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的时候,夏景夕就觉得心神不宁,右眼皮老跳,龚梓君还笑话说她才离家个把月就近乡情怯了,雇了辆骡车一路来到县城南门,只见成千百姓围成一个大圈,里面不知道在演什么大戏。
“走,看看去。”龚梓君拉着夏景夕挤了过去,有认识他的人热情的打着招呼:“龚少爷,看热闹啊。”并且自发的给他俩让出一条道路来,龚梓君正纳闷为啥这些人如此客气,走过去一看,吓了一大跳。
跪在空地的正是夏大龙。
旁边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一手拿着把鬼头大刀,另一手端着碗烈酒,将酒一口喝了,喷在刀刃,仰天念念有词。
夏大龙面如死灰,引颈就戮。
再看身畔夏景夕,面色惨白,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龚梓君急了:“我求过护军使的,不要对夏家赶尽杀绝,怎么会这样,不行,我找他去!”
夏景夕拉住了他,低声道:“没用的。”
曾蛟默默念叨着:“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也该可以瞑目了,儿子今天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
言罢高高举起了鬼头刀,大喝一声,长刀劈下,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齐刷刷向外退了两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划了一个圈。
这一刀没劈准,砍在夏大龙肩膀,血呼呼的往外冒,人却不死。
监斩的柳优晋皱起了眉头,摆摆手道:“利索点,别折腾人。”
曾蛟并非刀法不精,而是故意没劈准,让夏大龙多受些罪罢了,他又砍了两刀,依然没砍开颈子。
夏大龙到底是条硬汉,身负重伤愣是不叫疼,歪在地也不挣扎,任凭血往外喷洒。
监斩台下来一人,二话不说拔出手枪,朝夏大龙后脑勺开了一枪。
夏大龙一颗大好头颅顿时变成了血葫芦,人栽在地死了。
曾蛟怒目而视,那认得枪毙夏大龙的是一团长陈寿,此人也和夏大龙有不共戴天之仇。
陈寿收了手枪,扬长而去。
曾蛟再次挥刀,将夏大龙的首级剁了下来,这回倒是利落的很,一刀解决问题。
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叹之声,好久没看斩首了,看的他们心潮澎湃,兴奋不已,跟喝了二两白酒一般。
夏景夕已经晕了过去,龚梓君手忙脚乱,将她抱了出去,放骡车回家安顿好了,忿忿不平的来到护军使公署质问陈子锟。
陈子锟让勤务兵捧出一摞状子来给龚梓君看,全是对夏大龙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血泪控诉,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梓君,我说适当照顾他,那是看你的面子,给他一个公平,而不是任他逍遥法外,你懂么?”陈子锟道。
龚梓君点点头,长叹道:“是我冲动了。”
陈子锟道:“夏大龙已死,恩怨就此了结,夏家这些年来强取豪夺了不少财产,地产都要充公拍卖,赔偿苦主,宅子就给夏家留着,不过也没有夏小姐的份儿,这有一份遗嘱,是从夏家搜来的,你拿着。”
龚梓君接了遗嘱,面写着夏家财产田亩一概归养子夏景琦所有,夏景夕只有一些首饰绸缎作为陪嫁。
“还有,夏大龙供述,夏小姐的生母其实并非病故,而是因为和货郎有染,被夏大龙私刑处死的,你回去告诉夏小姐,送客。”陈子锟说完了话,起身走了。
龚梓君步履沉重的回了家,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夏景夕,夏大小姐到底是夏大龙的亲生女儿,一滴眼泪都没有,冷静无比的说,我早就知道娘是爹杀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爹,我得给他收尸。
夏大龙的尸体被拉了回来,装殓下葬,埋在夏家祖坟,一应事宜都由女婿龚梓君操办,继承夏家家业的过继儿子夏景琦连个面都没露,他当然不会出面,只要他在南泰出现,立刻就会被陈子锟抓去枪毙。
可怜夏大龙威风了半辈子,最后连个送终的儿子都没有,在一个清冷的早晨,悄无声息的出殡了,当天午,拍卖夏家良田地亩的大会也在县衙外召开了。
夏家良田甚多,县里没人能全部吃下,即便那些大户也是有心无力,拍卖会夭折,这些土地只好充作官产,租给佃户收取田赋。
陈子锟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弄翻了夏家还是没找到钱,眼见风声越来越紧,大战一触即发,他这个急啊。
忽然下人来报,说是柳县长带着几个工人来到后宅,用井绳吊着下井去了。
陈子锟急忙赶到后宅,只见水井旁站了好几个工人,正一桶桶的从下面往吊运泥浆、砖头,柳优晋一脸兴奋的打着手电筒向下面观望。
“护军使,终于有眉目了,我苦心研究多日,认定东西在井下。”柳优晋看到陈子锟进来,兴高采烈的向他禀告。
“好,快挖。”陈子锟也是大喜过望。
不多时,井下传来报告,说是井壁发现机关,挖出一个大洞来,里面埋了很多东西。
继续挖掘,埋藏多年的财宝终于面世了,一筐筐沉甸甸的乌黑颜色的金属物被吊了来,形状各异,有马蹄,有饼子,有方块有元宝,面的戳子印记也各不相同,有私人银号的,有官府银库的,还有地主财东家的。
除了各种制式的银锭银块之外,还有大量用油纸包裹的银币,英国站洋,墨西哥鹰洋、西班牙双柱、日本龙洋,因为在井下时日长久,成色都不大好看,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发了发了!”柳优晋直搓手,他到南泰来当县长,就是为了这笔财宝,如今终于大获成功,焉能不为之激动。
大秤一称,足有两万斤,合成三十二万两银子。
“咱们二一添作五,分了它!”柳优晋道。
陈子锟道:“分?凭什么?”
柳优晋大惊:“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咱们说好的,挖出财宝五五对分。”
陈子锟冷笑:“不错,我是这么说过,可是你欺骗在先,我反悔也是应该的。”
“天地良心,我哪有欺骗你?”柳优晋气的颤抖了。
陈子锟斥退工人们,压低声音道:“你说你是曾县令的儿子,叫曾蛟,可是我认识了另一个叫曾蛟的人,他也说自己是县令的儿子。”
“不可能,决不可能,他一定是骗子。”柳优晋有些慌了。
“哼,骗子当然有一个,不过不是他,是你!”陈子锟盯着柳优晋的眼睛道:“你真的是县长么?”
柳优晋回避着他的目光,道:“我是省政府委任的县长,那还有错?”
“哼哼,我派人去省里查过了,真的柳优晋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大暴牙,和你一点都不像,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优晋傻眼了,沉默半晌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这个县长确实是我骗来的,你想怎么处置我?”
陈子锟道:“你这个人,除了贪财一点,优点还是挺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继续当这个县长,如果不愿意,我也不难为你,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柳优晋看了看地堆积如山的银块,凄然一笑:“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些钱护军使准备怎么用?”
陈子锟正色道:“曾蛟说了,他父亲两袖清风,定然不会贪污受贿,所以这些银子应该是前任县令留下的,都是南泰百姓的血汗钱,我当然不会吞没,这笔钱充入官库,用之于民。”
柳优晋笑了一下,这话冠冕堂皇,却只能骗一般老百姓,不过形势比人强,他现在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护军使,既然您不计前嫌,我就继续当这个县长,为您效力。”柳优晋拱手道。
“这才对嘛,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等打进省城,我让你当省长。”陈子锟拍了拍柳优晋的肩膀信心满满道。
柳优晋无可奈何的苦笑。
……
三十二万两银子的出现,极大的缓解了陈子锟的经济压力,虽然现在国内流通的是以袁大头为主的银元,银锭和外国银币已经退出流通领域,但是在国际贸易还是以银两为结算单位,所以不必担心这钱花不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银子不敢再往海输送,而是走陆路运往北京,先采购了一批面粉大米,医药布匹等急缺的物资,剩下的存在交通银行的账户里,随时取用。
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八月,洛阳吴佩孚电令豫皖鄂赣各省督军襄助江苏督军齐燮元对浙江用兵,督军们纷纷通电发布檄文对浙江督军卢永祥口诛笔伐,八月中旬,齐燮元在南京召开秘密军事会议,陈子锟作为江东省的直系力量,也参加了会议。
这是他首次以一方霸主的身份参加巨头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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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十一章 讨逆军第五路司令
陈子锟带着参谋长阎肃和卫队长薛斌以及一个排的护兵乘船抵达南京下关码头,船刚靠栈桥就听到岸军乐队开始演奏,长长的红地毯铺在地,俨然是迎接贵宾的规格
“这是在欢迎我么?”陈子锟和阎肃面面相觑,他只是一个少将级的护军使而已,于情于理都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可是此时靠岸的就只有自家一条船,不可能是欢迎别人。
既来之则安之,陈子锟整理军装,从容下船,走红地毯才发现对面站了个五短身材的军人,大礼服、绶带佩刀,一只眼睛斜着,满面都是笑容,肩章三颗金星。
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竟然屈尊亲自来迎接自己!陈子锟大为惊讶,要知道齐燮元可是和吴佩孚平起平坐的直系老将,资历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就算是一省督军在他面前也是小字辈,何况自己这个新出炉还热乎的江北护军使。
陈子锟脑子很快,对方如此高规格的欢迎自己,肯定有猫腻,他疾步前大礼参拜:“抚帅,卑职给您磕头了。”作势就要磕头。
齐燮元赶紧搀扶:“昆吾贤侄,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
陈子锟道:“抚帅军务繁忙,怎劳您大驾前来。”
齐燮元道:“你是子玉兄的千里驹,我们直系的后起之秀,一旅人马就打得孙开勤丢盔卸甲,我是急着想见你这位骁将啊,哈哈。”
陈子锟也跟着笑,心里却道,没事就给老子戴高帽子,肯定没安好心啊。
一番寒暄后,齐燮元携着陈子锟的手了自己的专车,一路驰往城内,车齐燮元问了一些不久前和省军战斗的经过,更是赞不绝口,夸陈子锟年轻有为,用兵如神。
陈子锟及其随员被安排在南京闹市区一座雅致无比的园子里下榻,当晚齐燮元设宴款待各路大员,安徽督军,江西军务督理、闽粤边防督办孙传芳的代表,以及江苏军各路将领齐聚狮子楼。
直系将领欢聚一堂,酒酣耳热,齐燮元又大赞了一番陈子锟,夸他是玉帅麾下第一战将,此番东南用兵,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众人见风使舵,也都一起拍陈子锟的马屁,陈子锟仗着多喝了两杯酒,也是得意洋洋,不换是高帽子还是敬酒,一概来者不拒,竟然醉了过去。
宴罢,陈调元将结拜兄弟送回了住所,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陈子锟清醒了一些,赞道:“抚帅真是好客,往日我是千杯不醉的,今天竟然高了。”
陈调元道:“哪里哪里,老弟经常喝白酒,这南方的女儿红反而容易头,对了,你可知道住的是什么地方?”
陈子锟道:“这园子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陈调元道:“园子名为瞻园,以往是明朝开国元勋徐达的府邸,太平天国时,东王杨秀清住在这儿,放眼整个江南,这园子也是一等一的。”
陈子锟惊讶道:“那别人都住在何处?”
陈调元道:“各省督军以及代表,都住旅社,唯有老弟你是特别照顾的,抚帅听说你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怕你吃不惯江南菜,还从海请了西餐师傅,专门给你做洋人的饭菜呢。”
陈子锟感慨道:“抚帅如此厚待我,何以为报。”
陈调元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老弟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军事会议要开。”说完拿起军帽告辞而去。
阎肃送陈调元出了大门,回来后发现陈子锟嘴角挂着冷笑在屋里来回踱步。
“护军使,你没醉?”阎肃道。
“齐燮元的**汤灌不醉我,他打得什么主意,我已经猜到了。”陈子锟笑道。
阎肃笑道:“齐燮元想让咱们牵制孙开勤,他好全力对付卢永祥。”
陈子锟道:“恐怕还不止如此……”
……
第二天正式召开军事会议,齐燮元组建“讨逆军”,自任总司令,兵分五路,第一路由苏军精锐组成,主攻海,第二路由陈调元率领,在宜兴采取守势,第三路由安徽陆军负责,攻打浙江广德,这前三路由齐燮元亲自率领。
第四路由闽粤边防督办孙传芳担任司令,率本部人马以及江西军一个师,由仙霞关攻浙。
第五路由江北护军使陈子锟担任司令,率本部人马吸引江东省军,阻止孙开勤援助卢永祥。
众将各自领命,陈子锟年纪轻轻就和齐燮元孙传芳比肩,担任了一路司令,更是志得意满,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会后,齐燮元又找到陈子锟谈心。
“昆吾贤侄,这次讨逆行动成功与否,就全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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