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豆腐,楚宁也经不起小酒馆老板的推荐,自然也要了一盘。听小酒馆的老板说,来泰山游玩的人都要品尝这清香味美的三美豆腐,否则即使登了泰山,没品尝过三美豆腐,那也是一种遗憾。其实,这三美豆腐在泰山脚下的城里,无论是高档的饭店,还是街边的饭馆,这道菜是处处可见。小酒馆的老板见楚宁和张同是外地人,口音且又带点江南的韵味,他更是多说了两句,还不厌其烦的推销他自家酿的酒。
楚宁对泰山有一种别样的情结,上学的时候,他常听张同说起泰山,说这泰山是“天下第一山”。那时候,张同也没来过泰山,她也只是听她奶奶描述。后来,她偶然在楚宁妈妈那儿见到一本破烂的《小说月报》,读了里面徐志摩写的《泰山日出》,由此她对泰山又多了一种眷情。前些年,楚宁来过一次泰山,他对泰山的感受颇深,更是对唐代诗人李白写的“山花异人间,五月雪中白”的诗句深感色彩浓郁。
大约下午两点多钟,南天门又迎来一阵上山的游人。这时,一群男男女女围在小酒馆门前,先是品读门边上的对联,后又叽叽喳喳的照相留影。张同先是觉得这场景还蛮热闹,可一会儿又嫌烦了,她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眼示楚宁别在这小酒馆呆了,楚宁明白她的眼神。结了账,两人挨着石墙挤出人群,张同紧紧的挽着楚宁,生怕被围在门前的游人挤散。这是她第一次挽住他的臂膀,如同初恋时的柔情,旁若无人的轻履在回宾馆的山道上。他们在无言的回眸,体会着相互依恋的那种甜甜的味道。张同轻轻地依偎着他,她鼓起勇气问:“楚宁,如果我吻你,你能感觉到吗?”
“能!”楚宁想都没想的说。
“肯定?”
楚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用手臂用力夹了她一下手腕。张同心里暖暖的,她轻声地对楚宁说:“谢谢!”
“为什么说谢?”
“为什么不说谢?”
“你啊!怎么能让我丢下。”
“没事,你丢下我吧,我不会为你殉情。”
“哎!你就这样生活啊?”
“十年见你一次,我知足了!”
“成个家吧,别让我内疚。”
“别问我这个。我愿意!今夜我就在梦里吻你!”
“别胡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是个真实的故事。你还认识郑凡他小叔叔吗?原来是大修厂的技术员,你爸爸肯定认识他。”
“怎么啦?”
“他小叔真是一表人才,有郑凡那么高,模样也有点像。哎!他就是因为做了一个梦,蹲了十年大狱。”
“怎么回事?”
“文革的时候,他小叔跟几个同事吹牛,说他自己做了个梦,梦到跟田爱萍睡了一觉。噢,田爱萍就是田老西的姐姐。哎!她还揭发过我妈,就是她把在我家抄到的一本日记本上交的,害得我们家吃了十几年的苦。哎!这个就不说啦,说了更恨。听说田爱萍长的蛮漂亮的。他小叔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而且细节估计也够黄的。后来同事们就传,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田爱萍的耳朵里。你想想,在那个年代,有这种事纯属男女作风问题。这男女作风问题在那个时候还了得啊,轻的要挂牌游街,重的要一命呜呼哦,最后这事在大修厂越传越离奇,田爱萍实在经受不了这种流言蜚语,一天晚上,她换了身新衣服,写了一封遗书,跳长江大桥自杀了。”
“什么?自杀了?这么脆弱啊。”
“是啊,自杀了。后来,军管会就把郑凡他小叔抓起来。那时候公检法都瘫痪了,只有军管会的权力最大,怎么给他定罪呢,军管会研究来研究去,也找不到一条能对上号的法律条款来判他。最后,还是军管会主任水平高,他根据田爱萍那封遗书上描述的“梦奸”,给他小叔定了个梦奸罪,就判了他十年。”
“你说故事了吧?”
“不信?那你回去问你爸爸啊。”
张同不相信会有这等荒唐的事,但这故事是真实的,只是故事从楚宁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是他瞎编的,只是他想说这世间太荒唐罢了。
第41章(1)
在凌空的索道车上看泰山,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漂浮的云雾,茂密的山林,深深的山涧,弯弯的山道尽收眼底。他们乘索道下山,到了桃花源,眼前是桃树成林,清澈的溪水从曲桥潺潺流过,幽静而又世外。虽说这初春还不到赏桃花的最盛时候,但这里已是游人如织,明显要比山上的游人多了许多,也许是一连几日的绵绵春雨,把含苞待放的桃花点染得满树春意。此等佳境,又让张同萌生了在这里住一夜的想法。她不曾想到,泰山脚下竟存有这么一块桃源,美在成林成带,白的如雪漫遍山峦,红的如晚霞铺地,只有身临这桃花世界的人,才能真正理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诗境。在山野溪边,山路两侧,桃花更是云蒸霞蔚,笑舞风前,惹得游人停步在桃花丛中扶枝留影。
楚宁以前知道张同不太喜欢桃花,她觉得桃花过于妖艳,也过于招摇。但此时见她兴奋的样子,楚宁不解地问:“你不是不喜欢桃花吗?怎么今天见到桃花如此兴奋,还想在这住一宿?”
“谁说我不喜欢桃花了?你不记得了,有一回春游,我撇了一枝桃花,贾老师说我跟桃花一样妖,弄的我难堪死了,所以我就说不喜欢桃花了。其实,我很喜欢桃花,只是不喜欢把桃花和女人联系起来,好像一联系就似乎有一种暧昧的贬义。”
“呵呵!这不能怪桃花哦,桃花本身也没错,都是给文人糟蹋的,非要把这桃花和女人黏糊在一块。哎!自古人一句‘美人消息问桃花’,桃花的命运就色迷迷喽。”
“你还喜欢桃花呀?”张同抿嘴一笑。
“我喜欢桃花源。”
“哎哟!那是仙境。我看你啊,是喜欢桃花运吧?”张同一把将楚宁推到桃花树下。楚宁一下提防不及,他一把抓住树干,猛然间摇晃的桃树抖落了花瓣,飘落在他头上。
“那好喔,我就走一回桃花运给你看看?”楚宁追上张同,扭住她,跟她打闹起来。
“噢,好了好了!是桃花源,是桃花源,不是桃花运!”张同顺势倒在他怀里。
“傻丫头,这世间哪有什么桃花源喽,那都是文人做的梦。”楚宁放开她,掸了掸头上的花瓣。
张同一把紧紧地抱住他,怜兮兮地:“你就把这当成陶渊明的桃花源吧,好不好?我想在这桃花源住一宿。”
“那你不去北京了?”
“迟一两天没关系。”
“那好吧。”楚宁答应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山野溪边的小路前行。开阔的视野,满眼望去,处处是满眼含苞初开的桃花,全然不像是在泰山旅行。此地既无险峰又无苍岩,山是那么青,水是那么阔,山光水色融为一体,灵石异花相谐逗趣,俨然是江南水乡的情调。
三月的骄阳暖意融融,桃花映红了张同俏丽的脸庞,她像少女时的那样可爱,一路欢快一路清唱。眼前溪边的桃花是一树春色,情思缠绵着弯弯的山路,淋漓尽致的蜿蜒在桃林深处。他们一路欣赏着桃花,一边寻找着旅店。行至数余里,也未见一家旅店,楚宁问张同:“你真的想在这住一宿啊?”
“真想!”张同坚定地说。
“如果找不到旅店,那只能住庙了。”
“好啊!能和你住一回庙,也是别有一番情调哎!”
“那好,看看前面有没有破庙。”
太阳渐渐西斜,他们行至桃花峪口。楚宁远远望去,果然见到一处庙宇。走近此庙,几株桃花嫣红;进了庙门,虽见古柏参天,花草茂盛,但确是一座地地道道的破庙。楚宁见残宇配殿,香火稀落,唯有一新殿矗立在脚手架中,他对张同说:“这破庙不错,若在这住上一宿,终身难忘。”
“还真给你说中了,真是一座破庙,蛮有点寒意。”张同说。
“寒窑嘛,不破焉能为寒窑?”
“你去问问,有没有客房。”
“客房?我看够呛,能有马圈住就不错了,”楚宁一边说一边向后院走去。刚走到后院,这时有一个小僧出来,楚宁迎上前去,合掌恭敬地问:“小师傅,贵寺叫什么名儿?”
“阿弥陀佛,元君庙。”
“元君庙?还真是一座庙。”楚宁向小僧说明来意。小僧听后,让他们稍后,转身进后院去了。不大一会儿,小僧领着一位老僧出来,老僧看了看楚宁,见他衣着随便,头发蓬乱,看上去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老僧合掌问道:“阿弥陀佛,施主要寄宿?”
“是的。大师,不知贵庙可否寄宿?”楚宁恭敬道。
“本庙破旧,施主可随老僧去客舍看看,若能住,施主可便。”
他们随老僧进了东院,楚宁见庙院中有一块残碑,碑文只看见刻有明万历三十二年的字样,便问老僧:“大师,贵庙有不少年历史了吧?”
“相传建于元代,明清时香火还算旺,后来就逐渐废弃了。现在政府开始重建主殿了,有望以后能慢慢重修。”老僧边走边说,领着他们进了东院。这个院落不大,可院里的一松一柏两棵古树却十分苍劲,特别是那棵龙柏,估计已有数百年的树龄。老僧领着他们进了客舍,张同觉得蛮不错,就安顿了下来。
住下后,已是将近黄昏。楚宁和张同在院内随处走走,不由步入西院,穿过残垣断壁的罗汉堂,眼前是一个很小的小院,有陋室两间,大间为客斋,小间为僧室。虽说西院更是破旧不堪,但清静庄严,肃穆典雅,虽香火不旺却也烟香袅袅,佛韵阵阵,使人心情宁静,尘世不烦,似乎真的到了世外桃源。
黄昏日落,两人在庙里吃了斋饭,又散了一会儿步,便各自回客舍休息了。女眷的客舍在二楼,张同一人住在上面,一楼堆放着十几个老的石柱础和琉璃瓦,其余的也都是杂七杂八的建筑材料。楚宁住在女眷客舍对面楼下的平房里,这里原先是摆放杂物的地方,稍收拾一下,也能将就住人。楚宁安顿好张同,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才下楼来。他躺在木板床上,屋梁上憩着一溜子蝙蝠,叽叽叽叽的叫唤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又起来,独自一人又在院里溜达。走至后院,忽见有个小屋亮着灯,他好奇地向小屋走去。走至窗前,见安排他们的那个老僧正在习画,他便在窗前探望。老僧见楚宁到此,问道:“施主有何事吗?”
“见大师习画,不知能否赐教?”
“赐教不敢,老僧写写心境而已。请施主进来喝喝茶吧。”
楚宁深知佛门不乏擅长书画者。他进了老僧屋里,一盏悬吊的白炽灯映照在油黄的四壁,木板床上是一张打了补丁的草席,上面卷着一床粗布的被子,窗前放着一张桌子,桌边有两条长板凳,木质已经磨出木茎的凹凸,可见这桌凳已有年头。楚宁扫了一眼,桌上除了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外,再无奢物。老僧拉出长板凳来请楚宁坐,楚宁恭敬地谢过,老僧又去洗碗泡茶。不一会儿,老僧缓缓走来,他提着一把无盖的大茶壶,给楚宁倒了一碗茶。楚宁谢过,端碗品了一口,顿觉得苦涩焦香,丝毫没有一点春茶的清香。楚宁丢下茶碗,然后弓腰看了老僧桌子上的一张山水小品,不禁叹服:“大师的山水意境清朗,功底深厚啊。”
“施主过奖,贫僧看得出施主懂画。”
“大师过奖,我学过几年,远不如大师皮毛。”
“有幸,有幸。施主过谦。”
楚宁起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细细品读了老僧的笔墨:“大师笔墨深厚,想必研习过石涛山水。此画有胎有骨,有开有合,有形有势,现如今能有此境地的人不多啊!”
“贫僧只是写写心境而已,没那么深奥,”老僧合掌道。言谈之中,楚宁恭敬的向老僧请教书画。果然,老僧不凡,他自幼好书喜画,在世尘中不愿委曲求全,于是循迹佛门,出家为僧,寄情于诗文书画。此后,他一心向佛,年青时曾游历千山万水,得了不少名山大川的灵气,便以笔墨为伴。正巧楚宁也是自幼习画,故与老僧有了似曾相识之缘。虽然老僧生性淡泊,甘于寂寞,但他与楚宁谈及书画来,可谓是惺惺相惜。僧舍里,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微微晃悠着,先头那苦涩焦香的粗茶也越品越有了甜丝,他与老僧聊了许久,不觉已是夜半三更。离开老僧屋子,举头而望,夜空中已是满天星斗。楚宁见张同屋里的灯还亮着,心里有点放不下的感觉,他咳嗽了两声,不见张同反应,就以为她睡了。回到客舍,他把床板搬到能看见她窗子的门口,仰望着满天星斗和衣而睡。
寂静的庙宇幽森森的,使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灵。整个桃花源静静的,元君庙静静的,在这种大寂大静中,似乎满园的桃花都在夜风中飘散。这时,一丝山风从简陋的客舍吹过,楚宁心神不定的想去看看张同,但又觉佛门清静,不好随便,只得半梦半睡的熬到天亮。
第41章(2)
第二天清晨。庙里的钟声响了,惊醒了山林里百鸟欢唱,楚宁坐在客舍门口洗耳聆听,他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