过,由他牵头来搞,地点可以在新区单独修建,也可以在办公楼内选建,你配合抓好。不要指望党委办,自己先弄个正式的方案上来,我的想法还可以从本省高校找找从事地域文化研究的教授来参与,提高博物馆的品位。”安捷继续说。
“我还在思考一个问题,能不能由我们经营管理层另行组建一个新公司,经营范围以铁本生产经营的原辅材料为主,以这个为平台,再给大家找点实惠,公司名称就叫恒铁公司,你看怎么样?”安捷兴致很浓,他又问。
“好啊,这名称也好,永恒的铁本。不过,我担心盛达会以关联交易为由反对,我们每月支付费用给兼并子公司,寇真不是还一直有意见吗?另外,还得到工商局问问,看看这个名称能否注册。”曹宇回答。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我们每年保证盛达有较大的利润空间,盛达不太会关注这些小事的,你先思考思考吧。”安捷说。
小车在丽锦花园旁停住,曹宇下了车说了声安总慢走,安捷歪着头没说话,不知是在闭目思考还是困了在打盹,他的确太累了。像安捷这种工作的节奏和强度,常人一般是承受不了的,即便能够承受,也很难胜任,其个中滋味,曹宇虽然没有亲身体验,但他完全能够理解。下了车,曹宇抬头看了看太白岩的方向,有朦胧的灯光从山脚一直通到山顶,最高处的那几点,看不清是灯光还是星光。不知武四和胡总此时是在爬太白岩这座山还是其他什么山。不过,对于安捷和铁本来说,今天已然征服了一座小小的山峰。
但凡几件事情同时交代下来,优先要办的就是最为急迫而又重要的那一件,比如那份给解玮的材料。曹宇回家梳理了提纲,以便交给尚弦去填充整理。第二天早上,曹宇低着头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还在想着材料。出了电梯,他伸到腰间去摸钥匙,一抬头,忽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只见她郁郁不语,双目锁愁。这不是常胜的夫人吗?曹宇在公司的一次宴会上见过。曹宇主动问她是不是找常总?说常总办公室在楼上,她也认出了曹宇,勉强一笑点头示意,然后说要找安总。
找安总啊?还得等一等,曹宇有些意外地说。开了门,曹宇叫她进来坐坐,她犹豫片刻,跟着进了办公室,然后并膝坐在沙发上,依然一言不发。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是曹宇十分熟悉的声音,他起身出了办公室。安捷站在门口正在掏钥匙,曹宇接过他手上的提包,轻声说常胜的老婆来了,要找他。安捷愣了一下,问啥子事?曹宇摇摇头。安捷说,喊她进来嘛。曹宇转身折回,说安总有请,常夫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色,随着曹宇来到安捷办公室,安捷和颜悦色地叫她坐,她却垂头哽咽了起来:“安总,我想了整整一夜,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您。常胜昨天深更半夜才回来,又和我大吵了一场,要跟我离婚,我早就晓得他在外面有人了,那个人还为他打过胎。”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说完,便从提包里掏出纸巾擦泪。
“莫激动,慢慢说。”安捷连忙安慰她。
曹宇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原来常夫人是来找安捷告状诉苦的,常胜和左瑛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没想到如今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安捷又能怎样呢?感情是没有逻辑可循的,从外表而论,常夫人可谓是标准的美女,从性情上给人的印象也贤淑而传统,但她却不敌相貌平平的左瑛。在外人看来,守着这么个老婆不要,真让人怀疑常胜的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这时,曹宇忽又想到了自己,阿依古丽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一丝惆怅掠过心头。如果自己是常胜,夏枫会怎样呢?曹宇不敢想。
尚弦已乘另一班车来到办公室,曹宇喊她过来,将材料的事情吩咐一番,尚弦频频点头,说保证后天提交初稿。起草材料,尚弦已经能够胜任,弄出来的东西八九不离十,曹宇比较放心。
布置了工作,曹宇留意着安捷那边的动静,除了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什么也听不清。半个钟头过去了,安捷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响,安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曹宇赶紧迎出去。安捷叫曹宇安排一辆车送常夫人回去,曹宇点点头,站在电梯口处的常夫人双眼微红,脸上还挂着泪痕。安捷安慰她,说自己一定会劝说常胜,做好他的思想工作,昨天常胜的确和公司一起参加了一个接待,而且,几天后还要和自己一道去省城,参加省里的经贸洽谈会,要她不要多心。常夫人感激地点点头,跟着曹宇下了楼。
安捷所说的经贸洽谈会,就是首届三峡库区对口支援经贸洽谈会。何深来澜江出席项目竣工庆典的时候,牛市长在凯伦宾馆提出希望盛达携项目参加省城的经贸洽谈会,后来,在杨书记的一再要求和倾力协调之下,盛达同意签订后续意向性协议。除了盛达这份“厚礼”,还有江苏金泰集团的氯酸钠项目。到时候,解玮要出席省城的洽谈会,安捷之所以吩咐曹宇起草一份报告,是想顺便拿去征求解玮的意见,得到他的认同自然最好。
送走了客人,曹宇想了想,准备去冯满的办公室请示巴渝盐业历史文化博物馆的事情。等电梯的时候,曹宇隐约听见安捷办公室传出两个人的对话。
“离婚要三思而后行。娃儿都这么大了,更要慎重。权威机构统计,在中国,凡是离婚之后再婚的,只有10%的人是幸福的。”是安捷在苦口婆心。
“您为什么就认定我是那90%里的人,而不是这10%里面的人呢?”很自信地回答,是常胜的声音。
“不就是这么点事情吗?还去电信弄我的电话记录,还拿钱请人调查我的行踪。既然这样,还跟她过个屁啊。”常胜振振有词。
安头儿的确也辛苦,不仅要操劳铁本的事情,还要关心下属这些琐碎的家庭生活,曹宇不禁摇了摇头。
正文 35
三天后,尚弦像以往一样按时完成了任务。曹宇一口气看完,心情如白纸上的文字一样顺畅,他基本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安捷,安捷只是稍稍改了几句便点头通过。曹宇出来乘兴表扬了尚弦,得到曹宇当面表扬的机会不多,尚弦欣喜万分,忙说感谢领导的关心和帮助。这小姑娘也学会这些套话了,曹宇笑了笑,又将一叠文件交给她。
尚弦很快埋头贴好了文件处理笺,拿过来让曹宇拟办,这时候,她的眼神比刚才更加明亮,一种喜出望外的表情跃然脸上。曹宇知道,细心的她已经看到那份送签的文件了。这一叠文件是他和沈三力辛苦数周的成果,一份是新项目组织机构的调整,一份是新的薪酬分配制度,还有一份是新机构的部门中干任职文件,而最后这一份文件,在“总经理安捷决定聘任”的冒号后面的若干行文字中间,有这么一行文字——尚弦为董事会办公室文秘主管。此文件如印发下来,这便是继薛莎和左瑛之后,又一个进公司不久便升任为中干的女干部,但是,尚弦显然比她俩年青了许多。
尚弦的心情曹宇十分理解,自己也是过来人,况且他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他不仅替尚弦高兴,还有一种成就感。自己还算一个比较开明的领导吧,能遇到一个开明的领导是幸运的,就像他遇到安捷一样。
安捷接过曹宇亲自拿来的文件,带上眼镜儿认真看了看,表示原则同意,不过薪酬分配制度还要再斟酌斟酌,比如工资总体增长30%的原因要说透,首先是地方收入整体水平在不断提高;其次,新项目投产之后,除了因设备折旧对经济效益增幅略有影响之外,其余指标将大幅增长;还有,国家和地方有明文规定的政策制度该照章引用的要引用,注明出处。曹宇连连点头。安捷拿起笔,准备在另外两份文件上签字,想了想,忽又放下来,说这三份文件最好一起发。因为明天要在市里开一天的会,后天就要上省城,干脆回来后一起签算了。曹宇点头答应。安捷又说,可以先让沈三力召集一些干部职工开开会,宣讲一下新公司的新政策,配合制度文件即将正式下发创造舆论。
“薪酬分配制度的文件需不需要先报盛达总部批准同意呢?”刚要离开的时候,曹宇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问。
“用不着,先弄出来执行,总部如需要,报他们备案就可以了。”安捷回答。
曹宇找到沈三力传达了安捷的意思,说咱们各做各的,那些需要添加的政策啊什么的你负责,其他的由我搞定。那个政策宣讲会最好在安总回来之前开。沈三力满口答应,问新会议室能不能用?曹宇回答,装修完毕,设备全新,你娃运气好,新会议室你第一个用。沈三力笑了笑,说啥子第一个哟,开会个嘛,又不是用别的。。。。。。曹宇笑答,你这个坏人,尽想着那些事。
下班后,曹宇没回家,而是在澜江车站入口处的一间药房前面下了车,入口处至车站的这段马路,就是澜江有名的红灯区,曹宇的父母家在这条马路的中段。昨晚回家,夏枫告诉曹宇,他父亲打电话叫他今天下班后到家里去一趟,到底什么事情也没说。曹宇说那就一同去吧,夏枫瘪瘪嘴,说又没叫我,只是叫你一个人,曹宇也没强求。
10年前,这条马路刚刚修建的时候,曹宇和妹妹随父母举家搬到了这里,那时,这里还是一片郊区野地,鸟飞虫鸣,顽童嬉闹,偶尔也见隐没于草丛里觅食的鸡,那都是些货真价实的鸡,不是能打鸣,就是会下蛋。曹宇清楚地记得,那时他和夏枫还在耍朋友,父母在镇上的厂里上班,妹妹上学,中午都不回家。夏枫常常从实习的单位里溜出来和他约会,他当时在铁本倒班,白天休息的时间多。他最喜欢趴在窗台眺望,一见夏枫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他就先到洗手间刷好牙,然后兴冲冲站在门口竖耳倾听,静候叩响自己心跳的夏枫的脚步声从楼下“笃笃笃”的传来,由远即近。夏枫一进门,两人便开始激情狂吻,颠鸾倒凤,纵情享受热恋之欢。有次,夏枫那个月的“大姨妈”没按时来,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一个星期后终于来了红,解除了警报。随后,曹宇终于硬起头皮到马路当头的小药店买了几盒安全套,如今,这家小药店已变成马路入口处的大药房,那个已经发福的老板常常背着双手在店门附近转悠,粗壮的脖颈和手指上,满是黄灿灿的项链和戒指。
曹宇一路疾走,充耳不闻,爬到八楼父母家已是气喘微微。按下门铃,厚厚的防盗门被一双小手拉开,是女儿小小。进了屋,曹宇一把抱起小小,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几下,小小被扎得缩起脖子咯咯直笑。厨房里传来“哧哧”的炒菜声,曹宇抱着小小窜进去,锅铲正在母亲的手里翻飞,曹宇问,“妈,叫我回来啥事情?爸呢?”一股淡淡的油烟飘起来,母亲挥手扇了扇,头也不抬地回答,“你爸在里屋。”曹宇从桌上抓起一片菜叶丢进嘴里,抱着小小向里屋走去。
“爸爸,你是来骂姑姑的不?”小小眨着大眼睛望着曹宇问。
“哦?为啥要骂姑姑呢?姑姑惹我们小小生气了?又抢小小的布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