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院骨干医生,夏副主任责无旁贷,自然不好拒绝乔不群,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上车前,乔不群忽又记起姓边的大学同学来,不知他出差回来没有,拨了他的电话。一听是乔不群,边副教授很高兴,说老同学来了,再没空也得见见面。乔不群提出去接他,边副教授说他骑单车来。现在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都产业化了,搞产业的还骑单车,这产业还怎么发展?乔不群当然不信他真会骑单车。到酒店刚点好菜,客人就陆续赶了来。秦淮河是乔不群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心情迫切,第一个赶到。还带了个朋友,说是省高院的鄢法官。乔不群当然欢迎,说以后有了冤假错案,找到鄢法官,就好摆平了。鄢法官说:“没事没事,我这个鄢姓和冤字音近,好多人都叫我冤法官,我最善于处理冤假错案。”
“鄢法官不仅有摆平冤假错案的能力,更有制造冤假错案的本事。”秦淮河坐到乔不群身边,盯着他仔细看了两眼,说:“不群好像瘦了些,是不是做了领导,工作太累?不过气色挺好的,一看就知官场得意。”又掉头去说李雨潺:“雨潺还是那么漂亮,而且比以前漂亮得更有内涵了,一看就知情场得意。”
那晚跟乔不群和小左打字牌,李雨潺还说过牌场失意情场得意的话,到了秦淮河这里,又换成官场和情场了。李雨潺脸上发烫,说:“你一来就官场情场的,是不是你做大记者的,场子赶多了,才满脑子都是场呀场的?”秦淮河说:“还真被你说准了,记者就是赶场子的,官场欢场商场职场会场饭场,哪里有场哪里就有记者,够你赶的。这场那场,说穿了都是戏场,大家都在场子里演戏做戏说戏看戏,叫做人生大戏场,戏场小人生。”
几个人正说着,边副教授匆匆赶到。进屋就直奔乔不群,抓住他上下打量起来,说他成熟了,老到了,男人味更足了,身上再也找不到书生气了。乔不群说:“刚才淮河还说,人生如戏场,这不是演戏演的么?”顺便把秦淮河他们介绍给他。边副教授又跟几位握过手,不小心将手上车钥匙掉到了地上。乔不群给他拣起来,说:“你不骑的单车吗,钥匙怎么是汽车上面的?”边副教授说:“现在偷单车的多,为安全起见,给单车配了把汽车锁。”
接着夏副主任和庄处长也到了。夏副主任也是自己驾的车,庄处长则带了个司机。省政府里面的处长是没有专车的,可庄处长管着后勤,用车方便。
乔不群将各位介绍过,彼此打打招呼,算是认识了。服务员已开始上菜,大家嘻嘻哈哈围桌而坐。几轮下来,停杯喝茶抽烟。免不了东拉西扯,拿些热门话题凑趣。大多是官场中的人和事,谁是谁的靠山,谁是谁的亲信,谁是怎么上去的,谁是怎么下去的,头头是道,活灵活现,仿佛亲身所历,亲眼所见。
酒足饭饱,各位离席,准备散去。秦淮河提出,乔不群和李雨潺好不容易来省城一趟,明天由他买单摆一桌,仍是原班人马,一个不能少。今天的聚会大家还算开心,秦淮河有此等美意,大家不好拒绝,第二天又按时赴会,欢聚一堂。
秦淮河回请了,边副教授鄢法官和庄处长各位也不好白吃,也都轮留做了一回东。现在提倡消费爱国,爱的是国,饱的却是自己肚皮,何乐而不为?反正不用拿自己娘家的钱,不是直接掏公款,也是间接找人买单,这国不爱白不爱。只有夏副主任,他是黎振球的主治医生,乔不群坚决不让他请,尽管他也有的是经费来源。
推杯换盏之际,时间倏然而过,桃林市的人代会渐渐接近尾声。这天乔不群三位吃完饭刚回到宾馆,小陈打来电话,说甫迪声已高票当选桃林市人民政府市长,代表们聚餐庆祝大会圆满成功胜利结束时,平时不怎么喝酒的甫市长为感谢代表的厚爱和支持,端杯将每桌代表都一一敬到了,一口气喝下八十八杯精品桃花河酒。黎振球和顾吾韦离开了桃林,市委政府又安排人力物力和财力,稳住破产停产企业下岗工人,人代会期间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甫迪声高票当选当然是在预料之中的,乔不群一点不感意外。祝贺过甫市长,又对小陈说:“你在甫市长身边,可要保好驾,护好航,别让甫市长喝醉哟。”小陈说:“今天甫市长精神特别好,哪里喝得醉?对了,他还要亲自跟您说话呢。”
乔不群一阵激动,双手将手机捂紧了。甫迪声爽朗的声音很快传过来:“不群吧?你辛苦了!”乔不群忙说:“领导辛苦了!这么重要的人代会,您要登台做政府工作报告,要参加代表团讨论,要答复代表意见和记者采访,比我辛苦得多。我真诚地祝贺甫市长高票当选桃林市人民政府市长!这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更是桃林市三万平方公里山山水水的佳讯,是桃林市一千多万劳动人民的福音!”
听这口气,好像不是人家甫迪声高票当选上市长,而是他乔不群高票当选上市长似的。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乔不群才想起只顾自己饶舌,领导还没发话呢,又说:“甫市长您看我,听说您高票当选上市长,激动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甫迪声这才笑道:“谢谢你的关心!”却避而不说自己高票当选的事,问起黎振球来:“黎老市长检查得怎么样了?没什么大问题吧?”乔不群说:“大问题应该没有,不过医院已在他腹部发现一个肿块。目前还属良性,如不及时治疗,有向恶性转移的可能。”
甫迪声说:“你告诉他,就说是我亲口说的,身体是第一位的,省城大医院条件好,他只管安心治病,把病治好为原则。黎老市长是咱们政府的老领导,桃林再穷,他老人家看病治病的钱还是支付得起的嘛。这段时间筹备和参加人代会,我天天待在桃林,忙过这一阵,一定抽空去看望他老人家。”乔不群说:“我一定转达您的问候和美意。”
要放电话了,甫迪声又嘱咐道:“黎老市长的病情已经明了,可留下黎大伟陪他继续住院治疗,你和小李可考虑先回桃林,新的工作在等着你们呢。”乔不群说:“好的好的,跟医院和黎老市长说好,我们就赶回去。”
甫迪声高票当选上桃林市人民政府市长,桃林人代会都结束了,乔不群和李雨潺的光荣使命已然完成,再在省城守着黎振球已毫无必要,即使甫迪声不发话,他们也会及时撤走的。不过这话从领导口里说出来,意义却不同了,那是领导对你们的关怀和爱护。
还有甫迪声说的新的工作,又会是什么工作呢?领导是不是已在考虑,再往你肩上压压担子?乔不群不觉浮想联翩起来,心头一乐,跑到李雨潺房里,搂着她狂吻起来。
留下黎大伟陪护父亲,第二天乔不群和李雨潺就坐上小左的车,回了桃林。
林处长和王怀信也同时赶了回来。与黎振球不同,顾吾韦到底年轻十来岁,肾病被排除后,再查不出任何别的问题,也只得出了院。也许是经历这番折腾,憋在心里的闷气已经消失,什么都看得淡了,当政工处着手办理他的退休手续,吴亦澹代表组织找他进行退休谈话时,顾吾韦不再对助调待遇耿耿于怀,什么要求也没再提。
二十天后黎振球要出院了,乔不群又派车把他接回桃林。隔日黎振球在政府大楼前碰见乔不群,紧紧抓住他的手,好久没松开,感谢他精心安排,送自己到省城医院查出腹部肿块,给予及时治疗,否则肿块一旦恶化,病情失控,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得知黎振球已回桃林,顾吾韦想给这曾经的同盟军打个电话,却怎么也提不起这个兴趣。两人从此再没任何往来,偶尔在楼下草坪里相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好像彼此从不认识似的。当初两人情投意合,打得火热,就是冲着甫迪声去的,现在人家已正式做上市长,自己肚子里的肿块也已消失,你再跟顾吾韦凑到一处,实在没有太大意思。
甫迪声没忘记自己是怎么高票当选市长的,特意把乔不群找去,说:“不群呀,你是政府办里最年轻的领导,能力也不错,我的想法,除分管纪检和老干部工作外,你是不是还协助吴亦澹同志,抓些文秘方面的工作?你本来就是笔杆子嘛。”
跟乔不群谈过话后,甫迪声又将吴亦澹找去,交代了乔不群协助他抓文秘的意思。乔不群是政府里头号笔杆子,又是自己的老下级,让他协助自己抓文秘,吴亦澹自然乐意,坚决拥护领导的英明决策。甫迪声又说:“亦澹你现在是政府办全面工作主持人,政府党组也在酝酿报送你政府办主任的材料,跟你过去做分管领导已不再是一回事。过去你主要分管政工和提案等工作,把这几块工作做好了,你就是合格的副主任了。现在你既然已成为政府办主要负责人,就得走一步看三步,通盘考虑政府办工作。比如干部问题,你提了主任,会留下副主任位置,那么谁来接班,你得给我参考参考。另外政府办还有些工作不错和资历较深的老处长,是不是该跟组织部等有关部门衔接衔接,再要一两个助调指标过来,给他们解决一下待遇?不群提纪检组长后,纪检监察室主任位置也一直空在那里,也该考虑一下人选了。还有老干部工作,这一年多来很有起色的嘛,今后工作任务还会越来越繁重,是不是要加强一下老干部处的领导力量?这些你给我拿个方案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吴亦澹被甫迪声重用,与这次人代会的召开不无关系。原来人代会还没开幕,吴亦澹就代替袁明清主持了政府办全面工作。早在袁明清被内定为副市长候选人后,他就根据甫迪声的意思,开始给吴亦澹移交政府办工作。按照惯例,既然已内定为副市长候选人,也就不可能选不上副市长,早移交政府办主任工作,双方都好早些进入角色,对今后的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敬请关注湖南文艺出版社《仕途》连载37)
《仕途》
肖仁福著
(连载37)接手政府办文秘工作后,乔不群更加忙碌了。
好在分管文秘工作与做文秘工作不完全是一回事。做文秘工作要自己跑腿搞调研,动手查资料,费脑弄材料,还要编辑信息什么的,处处得脑到嘴到手到,眼到耳到腿到。照领导的说法,要做到六勤:脑勤嘴勤手勤,眼勤耳勤脚勤。脑勤,转起来像机器;嘴勤,说起来像乐器;手勤,动起来像武器;耳勤,听什么像窃听器;眼勤,看什么像探测器;脚勤,跑人跑事像飞行器。分管文秘工作要求没这么全面,主要是宏观把握,出谋划策,拿思路,搭框架。比如给领导写材料,政府办里有的是笔杆子,像早先秘书处处长的赵小勇他们的材料都是拿得出手的,你只负责根据领导意图,认真把好政治关和文字关就行。主要看你嘴巴上的功夫,一方面要能把政府领导的意图准确传达给下面的笔杆子,笔杆子将材料初稿弄上来后,又能说出材料成功和不足之处,让笔杆子按照你提的意见进行修改;另一方面还要有些政治水平和文字水平,说得有理有据,说得人家心服口服。写材料的笔杆子也算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有些认死理,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即使当面不会抵抗,背后也会嗤之以鼻,心里瞧不起你。人家瞧不起你,你就会失去领导威信,对工作的开展自然不利。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一些文化层次不高,不太懂材料的领导,生怕对付不了这些臭知识分子,还轻易不敢分管文秘工作。
乔不群写领导大报告出身,属于政府公认的头号笔杆子,领会领导意图,琢磨材料好坏,是他的拿手好戏,现在回头来分管文秘工作,熟门熟路,自然是小菜一碟。也就得心应手,还能腾出时间来兼顾老干部和纪检监察方面的工作。不过尽管如此,笔杆子们有时也会暗中跟乔不群较较劲。不是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么?尤其是这两年乔不群进步算快,同是以谋文为业的笔杆子们瞧着不舒服,不免心生嫉妒。尽管大家都说乔不群文章不错,号称政府一号笔杆子,可也只是口头表扬而已,并没谁发过他一号笔杆子证书。
既然乔不群手上没有一号笔杆子证书,你又用什么证明你的文章就在人家之上呢?既然文章不见得在人家之上,你又凭什么早早爬上副局,做上纪检组长还嫌不够,又成为政府办副主任,来分管咱们同是谋文为业的笔杆子呢?不过话虽这么说,到底官场不同文场,文场里的作家都是个体户,作家们张嘴吐了口水,动手打了架,转身走开就是,谁也不必回过头来理谁。官场里的同事关系,上级和下级关系,领导和被领导关系,那是工作关系,想躲都没法躲开,彼此看着再不顺眼,甚至拍了桌子,砸了烟灰缸,骂了朝天娘,一旦遇上彼此相关的革命工作,还得暂时撇开恩怨,乖乖走到一起来,谋事合作。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