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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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屋-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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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很高兴自己是三强之一,这让我万分荣幸。但‘三’可不是什么好数字。这场选举事实上并没有三个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党派继续坚持实践派的从政方法。这方法的成功已经得到了证实,并在十多年来让我们保持了执政党地位。要么就发展新的政策,有人将其称之为‘良心政治’,让政府更深入地参与——有人可能会说‘陷入’到世界上每一个问题的解决过程中。这就是所谓的‘老大哥’。大家众所周知,这不是我一贯的作风。”
记者们开始交头接耳,每个人都知道党派内部存在这样的分歧,但很少有人这么公开拿出来说。
“不管出发点多么良好,我也不相信着重在‘良心政治’上会带来多大的好处。事实上,我认为这会给党派和国家带来灾难。我相信这也是党内大多数人的看法。但正因为如此,如果这大多数人在两个候选人之中举棋不定的话,我们的未来可能会更加悬而未决。支持实践政策的候选人是弗朗西斯·厄克特和我本人。我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我不希望自己的个人目标阻碍那些我一直坚信的政策的实现,但目前看来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
天气寒冷,他的字字句句却好像冒着火,在空中螺旋上升。
“那个地方,”——他指着身后的下议院大楼——“对我来说意义太重大了。我希望由正确的人以正确的政策有效地统领和管理。因此,女士们、先生们”——他最后环视了一眼围在他身边的摄像机和人群,抓住时机再吊吊他们的胃口——“我不愿意冒任何风险,现在有太多东西都处于‘覆巢之下,将无完卵’的状态。所以我宣布推出竞选,希望我的支持者们都会投票给弗朗西斯·厄克特。我衷心地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新首相。我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淹没在数百声快门的“咔嚓”声中。他没有多停留,只是沿着河岸大步走向正等待着他的车。有几个人跑了过来,追着车跑了一截,但他的车已经远远开上了威斯敏斯特大桥,看不见他本人了。剩下的人站在原地陷入了迷乱与困惑。他没有留下任何提问的时间,没有机会想出什么理论或是刺探他这一席话背后的深意。他们手里有的就是他的这番声明,大家都只能直接登出来——这正中伍尔顿下怀。
他开车回了家,妻子正站在门廊上等着他,和那些记者们一样困惑。两人走进屋中,他伤感地微笑着。她允许他在自己脸颊上吻了一吻。他沏了茶。
“你决定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吗,帕特?”两人在餐桌的两边面对面坐下,她狐疑地问道。
“没什么坏处嘛,是不是?”
“但是呢?你总会有个‘但是’的。我明白你为什么必须退出,我觉得这样惩罚你应该已经够了。”
“你会对我不离不弃的吧,亲爱的。那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明白的。”
她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他,“我会继续支持你的,就像过去一样。但是……”
“又他妈的‘但是’。”
“但你究竟为什么决定支持弗朗西斯·厄克特呢?我从不知道你们俩关系那么好。”
“那个特别有优越感的家伙?我们关系才不好呢。我甚至都不喜欢他。”
“那到底为什么呢?”
“因为我已经五十五了,迈克尔·塞缪尔才四十八。也就是说他可能在唐宁街舒舒服服地做十二年首相,直到我死了入了土。而弗朗西斯·厄克特都快六十二了,他掌权应该超不过五年。所以选了厄克特,在我行将就木之前,很可能还有领袖竞选。同时,要是我能找到这盘磁带的幕后黑手,或者按我衷心希望的,他们在惨烈的事故中不幸丧生,那我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烟斗冒着蓝幽幽的浓烟,旋转着飞到天花板上。他继续着自己的逻辑分析。
“无论如何,我保持中立的话,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塞缪尔不可能让我进入他的内阁,所以,我就直接把选票拱手让给厄克特,他肯定要公开地表现点感激之情啊。”
他看着妻子,挤出一个笑容。从两人听到磁带内容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他妈的,事情还有可能更糟呢。现在已经算好的了。你觉得接下来几年做财政大臣的妻子怎么样?”

第四十四章

〔领导力的关键标志是夸大自己的力量,政治的核心内容是遮掩自己的错误。〕【十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第二天早上的气温仍然是零度以下,但新的锋面过境,给首都带来透明高远的蓝天,比昨天乌云密布的铅灰色天空明媚了许多。看上去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厄克特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好像看到了自己如同蓝天一样明亮的未来。在伍尔顿的支持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坚不可摧,马上就要顺利当选了。
门突然开了,发出炸弹爆炸般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衣衫褴褛的罗杰·奥尼尔闯了进来。厄克特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为什么来这儿,他就开始张口胡言乱语。字字句句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乒乒乓乓地蹦了出来,直冲厄克特的脸庞,好像要打倒他,摧毁他。
“他们知道了,弗朗西斯。他们发现文件丢了。锁是弯的,一个秘书注意到了。主席把我们都召集起来了。我肯定他怀疑我。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
厄克特猛烈摇晃着他,让他停止这无法理解的喋喋不休,“罗杰,看在上帝的份上,闭嘴吧!”
他用力把他推进一把椅子,扇了他几个耳光。罗杰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
“好,别着急,罗杰,慢慢说。你要说什么?”
“文件,弗朗西斯。关于塞缪尔的秘密党内文件,就是你叫我发给日期日报纸的那些。”他气喘吁吁,仿佛身心俱疲,双眼的瞳孔扩散放大,眼睛周围好像暴露已久的伤口,面如死灰。
“我没费一点劲就用通行证进了地下室。所有的储藏室都在那儿,但文件都被锁在柜子里。我必须要用暴力打开锁,弗朗西斯。很抱歉,但我没有任何选择。没用多大力气,但锁弯了一点点。好多灰,好多蜘蛛网,看上去好像布尔战争之后就没有人碰过了。但昨天有个贱人秘书不知怎么的就去了,注意到弯曲的锁。现在他们已经清点了所有的文件,发现塞缪尔的不见了。”
“你把原件发给他们了?”厄克特惊讶地问道,“你没按照我说的,复印一下那些有趣的部分,就发那一点儿?”
“弗朗西斯,文件有我胳膊那么厚,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去复印呢。我也不知道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所以——就把全部文件寄给他们了。本来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现文件丢失的,可能时隔多年发现以后也会以为是放错地方了。”
“你他妈的绝对是个蠢蛋,你……”
“弗朗西斯,别吼我!”奥尼尔尖叫起来,“是我替你冒了所有的风险,你舒舒服服坐享其成。主席正亲自审问每个有通行证的人,只有我们九个。他说今天下午要见我。我肯定他怀疑我。我可不会自己一个人背黑锅。凭什么啊?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办事啊……”他抽泣起来,“弗朗西斯,这个谎我撒不下去了,我就是忍不了了。我要崩溃了!”
厄克特惊呆了,他意识到奥尼尔这些绝望的话后面隐藏的事实。面前这个筛糠一般颤抖着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抵抗力和判断力了。他已经像一面没有地基的老墙那样开始分崩离析了。别说一周了,单就这两天,奥尼尔也撑不下去,会失去理智。他正处在自己人生悲剧的边缘,即使轻轻的一点风也会卷着他坠入毁灭的深渊,而他会拉厄克特来垫背。
他开口了,用安抚而坚定的口吻,“罗杰,你太焦虑了。你没什么好怕的。没有人能证明任何事。你必须牢记,我是跟你站在一起的。这件事你不是一个人。听着,不要回办公室,请个病假,回家休息一下。主席可以等到周一。明天我希望你能来我汉普郡的家做客。来吃午饭,在我家过夜,我们俩好好把这事儿说清楚。就我们俩,你觉得怎么样?”
奥尼尔紧紧抓住厄克特的手,好像残疾人依赖拐杖,“就你和我,弗朗西斯……”他又开始抽泣,说不出话来。
“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要来我家。如果媒体发现领袖竞选投票前夕一个高级党内官员单独在我家做客,那可太尴尬了——我们俩面子上都不好看。所以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你的秘书都不能告诉。”
奥尼尔本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情不自禁地连打了三声巨大的喷嚏,让厄克特倍感恶心。奥尼尔根本没注意到,只是擦了擦脸,笑了笑,好像一条摇尾乞怜的落水狗。
“我一定会来的,弗朗西斯,相信我。”
“我能相信你吗,罗杰?”
“当然能了。就算杀了我,我也会去那儿。”
【十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天还没亮,厄克特就起了床。他彻夜未眠,但一点也不累。他一个人在家,周末妻子又出去了。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但这是他的选择,请她给他点独处的时间。她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怀疑他是不是要会什么情人。男人有时候就是笨得不可理喻。当然,他绝不会如此愚蠢,特别在这样一个周末,下周有那么重大的事情。
“不是的,莫蒂玛,”他轻声说,明白她的担心和忧虑,“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反省反省,走一走,读读书。”
“不管怎样都好,弗朗西斯。”她回答道,接着就离开了。
天色还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照射到新森林地区的上空。他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出猎外套,拉好皮靴的拉链,走进严寒的清晨,顺着贯穿埃默里顿村通向林德赫斯特的骑马专用道踽踽独行。地面的雾气缠绕在灌木篱墙之间,让鸟儿望而却步,也阻挡了所有的声音。这就像一个茧,将他和他的思想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他走了将近三英里,接着开始顺着一座小山的南路慢慢向上攀爬。渐渐的,雾气散去,太阳东升,穿透了湿润的空气。他从弥漫的雾气中直起身子,看见阳光普照的山那边正有一只牡鹿经过,在满含露珠的金雀花之间吃草。他轻手轻脚地躲到一丛低矮的灌木后面,静候时机。
他并不特别喜欢自省,但有时候他的确需要叩问自己的内心,挖掘自己的灵魂深处。他总会在那里遇到父亲,或是他的残骸。那也是在类似这样的一片荒野上,不过地方是苏格兰的高地,一丛丛黄灿灿的金雀花正在盛开,就在花丛之下,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他身旁是最爱的二十响伯帝步枪,是他的父亲传下来的,只打空了一个弹药筒,这样就足以爆掉他半边的头。这个男人真蠢,真懦弱。让整个厄克特家族蒙羞,让他的儿子至今内心扭曲,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只牡鹿年纪尚幼,高高地昂着头,嗅着清晨的空气。他有着船桨一般美丽壮观的鹿角,在初升的太阳下显得那样美丽。有着斑驳花纹的侧腹上留着一道深深的伤疤,说明它最近可能跟哪头雄鹿打过架,失败了。它还年轻,应该再多享受享受的。但厄克特知道自己没这么幸运,他正在参与的这场战斗将会是最后一场,这场失败了便再无风水轮转一说,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牡鹿没发现厄克特的存在,又靠近了一点,继续吃草。栗色的皮毛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短短的尾巴不断抽搐着。如果此时年纪还轻,厄克特可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欣赏眼前这幅风景。但现在他不能悠闲地坐着,想着自己父亲死去的惨状。他站了起来,离这头美丽的野兽不到三十米。牡鹿看到他,困惑地惊呆了,感觉自己应该早就被打死了。等回过神来,他往旁边一跳,瞬间撒开四蹄消失了。厄克特的大笑随着逃窜的牡鹿飘进了薄雾当中。
回到家以后,他直接来到自己的书房,没换衣服,拿起了电话。他给四家最顶尖的星期日报纸打了电话,打听到两家在写社评。一家扬起了支持塞缪尔的大旗,另一家态度不太明朗。不过,四家报纸都从不同程度上认为厄克特有着明显的优势。《观察家报》的民意调查专家现在已经成功联系了大多数执政党的成员,他认为这个判断确凿无疑。调查预测,厄克特可能会以百分之六十的选票轻松得胜。
“看起来,现在只有发生地震,才能阻止你获胜了。”《观察家报》的编辑说道。
“还有真相大白。”厄克特放下电话听筒,小声说道。
厄克特一直坐在书房里,直到听到奥尼尔的车停在屋外面碎石铺就的车道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这个爱尔兰人漫不经心地停下车,疲倦地走了下来。他走进门厅的时候,厄克特不禁注意到,与不到六个月前和他去俱乐部吃午餐的那个男人相比,眼前这位客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本身上那种随意的优雅变成了完全的邋里邋遢。过去潇洒桀骜的头发现在乱成一团,衣服皱巴巴的,领子没扣好,也全是褶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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