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缆车落下去了,他们好像没有看清,又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二辆落下去了,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开始时每一辆缆车的坠落还有间隔,接下来就连成了串,再也看不清是几辆了……山谷里陆续传来着地的声音,每一次声音传来,大家的心都紧一下。
银子把保温瓶扔住窗外,飞快地发动引擎,探出头对后面的车喊:“老牛,掉头!”
身后的汽车引擎也发动了。银子缩回脑袋扳到倒车档,方向盘却不能动了。
“Colin,把手放开!”
“不能走。”
Colin的眼睛红红的,红得可以喷出血来。银子毫不怀疑如果他一定要走,如果此时Colin手里有把刀,他会把他杀了。
“你冷静一下,好吗?冷静一下!你听我说,听我说!”银子松开方向盘,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缆车掉下来了!我们上去也没有用,你听清楚了吗?如果我们还要?spanclass=yqlink》仙剑颐腔岜还鱿吕吹睦鲁翟宜溃≈挥形颐侵浪堑粝氯チ耍绻颐浅隽耸拢ゾ人牵克腔姑凰溃?p》
Colin的眼睛依旧红得可以喷出血来,银子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Colin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完全疯了,可是银子不能疯。Colin可以疯,银子不能疯!银子的左手慢慢地伸向座椅底部,那里有一个小灭火器。
“你走,我上去。”Colin的声音不大,会喷血的眼睛说明一切。
Colin的眼神飘向了空中,银子却已经听见缆车滚下山坡的隆隆声。他咬了咬牙,拎起灭火器,对准Colin的脑袋……
要说服一个被酒精控制的人,灭火器比嘴巴有效。
Lucky被庄美娴紧紧地抱在怀里,庄美娴被阿飞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手还机械地握着那个录音机。失去最后一丝悬挂之力,他们都听不到了呼吸。离断口最近的缆车第一个掉下去了,第三个才轮到他们。这十几秒的时间,他们确信那就是与人世最后的道别。
轮到他们了。失重状态把他们的心顶到咽喉,他们屏住呼吸,仿佛只要有一个漏气的地方,他们的心就会飞出体外。风从他们耳边呼呼地掠过,这是飞翔的感觉,却毫无美感可言。
“告诉我小曼,说我从来没有爱过她!”阿飞突然大声喊。
他相信在开口的那一刹,他看到了死神。所以他才要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他不想她因他的死而难过。况且,她早就知道他是该死的,那么她就更不应该再因他而悲伤。他没有想到夏天。这不是夏天的悲哀,而是丘比特的恶作剧,他们本该不爱。
“你说什么?”
风太大,庄美娴只听清了后面几个字。
第六章 空中芭蕾(9)
“……没有爱过她。”
她来不及再问了,她没有时间。他们着陆了。思维静止在落地前的那一秒,也许还有生命。
第七章 爱情遗失在斗牛舞中(1)
阿飞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是心电图“嘀……嘀……嘀……”,很有规律,强劲有力,隔了一会儿他才听到银子的呼吸。这么多年上下铺的兄弟,他听得出那呼吸属于谁。
他不着急睁开眼睛,可还是睁开了。他面对着窗,窗外已是一片艳阳,隔着淡绿色的百叶窗,他依旧分辨出那是阳光的温度,那是阳光的味道。窗头柜上摆着一束马蹄莲,雪白的颜色,圣洁美丽。他吃惊地看着那个花瓶,竟是铜的,像古装戏里的家什。
银子的身影就映在这铜花瓶之上,他正盯着显示器看。阿飞笑了一下,感动。他很想说几句笑话,开开银子的玩笑,轻松一下。死里逃生是好事,谁都不该这么沉重的。可是他刚要转身就觉得头很疼,发晕,发胀,脑袋里面塞的是粘稠的物质,总在荡来晃去。
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阿飞马上把眼睛闭上。他害怕此时进来的是夏天,没有原因,就是不想看见她,现在还不想。银子开了门。
“Dave,你来了。”银子悄声说。
“他醒了吗?”对方也压低声音。
阿飞偷偷地睁开眼睛,铜花瓶上显出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人显得有些呆板,不过和他的身份倒很配。银子回过头看了阿飞一眼,摇了摇头。
“他的检查报告出来。”Dave拿着一个病历夹。
“怎么样?”银子关切地问。
阿飞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Dave却沉默地摇摇头,阿飞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的胳膊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普通的骨折,一个月就可以拆下石膏。他的身体很强壮,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会只受这点伤。”
“他们很幸运,那棵树救了他们一命。”
“可是他的脑部……”
“Dave,我们出去说。”
银子感到Dave的表情不妙,生怕他说出什么被阿飞听见,便打断了他,推着他往外走,临出门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阿飞把眼睛闭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停了。门外的声音很小,却不是完全听不到。
“我们去你的办公室说吧。”银子说。
“不行,那里还有好几个病人,我一进去就会被他们缠住,没办法和你说话了,还是在这里吧。”
“他头上的伤……很严重吗?”银子忐忑地问。
“我知道你们是好哥们儿,所以……”
“Dave,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后面的话,阿飞听不到了,他却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嘀、嘀、嘀”的声音加快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银子的声音发抖。
“Dave,我知道你在美国呆了很多年,可现在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
“你可以去别的医院检查。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的检查结果肯定和我的一样。”
沉默。
“对不起,Dave。你知道我不是怀疑你,你是脑外科专家,‘大老美’都把你当神仙,我只是……”
“我理解你的心情。”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知道,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把握,我就会上手术台的。”
“他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难言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阿飞可以想像Dave是怎么摇头的。
“Dave,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这么小的一个东西,还没有樱桃大,怎么会……”
“银子,你冷静点!别吵醒病人。”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飞听着银子的声音忍不住有点鼻酸,有谁能够想像叱咤风云的戚先生竟会用乞求的声音和别人说话?
“让他开心。”
“他会很痛苦吗?”
“开始会感觉头晕、恶心;到了中期会间歇性失明,这是肿瘤压迫视神经造成的;再往后就是永久性失明;最后……”
“怎样?”
“还得看发展。”Dave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语气中没有一点希望。“如果压迫到中枢神经,就会成为我们常说的‘植物人’;也可能会突然颅内大出血,那样就……现在还不能肯定。”
第七章 爱情遗失在斗牛舞中(2)
过了良久,银子才缓缓地说:“谢谢你,Dave,你去忙吧。我想在这里静一会儿。”
阿飞沉沉地合上眼皮,想像着自己成为植物人,或者死掉的样子。不!那并不是最可怕的,那时他已经没有感觉,不懂什么叫害怕。可怕的是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有感觉的那段日子,那才是真正的可怕。世界是望不到头的黑暗……
现在,他该怎么办?去死吗?如果他有勇气,他早就做了,缆车坠落的一刹那他就该跳出去,摔得血肉模糊尸骨无存。他还不能死,他亏欠了别人那么多,他的死不是所有亏欠的完结,而是罪恶的开始。活着吗?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这生的日子还有什么味道?余生的第一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跳跃。庄美娴怎么样了?她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要让一个时日不多的罪人活着,却剥夺一个花样女孩生的权利?
着陆了,真的着陆了。睁开眼睛,太阳闪着光芒躲在云里。可是,它在!它在云里,它在那里,它不再掩藏自己,他可以看见它!
阿飞痴痴地看着它,看着它,不动也不想,只是那么看着它,看着阳光!
有那么一刹那,阿飞怀疑自己看到不是阳光,而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记忆中的世界应该是水做的,那里没有阳光。难道是到了天堂?怎么可能?像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怎么能进天堂?
头痛适时袭来,让他暂时忘记了思考,他习惯性地抬起右手,却疼得不能动弹,左手往脑后一摸,手掌上全是暗红色的鲜血。浑身开始有了知觉——疼,他突然发现庄美娴不在他的视线中!
庄美娴的半个身子悬在缆车门外,Lucky围着她的腿跳来跳去,样子很着急。阿飞直起身子往门口挪,想把庄美娴拉回来,却发现她的裙子一片殷红。他吓坏了,拼命把庄美娴拉回来,却不知为什么,缆车也跟着他一起摇晃。庄美娴被他拉回来,脸上胳膊上都有划伤,他有些心疼,紧紧地搂着她想回去的办法。就在此时,他一眼瞥到了门外——一片无垠的绿色,缆车落竟在了树冠上!
小Lucky大概以为到了陆地,这里有它熟悉的绿色,它向门口奔去,缆车也跟着一起倾斜,倾斜……
“Lucky!别动!”阿飞不顾一切地喊。
Lucky乖乖地退回来,可惜已经晚了。他们的人先掉在树上,接着又摔到地上,两个人都昏了过去。Lucky却如它的名字一样幸运,它跟着缆车一起掉到地上居然毫发无伤!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银子率领的搜索队就是因为发现了这只一瘸一拐的小野兔的腿上绑着阿飞的衬衫,才在它的带领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阿飞和庄美娴。
它确实应该叫Lucky,当之无愧。
回到病房时,阿飞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银子。
“你这小子不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着,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银子笑呵呵地捶了阿飞一拳。
“哎哟!”阿飞捂着胳膊大叫,也是一脸的笑,“臭小子!等我好了的,别忘了,上学时我可是拳击社的社长!”
“等你好了再说吧!现在可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
“你嘴巴真臭,不和你计较了。庄美娴怎么样了?”
阿飞盯着银子的脸,他脸上的表情不好看,似乎看起来很不乐观。
“她到底怎么样了?她不会是……”
阿飞不敢说下去了。他和庄美娴的接触并不多,也不十分了解她,但他知道她是一个积极乐观勇敢的女孩。她还那么年轻,她不应该……
“她还好,断了三根肋骨,刺穿了右侧一片肺叶,手术挺成功的。只是……”
“只是什么?”
“她流产了。我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这是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阿飞和银子都有一点不好意思。他们不是她的亲属也不是她的男朋友,议论这样的事显然不合适。
第七章 爱情遗失在斗牛舞中(3)
“孩子的父亲是Colin?”阿飞问。
银子吃惊地看着阿飞,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在那种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可是要他怎么回答阿飞呢?好在阿飞也没有继续问。
“她现在在哪儿?”
“就在你的隔壁。”
“我们去看看她。”
“你可以吗?”
“没问题,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而已。”
“可是你的头……”
“我的头怎么了?”阿飞盯着银子,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
“轻微脑震荡怎么了?”阿飞穷追不舍。
“也没什么,只不过会有点头晕、恶心,有时还会有点看不清东西。你不用担心,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银子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很轻松,阿飞的心却乱了。银子在隐瞒事实!可如果生病的人是银子,阿飞也会隐瞒的。有谁可以残忍到告诉别人:“你就要死了。”阿飞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而高兴,却又笑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也极少有人认为自己该死。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意把死当作惩罚。活着还有改过的机会,死了呢?就只有带着错误结束,永远是一个做错事的坏人。他没有机会了。
“我们去看看她吧,趁我还能看见。”阿飞轻轻地说。
门被撞开了,阿飞的一只脚还没穿上拖鞋就闯进来了一个浑身是泥的男人。
“原来你在这儿!”
Colin冷笑一声,冲上来抓住银子的领子。他好像从来不记得他已经在英国呆了三年多,应该有点绅士风度,他所有的举动都像是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小太保。银子那一下打得也确实重了些,让Colin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的停车场里,而银子那辆“领航员”就停在他旁边。银子的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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