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你们家金宝聪明哦,他刚到我们行的时候,我拿这么厚一叠练习钞给他示范了一下,他练了几天就成熟手了。”中年妇女比划着说。
“还是你教的好,教的好啊!”
侯主席在他小女婿同事这桌招呼了一会儿,又是退退缩缩,进一步退半步地挪到旁边一桌去了。楚宁看在眼里,总觉得吴乐宝叫他太监一点都不过分。侯主席寒暄了一通走了。他一走,这桌上的人都忍不住地捂嘴闷笑,那个中年妇女用手指着楚宁:“你是我们徐主任朋友吧?我也见过你哎,”楚宁漠然的笑了笑,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这女人接着自我介绍:“我是徐主任的老部下,姓马,她们都叫我马大姐。你去过我们行,看得出来,你跟我们徐主任关系不错哎。”楚宁听了,突显一脸尴尬,他只是受郑凡之托跟徐华接触过几次,怎么自己又成了她的朋友呢?这时,马大姐把桌上的一包香烟拿起来:“来,抽根喜烟!”楚宁摆了摆手,他示意今天咳嗽。
“马大姐,你把烟拿给我。”这时,坐在马大姐对面的一个瘦男人说。
“凭什么?这喜烟是这酒桌上的,”马大姐说着,她眼睛默数了一下酒桌上的人:“这桌一共十个人,平均每人两支,”她撕开香烟的皮纸,麻利地挑开香烟包装纸的后屁股。
“小孩也算啊?”瘦男人问。
“当然算。”
“好了好了,别跟奎哥哄了,都给他抽。”坐在吕佳旁边的一个年轻女人说着,她一把夺过马大姐手里的香烟,扔给叫奎哥的瘦男人。
“还是小丽好!”奎哥双手接过小丽扔过来的香烟,开心的乐了。
“你就巴结他吧,你当他是领导啊?”
“哎呀,就一包烟,分什么呀。”
“哎!也是的噢,哪有办酒席桌上就放一包烟的呀,真没见过。”
“有就不错了。也真是的,他家也不是没钱的人,干嘛这么抠哦。”马大姐摇摇头,她不想再说下去。
按说,侯主席也不是普通人家,经济条件也不差,大女儿嫁的是政府部门的干部,二女儿是老师,虽说还没有结婚,但吃穿也不愁。今天,小女儿结婚了,她也是正儿八经国企里的会计,女婿是银行的职员,侯主席本人也是大修厂的老干部。虽说侯主席他老婆以前没有工作,后来也在大修厂弄了两间门面房,开着一家面条馄饨店,唯一的就是他小女婿金宝家是农村的,但他家也不是上无片瓦的人家。听说,金宝他爹也是村里干部,他妈还承包着好几百亩杨树林,也不是什么低保户,怎么会这么低调呢?马大姐和这桌上的人嘀嘀咕咕地议论着。那个叫奎哥的男人点上一支烟,他看了看手表,见开席的时间还没到,他伸长了脖子默数了一下,厅里一共摆了六桌酒席,这确实是小数,要是换了同等条件的人家,至少要办四五十桌才相称。不一会儿,侯主席小女儿同事的那一桌人也渐渐的到齐了,这时只见侯主席和一个精瘦的男人说着什么。然后,那精瘦的男人被侯主席推推搡搡的请到餐厅的中央。
这精瘦的男人姓孙,是侯主席的老哥,侯主席早年出来当兵的时候,老孙做过几年小学老师,这在侯主席的朋友圈中算是个文化人了。孙老师被侯主席推到餐厅中央,然后介绍说:“哎哎!请大家静一静,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今天特地请来的老哥,也是我们家小女儿的老师。今天,我们家小女儿办婚事,就请我这老哥说两句。”侯主席说完,他带头鼓起掌来。随后,来参加这婚宴的亲朋也跟着鼓起掌。
也许孙老师没有这个准备,他一下杵在餐厅的中央,但他想再推辞也推不掉了,只好拱手:“不敢不敢!嗯,既然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说两句吧!”这时,餐厅里掌声又起,鼓掌的人明显要比先头的多些。孙老师清了清嗓子,又拱手示意对这掌声表示感谢:“先头听老侯跟我说,说他小女儿小女婿都是学会计的,这好啊,生活就是要会算计,”孙老师说到这,话刚一停顿,酒桌上的人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孙老师忙补充:“这算计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算计,生活中的算计就是要计划着过日子。嗯,老侯的三个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从小就很简朴,先头听她爸跟我说,他们两人是去年认识的,确定关系以后,这两孩子就计划着婚礼不想大办,这在今天是极少的。为什么呢?我没有问过他们,我想这多少是我们老辈人艰苦朴素的精神传给了他们。所以啊,今天我要祝福他们,祝福他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祝福他们互敬互爱,比翼双飞!”孙老师的话说完了,餐厅里略静了一下,然后掌声起来,这掌声不知蕴藏着多少寓意和猜疑。
这喜酒吃了,吕佳和楚宁始终尴尬着,他俩只好听着别人侃着,心里却猜想着侯主席为什么要请他们。要说他小女儿是吕佳的同事,再加上他二女儿是他们的同学,但往日也没一点交往,下这喜帖真让他们忐忑。喜宴结束了,吕佳故意又和侯英聊了几句,侯英也没转什么话题,只是一个劲的感谢,这让吕佳更生疑惑,始终惦记着这桩事。
过了五一节,有十几户人家和拆迁办偷偷地签了协议,拆迁办的人为此大造声势起来。这时候,有人出来说风凉话啦:“我说吧,哪有胳膊能扭过大腿的,早点搬吧,早搬还能多拿点钱呢。自古以来就没见过有谁能斗过官的,这民不跟官斗,这道理还不懂啊。哎!幼稚啊!”
楚宁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但他也没生气。眼下,大杂院里的住户开始松动了,原先热情万丈的坚守声势,顷刻间也土崩瓦解了。院子里乱哄哄的,场景虽没有下放那会儿热闹,但也弥漫着一种无奈的高兴。吕佳在厨房忙着早饭,楚宁站在厨房的窗前,看着窗外如同逃难般的拆迁户,他不觉自嘲着自己:“哎!都说工人顶天立地,可如今怎么就这个怂样哦。”
“别感慨啦,我早就说了吧,你不信哎。”吕佳说。
“你是对了,可不应该啊。哼!真是咱们工人一声吼,三天不到就搬走啊。哎!悲也!”楚宁回头看了吕佳一眼,他悲感地说了一句,转身回屋去了。
第49章(2)
此后,拆迁办的说服政策又进一步奏效,战果也越来越大,一个接一个瓦解着大杂院里的住户,就像兵败如山倒似得快速。原本一百多户代表签名的公开信也成了一张废纸,楚宁只得无奈的收兵了。过了几天,似乎吴乐宝也支撑不住了,他风风火火的跑到楚宁家来,见面就泄气地骂:“妈的,难怪中国革命这么难呢,这才几天啊,你看这,哎!楚宁,你看还有必要再坚守了。昨天听拆迁办的人说,过几天就要停电、停水、停气了。这下面日子怎么过啊。”
“呵呵,真给吕佳说中了。”楚宁好无奈。
“她说什么了?”吴乐宝问。楚宁笑笑没有回答。吴乐宝接着说:“你还注意到钱老屁了?他可是一言不发,每天喝着小酒,不紧不慢的,好像拆迁跟他没关系似的。”
“哎?他在大杂院怎么还有房子?”
“有啊,他坐过牢回来,说他没地方住,厂里也不想得罪他,又给了他两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其实我从来就没看过他来住过。哎!现在想想,他真是有远见啊,就等着拆迁呢。”
“远见个屁,还不是厂里怕他反水,堵他嘴呗,”楚宁无奈地摇摇头:“哎!安德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如今这寒士也太窝囊了,是什么世道哦!喊了上千年了,也没见这天亮。”
“得,你也别感慨了,要不你我也学钱老屁,就是不搬。”
“我学不来,他是什么人啊?他上有靠得住的后台,下有能玩转的政策,你我鸟用没有。”
“这也倒是,钱老屁原来就是搞房子的,他外面的房子有好几套呢,能有什么办法。听说他儿子住的房子,就是他盖集资房的时候搞的,面积跟我们厂级领导差不多。”
“黑啊,这就是政策,全都是表面文章,什么世道啊。哼哼!难怪他是稳坐钓鱼台呢,原来人家早就吃透了政策,这才是高人啊!不信,你看着吧,他肯定是最后才搬,而且最后得到的条件肯定是最好。”楚宁刻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会做钉子户?”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他是什么人啊?人家当过领导、搞过拆迁、坐过大牢、受过大刑,懂吗?他现在是巴不得我们一起搬走了,就剩他一户,他才好跟拆迁办谈条件呢。”
“那我们也跟他学,飚时间。”
“得了,你我吃不了这份苦哦,还是搬吧。”楚宁无奈地说。
“就这么便宜了?”吴乐宝也没了底气,他脑子转了转:“楚宁,你认识人多,看看能不能找找人,通通关系啊。”
“你的意思是找找关系,跟拆迁办的人说说?”
“你看成吗?我家人口少,要按他们的政策,我只能拿一套房子。妈的,我以后还要结婚呢,总不能以后还跟我家人挤在一块吧。”
“你以前结婚的房子呢?”
“卖给沙彩凤了。”
“你那也不是你私房,怎么能卖?”
“哎呀,是私底下卖给她的。离婚的时候,我同意把房子让给她,但她得私下给我钱。哎哟,我本打算还要结婚的,想再跟厂里闹一套房子,哪知道老婆还没找到,这就拆迁啦,这事都把我急疯了。”
“你这个呆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哎!现在找谁通关系呢?”楚宁前思后想了老半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然后神秘兮兮的对吴乐宝说:“这官场上的人我也认不识几个,看来只有一个人能说上话。”
“谁啊?”吴乐宝问。
“徐华。郑凡那个官场上的女人。哎,难啊,我跟她也没有多少交情,还是为郑凡的事,跟她打过交道。哎!这也就是你的事,我硬着头皮试试看吧。”
“试试看吧。你约她,一切我来。”
“你来个屁。兄弟哎,这回也轮到我求人啦,还不知道人家给不给面子。”楚宁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兄弟,他只得低三下四的给徐华打了电话。还不错,这个女人不愧是场面上的人,她爽快地答应了楚宁的邀请。
事事都得求人,这是中国最具特色的文化传承。当晚,在东郊的一个会所,楚宁和吴乐宝宴请了徐华。大约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在会所门口停下。徐华下了车,她穿着一套靓丽的夏装,手里拎着一个很时尚的女包,虽说气质是一般般,但还是验证了人靠衣裳马靠鞍那句老话。看得出,徐华对楚宁的邀请蛮认真的,她像老熟人一样的对楚宁说:“哎呀,还让你楚教授亲自在门口接啊!真是不敢当,不敢当!”
“一个下岗教授,自知能力有限啊,请你徐主任聚聚,理应这样。你徐主任能给面子,我怎么也得亲自鞍前马后吧。”楚宁就坡下驴,也像老熟人一样的迎合。他本想问她去了一趟欧洲怎么样,但一寒暄起来,这话也没问。
“不要叫我主任好不好?你就叫我徐华。叫主任显得我多老似的。”徐华的脸颊微微红了,她和楚宁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包间走着,徐华轻声地对楚宁说:“你在电话里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今天给你请了两个真神来,还把拆迁办的强主任也叫来了,让他们给你现场办公。”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我本想请你就是聚聚,一见面就谈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好?”楚宁心里有点忐忑,但心里又很讨厌自己这幅德行。
“有事办事,以后聚的机会多呢。我以后请你,你可不要不给面子哟!”徐华话里有话,楚宁自然听得出。
“哎呀,你还记我的仇啊?允许犯错误的同志改正错误嘛。”楚宁没有回避她的话,而是诙谐的把面子挽了回来。
“呵呵!到底是教授,反应够快的呀。嘿!跟你说话就是轻松。”楚宁领她进了包间,服务员递上茶水。一会儿,前后脚来了两个男人,徐华给楚宁介绍:“这位是区政府办公室的楚主任,跟你是本家;这位是区房产局马局长,”楚宁跟他们两位握过手,徐华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楚宁,著名画家,我的好朋友。”楚宁拱手笑了笑。大家落座后,又等了好一会儿,强主任匆忙的来了。徐华见强主任姗姗来迟了,她劈头就批评道:“强主任工作忙啊,姗姗来迟,一会儿先罚你一杯。”强主任弓腰笑着点点头。开席后,徐华没有推辞,她大大方方的以组织人的身份说:“今天请诸位来,前五分钟不是喝酒,先请诸位帮个小忙,然后敞开来喝,怎么样?”
“徐主任,什么事啊?”楚主任装傻地问。
“这个忙只要马局长和强主任说句话,我们马上就可以喝酒了。不过,我今天请你这个政府的大主任来见证,也是符合工作程序的哟。”
“喝酒吧,喝酒吧!明天到我办公室谈,不就是拆迁补偿的事嘛,还说那么多干嘛。”马局长爽快地说。
“楚教授啊,你听到了吧,明天有什么事,你直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