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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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尊-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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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众人赏花之时,画卷终于成就,皇子们争相上前观摩,赞不绝口,有人提议说这画中之人堪称“天下第一美人”,众人纷纷附和,父王很是高兴。
我也上前看一眼,再悄悄退下,并不言语。
父王叫住了我,熙,你可有话要说?
我赶忙跪下道,此画甚是精妙,色调清雅,布局巧妙,卷中之人栩栩如生,形容举止确实堪称天下第一美人。
父王正在兴头上,没再多问挥挥手让我退下了。
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美名就这么定下,不久之后,父王竟然正式给了永宁侯这个封号,自此天下闻名。
然而,这个名号带来的不仅是众人的想象与倾倒,更有后宫深处的倾轧,犹如潭水下的淤泥,一旦被搅动,便会迅速将看似清澈的水染上污秽的色彩。
永宁侯住在栎馨阁,栎馨阁建在后宫中,而后宫中唯一永不缺乏的便是善妒的女人们。
夏夜漫长而燥热,晚膳后,开阳殿阴郁沉闷得叫人烦躁。
我独自出去散步,忽然闻到一股清香,难以形容的曼妙味道。循着香味慢慢向前走,便来到某处,假山嶙峋,怪石丛生。我心想着走出去或许别有洞天,刚要迈步,却听见假山后有人声。
后宫中时常有人趁着幽静在这类地方偷偷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听多了,自然也知道能躲则躲的道理,原想绕原路退回,但最终好奇心作祟,还是偷偷看了一眼。
假山后竟然是永宁侯和几个我叫不出名字的贵嫔。
姑且不论他们要干什么,我只是想尽快离开,却听得啪的一声响,永宁侯的脸上落下了掌印。接踵而来的便是女人们尖刻的嘲讽。用词极尽恶毒,至今闻所未闻。
永宁侯一言不发,任凭他们谩骂。我却实在看不下去,掐着嗓子喊“陛下驾到——”,女人们顿时逃之夭夭。其实,她们真是吓糊涂了,父王这时又怎么可能来这种只角旮旯,即便来了,又何必找太监如此喊话。
永宁侯说,出来吧。
我只好硬着头皮从假山后走出来。
他说,我便知道是你,整个大宣宫中也只有你才会管这种闲事了。
我刚要尴尬的笑,却被他一把拉住就走。
怎么啦?
你不走难道还等着那帮女人回来算帐?
我想想也有道理,又问,现在去哪儿?
栎馨阁。
再次踏进栎馨阁,已经焕然一新。就连庭院中的晚香玉也绽放出白色的花朵,在柔和的月光下,吐露清香。我这才知道为何这花叫做“晚香玉”,原来一到夜间便会有这等神奇的效果。
正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卷轴,正是那画师所作“天下第一美人”的工笔画卷。画中之人,立于荷叶之间,白莲簇拥,一派高洁。美则美矣,只是……
这画怎么啦?永宁侯问,我看你第一次看见这画时就有话藏着没说。
我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若你不想说就算了,这里不欢迎胆小怕事的人。
我索性豁出去和他直来直去,这画虽好,却输在一点。
哪里?
画中之人清雅至极,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单这眼神便和现下的永宁侯大相径庭,容貌虽像,神韵气质却截然不同。若那画师画的是你,这便是最大的败笔。
我说完,只等他发火。心想姬绍熙你怎么又如此冲动,在宫中树敌还不多吗?
他却爽朗的笑了,那是自然,胡人嘛,自然不如汉人教化,举止粗野,也就道骨仙风不起来。
我反驳,胡人又怎么啦!胡人就注定比汉人差?!汉人也不是个个诗书理乐样样精通,胡人中也有饱读诗书的英才!汉胡本就一样,不过是生在了不同的地方。难道我生在皇家就注定比庶民家的孩子聪明百倍?!你不试着去尝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变成画中的样子?!
他怔怔的看我,你这人到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听汉人这么说。
……我的乳母姓独孤,她便是个胡人。
他笑了,混合着天真野性和艳丽,一时间叫人移不开眼睛,我的心跳竟然也乱了。
他说,我知道这栎馨阁曾经是你母妃的,被我占了你必定不甘,从今晚后,想来就来吧。
他又说,画上的那个人是我一辈子都赶不上的,我不可能也不想成为第二个他。
他最后说,只有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与永宁侯的交往比想象中更为轻松愉悦,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过分的小心谨慎。然而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故意将永宁侯作为借口,悄悄的疏远百恭。百恭太了解姬绍熙,太容易洞察一切。
虽然我常常去栎馨阁,却很少留到晚上,只因为父王说不定何时便会驾到,若是被他看见,于人于己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除非宫中传出消息,父王留宿他处,才会放心过来。
永宁侯不爱品茶,只好酒。我怕被他笑话长不大,也只能陪着喝。
眼看天色已黑,我准备起身告辞。
永宁却突然道,还早呢,今夜是皇后。
我立刻明白他指的是父王今夜的动向,全天下都传父王迷恋永宁侯,皇后那里自然也是怨声载道,她好歹是西燕的公主,不好好安抚不行。我原本和众人一般想法,觉得父王是迷恋永宁的美貌,直到和他接触多了,才知道事情并非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父王在所有人面前对他的宠溺表现,反而更像做戏,虽然不知道这出戏是为谁准备的。
我只得再叨扰下去。月亮升起来,园中的晚香玉争相开放,一片莹白中,却有一朵是红色的。
我第一次见到红色的晚香玉,不免吃惊,叫永宁一同去看。
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不知哪个宫女的红丝巾挂在枝叶上,月光投下,恰好映红了下面的花朵。我大失所望,永宁却若有所思,突然皱眉,一把抓住花朵,揉碎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草木无过,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是伪物,留了又有什么用!
那也不是这花存心作假,你怪它做什么!谁又能想到它恰好长在这里,又恰好有人落了丝巾在树枝上,一切都只是造化使然。
永宁却在忽然呈现出满脸痛苦之色,我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远远传来“陛下驾到——”的喊声。
父王他竟然来了——!!!
我惊恐的看向永宁,不知如何是好,逃也逃不了,留也留不下,这下可要惹出大麻烦了。
他想了想,当机立断,拉我进屋,察看是否有地方躲藏,最后灵机一动,把我塞进床底。宫床宽敞,我平躺在下面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只是被黑暗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父王和永宁谈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清清楚楚。点到为止的寒暄问候,和有旁人在时截然不同的态度。然后便听见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多半是父王开始批复奏折,永宁则静立一旁。既然父王没有注意到房中多了一个人,我便安心了下来。兴许是腹中的酒水起了作用,安心之下,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最初听见的是宫床摇晃的声音,仿佛是承受不住重压般嘶哑的呻吟。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让我怀疑这是否只是又一个成长的梦魇。然后,我便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奇怪的声音。
猛然间,仿佛胸口被突然勒住一般,紧张得无法喘息。
如同小鬼的呜咽,断断续续,痛苦中却包含着恶毒的甜蜜。声音里奋力的压抑着什么,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我的身体却先于头脑记忆起了这种感觉。
正在我犹豫着是否再次顺应这汗毛倒竖的颤栗和快感时,有人说话了。
出声。
他命令道。
回答他的是片刻的寂静。
啪的一声,有人被打。
出声!
那个声音再次命令道。
有人继续倔强,声音的主人仿佛失去了耐心,疯狂的动作起来。在宫床激烈的吱呀声中,终于有人屈服了。淫糜的呻吟和喘息在空中回荡,我却突然意识到,那是父王和永宁侯!我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不禁屏息静气。
说!说你原谅我了!
我……原谅你……
不对!再说!
我原谅你了!
继续说!继续说!
我原谅你了,我早就原谅你了!!!
然而,父王还是不满意。这一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为什么父王会如此执著于此,我不知道,那是我所不知道的父王,他在向谁请求原谅,他又为了什么事情请求原谅?太多的事情超出我的想象,冲击着所有的感官,我只得蜷起身体,闭上眼睛,堵起耳朵,压抑着自己的颤抖。
可是那声音却清晰的传到我的脑海中,宫床的吱呀、呻吟、喘息、殴打和不断重复的话语。他们狡猾的在记忆间搜寻,很快便找到了和沉沦的快感相连的瑰丽梦魇,毫不犹豫的渗透了进去。
这场折磨何时结束我甚至都记不清了,当我从栎馨阁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跌跌撞撞地冲向百工苑。虽然身在宫中就意味着随处可见这样的勾当,但听说是一回事,真正撞见又不同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王竟然是这样的,我吓坏了,我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践踏了某种禁忌。
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披头散发,泫然欲泣,在混乱不堪间只能寻求百恭这个庇护所。
找到百恭的时候,他正一如既往的坐在他的小屋里专注的做着什么。
我的脚踩到散乱在地上的木头,他便回头,对我笑了。
他说,绍熙,你瘦了。
我却哭了,颤抖着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只是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忏悔着,我早该告诉你的。
百恭听完我在栎馨阁的所见所闻,叹着气道,绍熙,这件事情大家都没有错,错在地点和时机,有太多的东西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沾染上污秽,现在看来竟然还是我的错。
我赶忙摇头,不是的!是我不好!我一定是病了,要么就是天生的异类,我的身体违背着理智而行动,听见那样的事情,竟然……竟然……
百恭有些惊讶的看我,姬绍熙在那一刻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不再隐瞒,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作对了。
百恭听完,笑了,脸上没有任何嘲笑的踪迹,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
你早该告诉我的,我知道你想故意避开我,却不知道原来只是因为这个。怪来怪去还是我不好,我知道你讨厌太监,身边又没有亲近的宫女,自然不像别的皇子什么都有人提醒。
绍熙,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若你这是病了,那普天下所有男子岂非都是病了?若你是天生的异类,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不是异类的了。
相信我,绍熙,这再正常不过了,就像你穿衣吃饭行走睡觉那样正常和自然,因为你长大了,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会长成参天的巨木,而这便是成人的第一个信号。
百恭在那天还说了很多,我红着脸听完,越发耻笑自己的无知、自寻烦恼和对百恭的不信任。
于是,我做出了第二个的决定。
我在那一天对百恭说,从现在开始,姬绍熙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他会毫无保留的开放自己,对你而言,姬绍熙永远不会有秘密。
百恭摸着我的头,说,我知道了。
百恭,你是否也这么想?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秘密?
他却只是暧昧的笑着,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绍熙,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23
隆对百恭的刁难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完全不曾注意,只因为每次百恭都能高明的化解,然而越是这样,隆就越是对他不满。他很久都没有为难过我,大概全心全意把百恭当作了新的目标。
百恭一向聪明,面对隆的刁难,表现得有礼有节,让他抓不住丝毫把柄。我却时常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不小心便被隆设计到。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直到我十九岁那年。
百恭大我一岁,正是弱冠之年,近年来他的手艺越发精湛,大有超过他叔父的势头。我却不希望他太露锋芒,树大招风,难保不会有什么闪失。更何况,百恭二十岁了,以前天玄门的天机子曾经预言,说他二十岁的时候有有道关,是劫数,性命攸关。过去我们只当他吓唬人,但宫中明争暗斗防不胜防,隆在玩弄手段上,原就是个中高手,更有淳这样的帮手在旁,教我不得不担忧百恭的安危。
这一年开春,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宣宫中最美丽的明珠,我的五皇妹,现年十七岁的公主玥华就要出嫁了。
而她未来的夫婿,正是当朝的边守大将军——贺广。
关于这件婚事的促成,我听过各种流传的版本。有人说是玥华主动请婚,她在御书房遇见贺广,顿时喜欢上了他,父王宠爱玥华,自然应允,下旨赐婚;有人说,是父王欣赏贺广,想要笼络他做自己的心腹,才将玥华作为筹码;也有人说,贺广精于兵法,且手握重兵,虽然人在都城,却能影响到边疆士气,父王不放心他,便用驸马这个头衔套住他,叫他有所顾忌……
各家众说纷纭,真相如何我却不得知晓。
婚期定于五月,正是春夏交替之时,玥华虽然排行第五,却是我们这一代子嗣中最先操办婚事的。隆是太子,大宣未来的帝王,他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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