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冉烈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也闪过同样的念头。但是,当他发现蜷缩在雨棚下的身影是那样纤细娇弱,她就像个晶莹剔透的雪娃娃,随时会在这场大雨里融化得无影无踪,他的愤怒竟无端平息了下来。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产生这种怪异的情绪,明明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死对头,自己却矛盾的对她兴起怜悯之心。
连冉烈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按理说,看到这个心头大患落难,应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才对,怎么看着她滴水的发梢、湿透的衣裳,却反让他心口莫名扭紧。
握紧手里的伞,他稳住略显焦躁的步伐,笔直往前方企业大楼的方向走去。
颜以宁强压下对自己一身狼狈的困窘,审慎摆好迎战架势,等着他丢来不客气的奚落与嘲讽。
孰料,他的脚步却连停也不停,只是言不发的迳自从她眼前走过,别说是丢来几句讥笑了,就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要不是她的视力够好,她还真会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高大挺拔、冷峻慑人的身影确实是冉烈没错,好一阵子不见,他依然是那张冷冰冰的脸孔,好像连两都快被他给冻成冰雹似的。
颜以宁狐疑的紧盯着那抹往企业大楼那头而去的修长身影,在大雨中,他的背影看来是那样挺拔出众,叫人移不开目光。
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一把黑色的伞,连倾盆的雨水都几乎快融进他黑色的忧郁中了——
兀地,那抹几乎跟大雨融为一体的身影,遽然停住脚步,伫立半晌旋即返身走了回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在大雨中他的表情叫人看不真切,但在静默的死寂中,那把黑色的伞却倏然移向她的头顶。
“你——你干什么?”颜以宁往后弹跳几步,一脸惊骇,活像罩在她头上的是虎头铡而不是雨伞。
“我没有欺负女人的习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颜以宁戒备的瞪着他。
她很清楚,冉烈是那种心思缜密、复杂的人,他的话绝不能只依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这一点她已经从几次的过招中学到教训。
“没什么意思!”悻悻然将雨伞塞进她手里,他扭头就走。
在颜以宁那双澄澈的目光下,他好像赤裸裸的被剖析开来,连最真实的情绪也无处隐藏——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给她一把伞,完全只是因为讨厌看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心血来潮想日行一善罢了,他自诩是个磊落君子,不屑趁女人落难时落井下石,如此而已:
只是隐藏在更深的情绪底层,好像有某种未知的意念在翻腾起伏着,但他拒绝去想,轻而易举将情绪回复到一贯的冷静,慢慢走出她的视线。
大雨很快模糊了他的身影,只剩那把属于他的伞,紧贴在颜以宁手心里,透着属于它原本主人的体温。
瞪着手里极具质感的伞,颜以宁足足怔仲了好半晌。
我没有欺负女人的习惯——这就是他刚刚莫名其妙,把唯一的一把雨伞给她的理由?
颜以宁百思不得其解,许久之后才终于恍然回过神。
他——他这是做什么?他这是在同情她、可怜她吗?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铁定很糟,看起来就像落难街头的小狗、小猫,但他大可装作没看见她,或者不客气的给她几句嘲讽,为何偏偏施舍她人情?
这根本不像他,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明明有了可以反将她一军的机会,却连一句话也没有,反倒把唯一的一把伞给了她,这简直比当面给她一顿羞辱还教她难堪。
孙子兵法里有云,绝对不能接受敌人的示好与施舍,这其中必有诈。
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她忿忿的将伞往地上一丢,气得连怀里的设计图筒都掉了也不自知,扭头就往停车场冲,跑了几步,倾盆的雨像是又浇醒了她一些理智。
停下脚步,她又气冲冲的跑回来捡起地上的伞和圆筒。
这把伞不要白不要,他想淋雨,她可不要陪着他当傻瓜!
筹备许久的秋季新装发表会,在八月一个周末夜晚终于盛大举行了。
这不是颜以宁第一次举行发表会,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毕竟这是她回到台湾,在自己的家乡第一次的处女秀,她很在乎成败与评价。
即使她对自己的作品颇有信心,但一看到台下此起彼落的镁光灯,以及应邀而来的政商名流与企业家夫人,还是难掩紧张心情。
但多年的经验下来,她还是练就了一身从容俐落的行事效率。发表会正式开始前,只见她纤细的身影在后台来回穿梭,务求待会儿的发表会一切完美进行。
而此刻在新装发表会的会场,场中几乎座无虚席,看来冲着这场发表会而来的名流贵妇还真不在少数。
而在所有的与会来宾中,一个身穿凡赛斯休闲西装的伟岸身影显得格外醒目,他的出现让所有摄影机与镁光灯的焦点全对准了他,不愿放弃这个大好镜头。
冉烈朝不远处几个碍眼的闪光扫了眼,微微蹙起眉头,不耐的情绪反应全写在脸上。
这是唐敏蓓第一次主动约他,却是来看一场新装发表会。
事实上他并不介意陪女人出席这类场合,但他实在讨厌自己像个猎物似的,被那些摄影机牢牢锁定,然后在隔天看到自己成了加油添醋后的新闻主角。
就一个集团总裁而言,他已经够谨言慎行、杜绝一切花边新闻。但偏偏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新闻记者,却还是能从他穷极贫乏、几近神父般的生活中,挖出一些丁点小事来加油添醋,弄得足以成为头条新闻。
看了眼身旁亮丽可人的唐敏蓓,他紧绷的嘴角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唐敏蓓是个公私分明、精明干练的女人,在生意上他们密切往来,私下也是朋友,但她总是能把公私的界线分得很清楚,跟那些处心积虑想接近他、觊觎他财富的女人都不一样。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让冉烈决定要追求她,因为他最需要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妻子,成熟独立、识大体,可以让他专心在事业上,没有后顾之忧。
而这回唐敏蓓首次的邀请,不但让他极具信心,也相信这是个好的开端,即使今天是来看一场他压根没半点兴趣,无聊得会让他打瞌睡的新装发表会。
在颜以宁那程咬金的多次阻挠之后,他总算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虽然他宁愿自己是坐在办公室里,替公司赚进另一笔天文数字,而不是坐在这里看什么劳什子服装发表会,不过,为了未来的继承人着想,他必须有所牺牲。
“你还好吗?”
一个饱含关心的温柔声音陡然自身旁响起,冉烈迅速敛回心神,转头扬起淡淡一笑,平静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唐敏蓓洞悉的偏头看着他。
“我从不知道你喜欢看这种服装展。”他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饶富兴味的反问道。
她看起来是那种有内涵、有智慧的女人,不像一般说话、行事大胆莽撞,看起来就像没什么大脑,连打扮都没深度的女人——
看着眼前一袭整齐套装,显得美丽出众的唐敏蓓,冉烈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抹总是一身随性打扮的身影。
“事实上我对这种服装秀也是兴致缺缺,不过,今晚这场秀很特别。”她的笑容有几分神秘。
“喔?”他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对她口中这场特别的秀仍然没有多大兴趣。
“我先不揭晓谜底,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刻意不多做解释,唐敏蓓神情轻松的靠回自己的座位,期待着待会让冉烈惊艳的一刻到来。
虽然冉烈是她重要的客户,也是她的朋友,但再怎么说,以宁更是她从小到大最麻吉的姊妹淘,她只是希望同为她好友的两人能和平相处,所以才特地邀请他来看以宁的这场服装发表会。
她相信冉烈对以宁是有误解,而以宁则是对冉烈抱持着偏见,他们之间需要一点催化剂来化解误会,而显然这场新装发表会就是个最好的时机。
台上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连串的服装发表,冉烈没有再着墨于唐敏蓓方才未竟的话,只是一手撑额半眯起眼,兴致缺缺的望着台上来来去去的艳丽身影。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瘦得活像营养不良的模特儿,心里想的却是明天即将进行协商的并购案。
直到场内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才惊起了几乎出神的他。
一抬头,他才发现无聊得让他几乎见周公去的新装发表会已经结束,而一个白色的纤丽身影,正被众多模特儿簇拥着出场。
“是以宁耶!”
他听见身旁唐敏蓓兴奋的低喊。
在眼底慢慢清晰的身影,让冉烈的黑眸缓缓眯起。
他当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从来不知道她竟会是个模特儿,撇开她品味糟糕的穿着来说,她曼妙匀称的身材,跟其他瘦得几乎病态的模特儿明显好了许多。
一直以来,她总是一身简单、清凉的打扮,他从没发现,原来精心装扮起来,她看起来还真是耀眼迷人。
一袭米白色亚麻露肩上衣,轻盈飘逸的质感将她衬托得格外慵懒性感。身下搭配的一片裙,随着她的步伐,雪白匀称的美腿也若隐若现。脚上一双剪裁简单的皮革绑带凉鞋,让她看起来优雅中带着复古风情,犹如从希腊神话中走出来的女神。
舞台上,神情轻松从容的她看起来美丽而性感,喜悦的笑容牵起她颊边的两圈梨涡,显得既俏皮却又甜美。
在灯光下,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似的,耀眼得叫人不能不看她,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与——美丽。
没有人告诉他会有这么一幕,也没有人警告他,得提防这个女人不按牌理出牌的可恶习性。他完完全全没有心理准备——被她给慑住了。
“以宁设计的衣服真的很棒对不对?”唐敏蓓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
唐敏蓓的惊叹传来,他却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不是模特儿?”冉烈听见自己恍惚开口的声音。
“不!”唐敏蓓笑着摇摇头。“以宁是『雅缇』的专属服装设计师,这可是她第一次回台独挑大梁呢!”她的语气里满是对好友的崇拜。
他从没想过,看似年轻、不经事的她,竟会是知名服装品牌的专属设计师,这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很少会看错人,但他却第一次遇上这个,让人全然无法预料的女人。
突然间,工作人员将麦克风递到她手里,她以一贯清甜活泼的声音缓缓说道:
“希望今晚的服装发表会大家还喜欢,进入雅缇四年了,但这是我在台湾的第一次,也是雅缇的第一次,希望今晚只是一个开始,能让大家开始认识雅缇,也认识我——”
颜以宁果然不愧是雅缇最重视的爱将,她的神情轻松自在、台风稳健,已经很有大将之风,具备了在全世界绽放光芒的条件。
这跟他所知道,那个大胆冲动,说起话来好像全不经大脑的颜以宁截然不同,突然间,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看了她?
在她感性却又不失幽默的几分钟侃侃而谈间,冉烈的思绪始终绕着她打转,他专注得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感觉到台下那双专注盯视的幽暗眸光,颜以宁强迫自己别去注意他的存在,但握着麦克风的手却不听使唤的微微发抖,就连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也不由自主泛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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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在他的目光下窒息。
在那双仿佛带有魔力的黑眸凝视下,她竟觉得浑身发热、呼吸困难,双腿还隐隐发颤。
明明她讨厌冉烈到了极点,却偏偏轻而易举的被他给扰乱心绪,一张勉强挤出来的笑脸,僵得几乎绷断她的颜面神经。
蓓蓓实在不应该带冉烈这家伙来的,别说他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会吓跑多少贵宾,光是他存心搅局的盯视就很可恨。
她早就说冉烈这男人惹不得,现在好了,他挑了这个大好时机,想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好报之前自己数度“棒打鸳鸯”之仇。
一席话说得状似轻松,却几乎耗掉她全身的气力。颜以宁匆匆逃进后台,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在来宾陆续离开之际,她才挂回一贯甜美的笑容,到门外跟离去的贵宾寒暄道别。
谈话中,她隐约闻到一股百合的清香,味道由淡转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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