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毕竟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哪有永远不衰的世家?尽管送女入宫未必能在之后逃过清洗,但总是多了一张保命的符,秦夫人轻声叹息。
宴会结束,每位千金都得了清瑜的赏赐,清霜也不例外,上车之后她高兴地对清露道:“姊姊,方才宦官来传赏赐的时候,我和秦相家的女儿得的赏赐是一样的。”清露看着欢喜不胜的清霜浅浅一笑:“真是个孩子,这么点东西就让你高兴成这样?你该说,秦相家女儿得的赏赐和你得的是一样的,要知道你是娘娘的妹妹,身份是不一样的。”
清霜把快到嘴边那句,可我不是和娘娘一母所出的话咽下去,垂下眼道:“是,姊姊说的是,倒显得我没见识了。”清露轻轻叹了声拍一下清霜的肩:“这也怪不得你,娘这两年不大出门,你也一直都在家里,不然这个年纪是该被娘带出去多交际交际,好寻个好婆家的。”
这话让清霜顿时红了脸,清露又笑了:“女大当嫁,只是原来还好,现在你总是皇后的妹妹,这亲事颇有几分高不成低不就的。”清霜微微嗯了一声,清露看着她道:“今日宴会上娘娘也说了,要选几个女子进宫陪伴,倒不如你也进宫去。”
清霜的身子晃了晃,她是明白进宫陪伴是什么意思的,清露看着她缓缓地道:“你的婚事在外面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倒不如进宫去,一来呢娘娘是你姊姊,地位和别人不一样。二来你还小不知道,这后宫之中,有多少人盯着后宫之主的位子?娘娘现在纵然地位稳固,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男人总是会生点别的心思。更何况娘娘嫁的是天下主。现在我们家未雨绸缪把你送进去襄助娘娘,好过数年之后别家把女儿送进去分薄恩爱。”
清露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清霜垂下眼什么都没说,清露握住她的手:“你有什么好害羞的?娥皇女英自古有之,况且陛下乃天下主,岂是那些俗人可比。”清霜这才抬头看向清露,过了很久才慢慢点头。
看见她点头,清露更把她的手握紧些:“我知道你心里不大愿意,可是当日娘娘和爹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爹这些年尽力弥补娘娘也不愿多说一个字。你进去了,也能在娘娘面前说一些爹的好处,到时他们父女打消旧日恩怨,你岂不是头功?”
提到宋桐,清霜再次点头,爹对自己虽算不上十分疼爱,可也没曾亏欠了自己,毕竟自己不是男儿。清露看着清霜点头,知道这话有效,等到清霜入宫后慢慢站稳脚跟再说那些别的,毕竟时日还长,也不急在一时。
当褚女官听到清瑜下令让王秦诸家那几位少女入宫时候,不由微微怔住,虽然没有明示,但这入宫的含义是什么褚女官太清楚不过了。清瑜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是终于抗不住了吗?
心事有些沉重的褚女官走在太液池边,已经传来徐畅的声音:“褚尚仪怎么一人在此,还忧心忡忡,难道是对婚事有些不喜欢?”抬头看见徐畅褚女官笑一笑:“并非对婚事有些不喜,只是那日宴会之后,就听到娘娘招世家女儿入宫,我总觉得……”
徐畅笑了:“你当娘娘变了吗?”褚女官没有这么大胆只是不说话。徐畅手扶着太液池边的栏杆,看向远方:“我却觉得娘娘没有变,既然总有人想送女入宫,倒不如索性遂了他们的意。”褚女官惊讶地叫了一声,徐畅又笑了:“你我都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世家女儿受的是什么教导。娘娘虽出身乡村,但聪明过人又在凉州历练了那么多年,那些人家未免看轻了她,娘娘这个就叫将计就计,很快就会有个出乎人意的结果了。”
褚女官了然点头:“我在娘娘身边比你日子还要长些,这些竟没有你看得透。”徐畅看着远方那似乎永远不变的水面,轻声叹息,不是看得透,而是经过的事要多些,这位皇后,能够辅佐陛下登上皇位,岂是那些被算计蒙了眼的后宅女子可比?
或者,并不是她们不明白,只是太自信这些年的风雨不变,于是要挑战这位娘娘?看着徐畅面上时晴时阴的脸色,褚女官刚要开口的时候徐畅已经笑了:“你都是要做娘娘长辈的人了,还不快些回去忙着准备嫁妆,这些事都不用再管了。”
纵然已过了花信年华,褚女官面上还是露出羞涩之色,毕竟从没嫁过。徐畅心里又生出几分羡慕,但很快这种羡慕就消失了,经过那么多事,能到今日的地位已经足够,再想别的未免太不知足,况且太子聪明果断,能够照顾出一位好皇帝,所有别的俗世幸福都比不上。
端午节后三日,经过挑选的世家女子们奉诏进宫,王秦徐石各有一位女儿,还有来自另外两家的女儿,再加清霜共有八人。清霜入宫是宋桐又去求见清瑜,称既然娘娘要让世家女儿入宫,为何不让清霜也跟着入宫,毕竟能得娘娘指点胜过别人教导。
清瑜知道自己父亲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再次腹诽,这位父亲果然只是只爱自己不爱别人的人,不管是他曾娇宠过的清露还是曾被他视为光耀的宋渊,全都比不过他自己。做父亲如此,做丈夫依旧薄情,当日自己的娘真是白白为他送了一条命,而林氏那二十多年的谋划算计,同样也是镜花水月一样。
既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清瑜也就应了下来,毕竟让自己出面总好过宋桐又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把清霜胡乱许人。纵对清霜没多少印象,但这人也从没做过什么错事。当日的问话,更多地是不知情所问。
八位少女同日入宫,各自的爹娘在她们入宫之前都叮嘱了又叮嘱,至于叮嘱的是什么内容,外人也不得而知。清霜自然也被宋桐叮嘱一番,只是这番叮嘱和清露当日在车上所说差不多,就是要尽力襄助清瑜,让宋家的皇后位置极其稳当。
当宫墙在望,清霜掀起帘子看向那宫墙时候,心里的忐忑变的越来越重,虽然皇后是自己的亲姊姊,可是这个姊姊只见过数面,脾性什么都不知道。虽然看起来和蔼,可是这世上的笑面虎不要太多,毕竟不管说的再怎么好听,自己都算是和她来分丈夫恩爱的。
宫女们依旧等在宫门口接她们,清霜这次进宫手里银钱不少,自然先打赏了带路的宫女,这宫女笑的也要更甜些:“姑娘是娘娘的妹妹,奴婢们自然是要仰仗姑娘的。”这话让清霜心里的忐忑变轻一些,纵不熟又如何,在外人眼里,自己是皇后的妹妹这是怎么都不会变的。
一路来到昭阳殿,还没进殿就听到传来女童的笑声,引路宫女笑道:“定是四公主睡醒午觉了。”清霜知道清瑜还有个亲生女,今年不过七岁,已有宫人出来带清霜进去。
清瑜今日的乌发随意挽做个髻,用根玉簪绾了,身上只穿了蜜合色的袄,下面的白绫群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在那笑吟吟地看着纯淼和月雅玩耍。除外陈杞陈柳也在殿中,两姊妹偶尔说两句。
看见清霜进来,不等她行礼清瑜就轻轻地拍一下纯淼的背:“还这么淘气,小姨进来你也不知道叫人。”小姨?纯淼的眼顿时瞪大:“娘,你从没说过我有小姨啊?”清瑜望着女儿:“可是舅舅和你说过,舅舅和你说过不就像我和你说过吗?”
暗涌
纯淼笑弯一双眼:“是啊,舅舅说过,可我记不得了。”清瑜点一下女儿的额头:“现在记得了?”纯淼点头,起身走到刚给清瑜行完礼后站起身的清霜面前行礼:“见过小姨,小姨好。”纯淼的行礼让清霜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还礼道:“公主何需如此多礼,妾毕竟……”
清瑜已经笑了:“按年纪按辈分你都能受她一礼,又何需如此拘泥?况且小姨就是小姨,难道还会变吗?”清霜心里的忐忑更深,只低低应了声:“娘娘说的有理,妾拘泥了。”清瑜掩口一笑,对陈柳道:“瞧瞧,做皇后就是这样不好,连自家妹子都要这么拘礼。”
陈柳也笑了:“毕竟宋姑娘和娘娘十来年没见面,现在又有规矩礼仪拘束着,拘礼也是正常。”清霜听着她们的对话,又瞧向已跑回清瑜身边趴在清瑜膝上睁着一双大眼看向自己的纯淼,清霜觉得自己的这种种忐忑实在有些太小气了,怎么说自己和清瑜也是一父所出。这姊妹关系是怎么都改不了的,而且清瑜也曾说过,没有迁怒无知孩童的习惯,此刻清霜是真的能感觉到清瑜那句话的含义了。
清瑜和陈柳说完见清霜还站在那,让宫女搬过椅子来:“坐下吧,这又不在外面。”清霜谢过座,又给两位长公主行过礼这才坐了下来。陈杞瞧清霜一眼,笑着对清瑜道:“嫂嫂的妹妹今日初见,我们竟没备见面礼。”清瑜斜靠在榻上,用手支着下巴,斜瞟陈杞一眼:“你们俩可都是财主,这见面礼可怎么都不能薄了去。”
这样的说笑让清霜面上渐渐多了些笑容,仿佛不是置身于皇宫,而是坐在家里听来访的人和主母说笑,只是这主母不是清霜熟悉的嫡母林氏,而是不大熟悉的皇后。看向清瑜,再想到清瑜方才那句,小姨就是小姨,也许,入宫之前父亲和姊姊说的都是错的,这样一位皇后,怎么需要自己来帮着固宠。
那么,自己该做的就是很平静地在宫里渡过这段日子,然后由这位皇后姊姊给自己挑一门合适的婚事。这也是自己姨娘的愿望,让自己寻门好亲事,然后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毕竟,以清霜对林氏的了解,纵然她嘴里说的再对自己和清露一视同仁,自己的婚事也不会像清露一样让林氏那样操心,况且现在林氏已经完全被屏出京城贵妇的交际圈,这样的林氏又怎能为自己寻一门可心的婚事呢?
清瑜虽和陈杞她们在说笑,但眼偶尔也会扫过清霜的脸,当看见清霜脸色变化时候,清瑜勾唇一笑,这个妹妹只要她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么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这样的举手之劳是完全能做到的。
宫女已进来禀报贤妃到了,如娘今日的打扮和清瑜的淡雅完全不同,着了大红织锦的外衫,内里衬的是缂丝小袄,下面的裙子上满是金线,发上端正戴了一支五凤钗,最大的那支钗风嘴上衔了整串珍珠,最下面那颗珍珠足有拇指大小,悬在额前。
清瑜看见如娘这副打扮,不由眨眨眼:“今儿不过是家常来见见,贤妃这样严妆倒吓我一跳。”如娘行礼后起身坐到清瑜身边,听到清瑜这样问话面上不由微微红了下:“方才针线房送来新衣衫,妾想着正好让娘娘见见,并不是特意严妆。”
如娘那点小心思清瑜怎么不知道,不过也不点破,只和陈杞她们品说这衣衫做的怎么样,清霜也凑在里面说几句。如娘虽面上和平日一样随她们说东说西,但那紧握的手已经泄露了一切,清瑜勾唇一笑,此时宫女走了进来,说出今日众人等候已久的话:“诸位姑娘已经奉诏入宫,在殿外侯着。”
清瑜坐正身子,纯淼两人被带下去,陈杞姊妹也端庄坐好,见状清霜站起身。清瑜对她一笑:“你坐着吧,毕竟你是我妹妹。”清霜不敢不从,却只敢坐一点点椅子边缘。
那七位姑娘是两位一排走进殿内的,原本该是四排,只是清霜先行进殿,最后一位单独进来的是秦家的女儿,众姑娘进来后就看见清霜已坐在清瑜身边,眼神有些许变化,但还是上前对清瑜行礼如仪态。
清瑜面上笑容十分甜美:“我昨儿还和贤妃说,这宫里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你们进来也能陪我们说说笑笑。”王家千金名唤珍容,年纪也是最大的,听到清瑜这样说就笑道:“妾等什么都不知道,入宫来还要全靠娘娘指点,哪敢陪娘娘说笑?”
清瑜面上笑容更大一些:“胡说,你是贞嘉皇后的妹妹,王家家教众人都知道是极好的,哪还要靠我指点。”王珍容又是一笑,脸颊上的小梨涡时隐时现,更添几分美貌。
清瑜看着面前这群少女,又说两句方道:“这宫里人不多,贤妃也在此,你们也去见见贤妃。”提到见贤妃,王珍容面上闪过一丝异色,这丝异色很快就消失,带着那几位姑娘转向如娘:“见过贤妃。”
如娘看着面前这群花一般的少女,笑着唤她们起身,又对清瑜道:“看着她们,才觉自己年华已逝。”清瑜含笑看如娘一眼:“凌儿的长子已经三岁,你我又怎能让青春不逝?”如娘面上露出微笑深以为然。
诸女站在那里,个个面色如常,但暗地里都在私下打量。王珍容觉得自己鼻尖已经冒出汗珠,此次进宫之前王夫人再三叮嘱,虽则有贞嘉皇后,但皇室后代里面早没有了王家血脉,为王家长久之计定要生下有王家血脉的孩子。
王珍容的眼微微看向如娘,如娘不过是长姊的侍婢,现在已经成为皇后之下第一人,自己这个王家女儿难道还能弱于她?
不觉王珍容的手已经握紧,暗自思量着和自己同进宫的另外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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