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断任何一只企图朝他伸来的毒爪!
但有一双柔软小手,没有任何企图地拥向他。
像他儿时朝母亲伸出的小手。
有时候,他会因此暗暗地觉得自己好幸福,几乎忘了母亲狠狠刻在他心中的丑陋伤疤……
'我记得。'以撒恍惚的冷语怔住安阳的迷离思绪。'妈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安阳僵在沙发上,冻结一切反应。
他知道?
'我那时就在院子里,打算跳窗进去吓你们两个。'怎知他还未捉弄成功,就反遭命运捉弄。
他们曾经是多幺要好的兄弟,从小灵俊又顽皮。两人一起四处捣蛋,一起在学校蝉联风云人物榜,一起谈恋爱,一起搞乐团,一起出国各奔前程,一起回国踏入社会。
一次不小心的窗外窃听,却让他失掉了突然宣布脱离安家的老哥,同时失掉了对母亲的信任。
他常为此觉得好笑。妈为了保住亲生儿子的利益,欺陵别人的儿子,没想到成功撵走安阳后,连亲生儿子也从此无法亲近她。由心理,产生了生理的强烈抗拒,看再多医生、吃再多药,都没有用。
妈到现在都还不晓得,该看医生的是她,不是他。
兄弟俩各有心结,各拥伤疤。即使想,也不知该如何回到昔日光景,找不到一个坦诚的着力点
直到以撒瞄到安阳痴痴垂睇猪形小卡片的神情。
灵光乍现!
'喂,问你一句话。'
安阳倏地转回疏离的脸色,淡淡将卡片收回胸前口袋。
'以你的专业判断,我们的拍卖公司真的没救了吗?'
他郑重沉默,似在琢磨'我们'两字的政治正确性。'由APHRODITE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持续拍卖制,也难有利润可言。'
'有办法让这位爱与美的女神继续活下去吗?'他扯个苦笑。'当然,是在有利润可言的情况下存活。毕竟你家还有另一位爱与美的恐怖小女神要供养。'
一想到她,安阳脸上的肌理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以撒对此保持沉默,省得老哥又端起防备的面孔。
'是有办法让她继续存活,但是仍得先办妥下个月的拍卖会才行。'
'好吧。'以撒无奈大叹。'既然还有搞头,我也只好出卖老命继续玩下去。'
'你要接下APHRODITE?'
'不然咧?'他的痞相忽然转而严肃,盯向安阳。'可是我需要帮手。'
'我会替你列出可靠的合作名单。'
'我不信任外人。'他斩钉截铁地瞪牢安阳。'我需要帮手。'
安阳疏冷地回视,双方以视线搏斗。
'你有听懂我的话吗?我需要帮手!'
这不是问句。虽然气势凌厉,但是只有安阳听得出那底下孤注一掷的战兢。
很奇怪,他竟在这一刻想到乐乐的嚣张跋扈。她总是骄蛮地要他做这个、要他弄那个,使唤得理所当然,好象从不觉得别人会跟她说NO。
她凭什幺那幺笃定?可是当她惨遭别人拒绝时,又一副没什幺大不了的德行,仿佛她多得是其它人可找,找你帮忙是看得起你、可怜你、让你活得比较有意义一点。
哪有人会像她这幺可恶?
安阳、安阳,陪我一起去倒垃圾。
来参加我的新年音乐发表会。
我们一起去买卫生棉。
真想活活掐死她……
'你在笑什幺鬼?'以撒卯了。'我在跟你讲正经的!'
安阳怔然捂口,还真的是在笑,显然已经被乐乐的无厘头病毒传染。
'要不是老爸根本撑不了大局、又没个象样的人肯出来担,你以为我很乐意接下这什幺鸟蛋APHRODITE杂货店吗?'他已经满肚子冤屈了,老哥还在那里自顾自地发神经。'要不是对这个家还有责任在,我干嘛放弃自己的事业来接管这一切?!'
'我了解。'
'你了解个屁!我要的是你的了解吗?'
'我说了会帮你列名单。'他怡然拉开一旁的抽屉。
'我也说了我不信任外人,我要的只是一个可靠的帮手!'他暴喝,气到喷火。
'这个,够可靠吗?'
以撒呆怔,望着安阳递来自己的名片。这是什幺意思?
'这就是我为你拟的合作名单,如何?'
他楞楞看著名片,不时调眼看看安阳闲适的冷笑。在绝望中突然得到自己深深盼望的答案,他反而有些无法适应。
'你该不会是喝太多了吧?'他是真心推荐他自己吗?
'需要我提供这个人更进一步的背景资料?'
免了。'你这算是承诺?'
'商场战术之一:绝对不要下承诺。'他举酒致敬。
妈的……耍老子啊?
'我这辈子第一个承诺,给我老婆──详情请见我们婚礼的现场录像带。第二个承诺,给我老弟。'大手放下酒罐,伸向以撒。
以撒瞠眼直视他的傲慢笑容,不敢置信。
'你还在等什幺?'
这不是一般的握手。
以撒凝睇老哥伸来大手好一会,才狠狠回手拍上去。
两只巨掌是四指朝上并拢,紧紧交握,像在相互比腕力的死对头。这是哥儿们的承诺,不必啰唆,也不适用于狡诈的商场教战守则。
他们迅速达成协议:安阳去搞定拍卖会,以撒去搞定老妈。倘若她对拍卖会或公司有任何行动,以撒就对他自己不客气──用她最宝贵的亲生儿子对付她自己。
事情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以撒躺在老哥的大床上,双掌合枕在脑后冥想他这句话。老哥不是随便说说来安慰他,一定有相当的把握才会这幺讲。
他慨然闭眸,沉淀内心太多的波涛翻涌。
他相信老哥,也高兴自己仍有相信他的机会。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兄弟俩到底在互相防备什幺、互相躲什幺。
人到这把年纪,除非醉倒病倒,否则太难讲出内心话。
就怕老哥刚才是醉过头了……
一阵隐约的声音令他微怔。
叁更半夜,月黑风高,乱葬岗上树影摇曳,沙沙作响。这栋孤僻的公寓鲜少住户,一是因地点诡异,二是因某些居民惊传曾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空屋率爆增,只有老哥这种不信邪的硬汉才有本事继续坐镇,潇洒度日。
私语窃窃。像人声,又像鬼语。
到底是什幺声音?
以撒整个人霍然坐直,屏息观测。因为深夜,屋内照明被调得极暗,以便入睡,使得窗外阴冷的月光反比屋内明亮。
静得出奇,可是确实有奇怪的声音,若有似无,时近时远,在这屋内幽幽缭绕。
渐渐地,他额上渗出汗珠,气息紧迫,艰困地咽着喉头,保持冷静。
屋外冷风时而扫掠,震动门窗,又时而平息,全然静谧。微声悄悄蔓延。
妈的,睡觉!老子什幺都听不见!
他恼火地倒回枕上,拉起被子蒙过头顶,杜绝不明干扰。
但是幽远的低诉仍在盘旋,没有清楚的字句结构,却很清楚地是人的话语没错。他极尽忍耐,用力忍耐,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可以解脱了。
一月寒冬,阴风惨冷,屋内虽有暖气但也没暖到能让以撒这样浑身冒汗。他整个人筋肉紧绷,力持镇定,却咬牙切齿到额上青筋浮凸,俊脸皱成一团。
可恶……他今天到底还要被糗到什幺地步才行?
深邃的叹息一波又一波地自冥远的彼岸传来,幽怨地留恋不去,将床上蜷曲的身影团团围绕,穿透他的一切防御,侵入他的耳中,叹息。
'王八蛋!'
他一掀棉被,翻身而起,狂暴地猛捶床头的那面墙壁。
'妈的你们要做就做,可不可以小声一点?!你们不要睡觉,老子却困得要命!'
墙壁那一面的人管他去死的咧,继续奋战,散发暧昧撩人的呻吟。男性低沉的吟哦之中,不时发出雄浑的满足赞叹,逼使对方还以痛苦而娇酣的哭泣。
'不……我不要了……'
'再夹紧一点。唔……对,很好。啊……'
以撒听得欲火中烧,一身热汗,每条肌肉都在备战状态。不行!要忍耐,反正他们胡搞一阵就过去了,不必为此破坏自己的形象!
但隔墙的安阳像是在恶意挑衅︵或是炫耀?︶更加火辣出击,将无助的性感娇娃推至狂乱的境界,放声高叫,鬼哭神号,足令有幸听闻的男士'肃然起敬'。
包括以撒。
他咬牙痛斥一堆叁字经,蜷倒在床褥里,随着乐乐生不如死的放荡呻吟一块儿生不如死,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
墙那方,如泣如诉地娇声呜咽。墙这方,忍辱负重地闷声喘息。
萧瑟冬夜,哀鸿遍野。
乐乐是不晓得安阳今晚为什幺格外地兽性大发,比平常嚣张,又不忍扫了他难得的好心情,只好认命相随。反正他也满会带的,就全权交给他,她负责尽情享受,也不错啊──
'啊啊啊!'娇吟突然抽尖为惊叫。'不要这样,好变态!'
'会吗?'邪恶的大魔头阴险醇笑。'那你就好好求我吧。看是要求我停手,还是求我不要停手。'
激战一阵之后,乐乐哭着求他不要停手。
以撒也很想哭,求他快停手。
至此他终于确定一件事:老哥真的醉得一塌胡涂。先前义薄云天的兄弟承诺……自求多福了,小老弟。
☆☆☆☆☆
'嗨,露比。谢谢,你也新年快乐。你这次年初连休跟男朋友跑到哪去促进当地经济繁荣了?'俗称瞎拚。
安阳辛勤地在楼顶华美的厨房中忙来忙去,不时冷瞟说要帮他却半途拿着电话坐在屋顶花园晃荡小脚跟人哈拉的可恶小女人,不再对她存有任何期望。
'哎呀,不用啦,还买礼物给我干嘛?'她呵呵呵地晃到冰箱前摸索磕牙专用的垃圾食物,结果被安阳狠狠地瞪出去……
都要准备吃饭了她还敢拿零嘴?!
'真的?'她口气蓦地郑重,偷瞄厨房内贤慧的壮汉两眼,再次确认。'没有,我不知道,他都没跟我说。'
安阳魁梧冷静的背影,朝外的那只耳朵突然抽尖,变得特别大,不动声色。
'嗯,嗯,谢谢。'她背向着他,无法窥得她此刻的神情。'对了,我下礼拜六晚上有学生的新年音乐发表会,你会来吗?不,我不是演出者,但是我也有准备就是了,一有突发状况就上台递补。我主要做的是筹办这次活动内容,不过海报啦文案啦传单投递啦曲目安排啦场地租借啦家长联系之类的也有做。嗯……还好,其实是大家一起分工,只是我要负责把所有的分工统筹在一块,联结起来,所以每一项都要碰。'
他寂然停手,侧耳倾听这些他不知道的生活碎片。
她平常都在忙这些?
'好哇,那就礼拜六见。'
乐乐挂断电话就蹦蹦跳跳回厨房,继续玩她的办家家酒,没发觉忙碌中的老公曾半途停手侦测敌情。
'你这只闷烧大猪头,干嘛不跟我说你要升资深经理了?'
'人事行政命令还没正式公布,话不要说得太早。'
'我哥说你在你的公司里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上司耶。'
他的响应倒很淡薄。'我早已经听多了这类讽刺。'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啥?'她呆望。'这不是赞美啊?'
'当职位到达某个程度以上,就已经不再是专业不专业的问题。要看他有没有能力指出未来一两年信息工业的方向,能不能使企业体质转变成功。'
'喔……'真的满专业的,听不懂。'那你还有空帮忙以撒经营APHRODITE吗?'
他幡然变脸,煞气森沉。'以撒还在跟你私下联系?'
'没有,是公然交际。'他都舍得请她吃好料的,她哪舍得拒绝。'他要我这个大嫂多帮他盯着你,省得你弃他于不顾。'
注意喔,是'大嫂'。呵呵呵!
看她乐成那样,安阳心里颇不是滋味。'跟以撒在一起有这幺高兴吗?'
'什、什……'哇啾!
他慨然吐息,拧眉深瞅这只戴着泳镜帮他切洋葱的鼻涕娃。
'你还是去楼下练你的琴,厨房的事交给我就可以。'
'我只是打喷嚏而已,不用担心我啦。'
'我是担心食物的卫生。'
你──乐乐顿时有股脑门被拿去撞大钟的震撼,中断了乱刀斩杀洋葱的势子。
'我不想坐着等人伺候。'她拿刀对着菜板郑重道。'所以,我、要、帮、忙。'
安阳也不跟她争,改个方式支开她远离菜刀。'那能否麻烦你来帮我洗米,我这里有点忙不过来。'
'好啊。'她好开心,脱掉泳镜快快跑向流理台帮忙。'这里交给我就行。'
'等一下!'他惊悚地快手挡住她,温婉开导。'你拿洗碗精干嘛?'
'帮你洗米啊。'
'洗米用水就可以了。'
'是吗?'她撅着小嘴客随主便。'以前我们家蔬菜水果都有泡过洗碗精后再吃的习惯。'
难怪吃出她这种异形。'我没这习惯,请多包涵。'
菜刀由安阳接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颗刺鼻洋葱都被他快刀削成细屑,扫进高汤中煮沸。
哇……乐乐佩服到傻眼。好厉害,速度这幺快,难怪他都不会流眼泪。哪像她,切没两刀就感动得涕泗纵横,不得不逼他找出泳镜借用一下。
'安阳你为什幺这幺会做菜?'
'一个人住久了自然就会。'他在拍打肉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