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乐乐佩服到傻眼。好厉害,速度这幺快,难怪他都不会流眼泪。哪像她,切没两刀就感动得涕泗纵横,不得不逼他找出泳镜借用一下。
'安阳你为什幺这幺会做菜?'
'一个人住久了自然就会。'他在拍打肉片时,同步处理香料的调配,调整炉火上火候,搅拌汤锅。'你的米该倒水了,再洗两次左右,直到洗出来的水没颜色为止。'
'你好厉害喔,什幺都会自己弄。'
'你更厉害,什幺都能叫别人去替你弄。'
'以撒说你有拍卖会的事要跟我说,却一直拖一直拖。到底是什幺──'
'等一下!'他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怒吼,但,仍旧为时已晚。
乐乐一古脑倒掉洗米水的同时,也把米给倒掉一半,全塞在排水口的滤网里。
'啊,糟糕糟糕。'倒得太快了。
'不要挖!'他忍无可忍地抢走米锅,以防她把排水口前挖起来的米丢进去。'你去外面等我,或者你去楼下等我,或者你去巷口的漫画出租店等我也行,饭好了我会去叫你。'
他极力捺着性子轻声细语,以免伤到她破坏性十足的一番好意。
'可是我想帮忙……'她真的很诚恳地在悔过了,真的。
'我这里不需要任何帮忙。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我自己的料理节奏,不太适应别人的参与。'
'喔。'她失落地退到一边去,看他收拾残局。'那我可不可以在这边跟你聊天?我保证我绝不会动手的!'她赶紧宣誓。
他闭眸长叹,冷静好一阵子才睁眼。'很抱歉,我会分心。而且厨房很危险,不适合聊天。'
她望着古朴的进口地砖半晌,不多辩解,抿着小嘴卸下围裙,便离开他不可侵犯的圣地。
他无暇注意她人跑哪去,只忙著有效率地处理她开出的各样菜色。糟,没有荷兰芹,只好用紫苏代替。米被倒掉半锅,不够两个人吃……改成海鲜意大利面好了,他记得还有一包鱼贝类专用的细条意大利面。牛油、橄榄油、胡椒、白酒。这半锅不多不少的米干脆用来煎锅巴,加上日式酱料、海苔屑,给她当点心。或者用来做米布丁……
蓦地,他在井井有条的忙碌中停下一切动静,寂然杵在原地。
感觉不对劲。
但是,并没有什幺不对,一切按部就班,全照他的安排进行。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炉上高汤呼噜噜地滚着,一切材料全切好搁着,餐具他也选好配好备妥了。什幺地方不对劲?
他并没有内疚。他先前对乐乐的响应很妥当,不会伤到她的自尊或感情。虽然小有混乱,但局面也都迅速地掌控回来,回复到他的有效管理之下。那此刻奇怪的感觉是什幺?
眺望厨房外的露天屋顶花园,不见她踪影,也许跑到楼下睡觉去了。但他下楼找人时,家里一片寂静。恐怕她是窝到巷口的漫画出租店去也。
他淡然吐息,折返楼顶的厨房。
一道道美食的芬芳,随午后晴朗的凉风逸出。他撑手在流理台前,颓然垂首。
这并不是他要的状况,但他似乎总会落入类似的僵局里。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也不了解该怎幺处置。
他如果够诚实,就该承认自己很不想由乐乐口中听到以撒的事。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自卑。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内疚。
他与以撒有着微妙的男人默契,不会像女人那般事事点破,赤裸表明。以撒不曾对乐乐被他抢先娶走一事发表过任何意见,但他很清楚,这并不代表以撒就没意见。
可是他倦了,疲惫得不想再当任何人的依靠,他也想放下一切地去依靠某个人。
乐乐虽然娇小无比,内在却有强大的灵魂,有他失去的活力,有他遗忘的率真。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掌握住她,不知道自己会有这幺直觉的渴望,难以用理性解释。
他更烦透了心理医师花稍的牵强附会,拿他的过去局限他的未来。
他几乎是把乐乐'骗'到手的,利用她的生嫩、她的容易看透、她的容易揣测,
把他们俩紧紧绊在一起。他虽然策略成功,却永远不安。
某种担心会被她看到丑陋本性的恐慌,让他愈是与她亲近,就同时吊诡地愈是与他疏离。
你和她还在过新婚分居生活?
你无法保证被你冷落的小人儿不会又跑回老家去住。
我的学生音乐发表会,你能来吗?
我想跟你一起看电影。
安阳、安阳!
想到她开开心心的呼唤,很少跟他斤斤计较的神经大条,强硬的个性却给他最乖巧的顺从,他的心揪成一团。
他撑臂在流理台边,绝望地垂着痛苦的容颜。
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改变自己、很努力地经营这个小小的新家庭,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就是会绕回最糟的那一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要怎幺样才能安安心心地和她一辈子经营他们的小家庭?
别说未来,他连他和乐乐的现在都掌握不住……
'喂!你弄好了没啊?!'
一句娇愤抱怨,将他的深幽沉溺惊破,愕然抬望。
'我等得饿到半死,你却在厨房闲闲打瞌睡?'气得乐乐小脸肥嘟嘟。'如果你这幺累,我们吃泡面就好了嘛!'
既然累,又坚持要忙,结果害惨了她的胃。
他一直瞠着楞眼直瞪她,像是不太相信她的存在。
'呃……'完了完了,她应该先在路上把棒冰吃完再回来。现在吃到一半的赃物正拿在手上,可又把他给惹毛。'这、这个……是我特地去买来待会饭后吃的点心喔。'
她赶快阿谀陪笑,拎起另一手那袋五味杂陈的冰淇淋献宝。
'我有帮你买卡布其诺口味的棒冰,还是你喜欢吃红豆粉粿的?那个番薯冰淇淋是我的,可是如果你真的真的很想吃的话……'她勉强地一咽口水。'可不可以请你自己去买……''
抱歉,她还没贤慧到甘愿牺牲小我。
响应她的,是一个莫名环来的激切拥抱,几乎令她粉身碎骨。小脸被埋在伟岸的胸怀里,紧密得毫无喘息的余地。
这是干嘛?买个棒冰有必要感动成这样吗?
可是给他抱住的感觉太幸福了,他的味道也太迷人太好闻了,没办法,只好任他摆布啰。
他极度焦躁地紧拥怀中柔软的小身体,有如随时都会失去。平顺遂的日子中,他们就已经有许多危险争执。若是连平静的日子也没有了,他还有哪一点能保住她?强硬地将她留在身边?
'安阳……'能不能先让她放一下棒冰,不然铁定会给他抱到融化。
他当初就是以商业合约扣住她。若是没这合约,他们的婚姻有坚固到足以支撑彼此的关系吗?
'你先放开我,让我把棒冰……'
他霍然放手,改按在她双肩上,眼神凌厉。
'我有拍卖会的事要跟你说。'
她傻眼,被他逼人的气势慑住。'好啊……有什幺事?'
'这次拍卖会对安家来说十分重要,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这她知道,她也有在为这事天天向天父祷告,希望一切顺利。
'所以,我们决定删掉你的演奏部分。这次的拍卖活动,你不必参与。'
合约中止,她不必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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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音乐教室学生的新年音乐发表会,说是给学生一些舞台经验也对、说是鼓励学生继续学习也对。对家长来说,这可是大秀特秀自家宝贝的好机会。所以会场两百多个座位,挤得人山人海,热闹烘烘,几乎全是熟人来捧场,没几个是专程来听音乐。
'要变更演出顺序,不然会开天窗!'
'十二号的学生还没到吗?我打手机联络也不通,是还在路上还是临场落跑?'
'不要让他们随便上台献花,那样场面会很乱!'
'康老师,为什幺节目单上我儿子的曲目会是原来那首?不是说好要换成爱的克莉斯汀吗?'
'拜托,那首曲子我听了就好想吐。'另一名学生已经紧张到口无遮拦。
'你说这话什幺意思?你哪个老师班上的?!'
'对不起,请保持安静。请保持安静!'结果叫人保持安静的乐乐反而吼得最凶。'请你们保持安静!'
没人理她。
可恶,搬张椅子来。看她登高一呼,吼到他们头壳爆掉!
'请各位安、安──'她猛然爆咳,嗓子哑到不行。
噢,要命,发表会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喊到倒嗓了。
后面的准备室再这样吵下去,前面的大厅也不可能静得下来。这次租借的演奏厅实在有够简陋,果然便宜没好货。
'与表演无关的人员,请现在就离开准备室──'
'小加!'气疯乐乐。'你在干什幺?'
她懒懒耸肩,麦克风搁在嘴边道。'帮你广播清场。'
'把那个小型扩音机给我拿掉!我这里又不是菜市场在办成衣跳楼大拍卖,你用那种东西广播像什幺话!'
'随便你。'好心没好报。她东西随手一甩,走人。
'乐乐,要准备开场了。'
'好。啊!叶老师,你有没有看到梅丽?'
'好象到一楼去等老板。'
'那麻烦你顾这里,我到外面准备主持人的开场。'
'OK!'
每个老师忙得团团转。不只自己忙,更把自己的家人和男友全拉来做义工。混乱
之际,有点分不清哪些是工作人员,哪些是来宾。
直到主持人上台暖场,开始了第一位学生的演奏,场面才逐渐控制住。
乐乐严阵以待,监督音控室,关照灯光师,同时还得分神注意断断续续迟到来宾引起的小小嘈杂。这些还是小意思,等到排在前头表演的学生结束下台后,有许多家长会很不礼貌地当场率团走人,毫不尊重后面的其它表演者,那才真正麻烦。
她知道她无权硬要那些家长留下来听完整场发表会,但这是礼貌问题,至少要让学生明白什幺叫文化素养,而不是傲慢地净想展现自己。
同事们赞成她的看法,但不觉得她的方法可行。人若要走,留也没用,对艺术表演的尊重不可能像她这样说一说就会有效果。
她不管,反正她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蓦地,黑压压的观众中,有一名女子回头朝她这方偷偷挥手,笑容可亲。
啊,秘书小姐露比!乐乐好高兴,赶紧也偷偷挥手。但是露比随即比出奇怪的手势,令她不解。顺着露比改而朝左侧墙角比画的方向望去,她愕然怔住。
安阳来了!
她没看错,那个巨大的身影绝对是他,再暗她都认得自己的老公。他不是一直说他没空吗?怎会突然跑来?
想到上礼拜他们才终结的合约,她不自在地转回脑袋,心不在焉地观望舞台,维持会场秩序。
合约虽然中止,但酬劳我们仍会照付。
这话实在太差劲,气到她那时抡起整袋棒冰摔他。她知道安阳是很客观地在谈公事,但她在情绪上,就是无法容忍他的卑劣说法。
她哪时在乎过酬劳了?他根本没有搞懂她真正在乎的是什幺。
表演的机会吗?错。出名的机会吗?错。自我满足的机会吗?错错错!
如果用嘴巴说得出来,她就不必用钢琴表达了。既然已经用钢琴表达,人还是不明白,那又何必再浪费唇舌去解释?
她没有钱,但再多的钱也比不上她的尊严。
'真可怜,哭得好惨。'小加痞痞靠在安阳身旁的墙面上,和一同遥望黑暗海洋一般观众席的另一岸。'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乐乐这样哭。'
安阳听若罔闻,只专注地揪心凝睇远方的泪人儿。
她高傲地在幽暗角落望向明亮的舞台,仿佛尊贵的女武神,捍卫着她的领土,凛然不可侵犯。
但她的眼是湿的,脸是湿的。她既不惶惶失措地掩饰,也不羞愧地急急拭去,而是大大方方地任它流,毫不跟自己的软弱妥协。
乐乐。
他蹙紧了眉心,深瞅她倔强的侧面。自从那一天,他们就完完全全地进入分居状态,他住他那边,她住她那边,不相往来。必要时,她会刻意提早出门,硬是避开他的开车接送。
他后来曾慎重跟她提过,如果她这幺渴望这样的演奏机会,他可以为她安排与其它知名的艺术中心合作。结果,反而更糟,气得她痛声大骂,当场撵人。
他不明白。啊,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个世界有够爆笑'小加咯咯咯。'有很多像黄金一样宝贵的人,却被人看做是大便。这两个虽然很像,可是价值完全不一样。我这样说虽然有点毒辣,但是我八年前跟乐乐在莫斯科时,真的亲眼看到一堆连大便都不如的人。'
'你们一起去旅游?'
'去参加柴可夫斯基大赛,不过我是代表美国出赛,乐乐则是从台湾去的,不太一样。'她神情逐渐疏冷。'乐乐就是在比赛中觉悟,她不要走这条路,从此以后过着不一样的生活。'由超级新星过回平凡老百姓的日子。
'她以前没打算当钢琴老师吗?'
'至少我没想到她会当这种的。'小加以下巴比了比场内暗暗忙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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