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房间出来时,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喜悦之色。
又隔了没两日,红绸便开始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不少好东西去闵家,起初不过是些蜜饯,糕点,后来也有丝绸,首饰,甚至还有名贵的药材。
芳菲捧着手里的东西,心绪复杂。
倒是大太太瞧着这一样一样东西,好奇的问道:“你原和红绸是没什么大交际的,就算相识,三四年不见,也早淡了,怎么忽然又亲热的不得了?”
大太太心思最是缜密,她一见自己的侄女常送东西来,就觉出了几分蹊跷。不过四丫头没钱没势,也不值得别人图什么,何况,侄女红绸在大太太心里,又是最稳妥不过的一个人,实在不像是投机的小人。
“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在李家那日出了什么事儿?”大太太下意识觉得与当日回家省亲有关。若真是娘家做了什么愧对芳菲的事儿,红绸身为长孙女,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才不断往金安街送礼。
芳菲笑道:“太太千万别多想,是那日我送了不少好胭脂给红绸表姐。或许是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有些表示。太太想啊,若真有什么事儿,红绸表姐为安抚我,也不至于只送这点小东西。”
大太太瞧着桌子上凌乱拜访的东西,也不禁认同了芳菲的说辞。
四丫头说的不错。要真是赔礼道歉,以红绸稳重的性格。也不会只送这些小零碎似的东西。
李家虽然在京城之中只是寻常官宦人家,但李家的老祖宗们也没少积攒好东西。红绸作为长孙女,私房家底儿未必会少。
大太太暗笑自己的多心,转而问起了刺绣的事儿:“你非要做。我也不好拦着,只是如今眼看着太后大寿在即,你想完工却是不能了。也不知是哪个烂舌根子的,都说咱们家要献一件惊世骇俗的东西,吓得你父亲日夜不安,天天打发人来家里催问。我想,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如再多找几个巧手的绣娘,你们连日赶工。说不定还能在最后关键时候完成。”
芳菲笑着摇头:“为绣这件《莲花观音》我已经多日茹素,况且,为显虔诚。绣娘又要未出阁的闺女,针线更要精湛。如此麻烦,谁肯来呢?少不得我自己辛苦些,连夜赶制吧。”
大太太起初还有些嗔怪这个四丫头冒失,甚至是不自量力,可眼下听了她这话。。。。。。
大太太才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芳菲。
等她想通。便也不再纠结,反而积极为芳菲开路。准备各种宵夜。
大太太有了动作,府里谁还敢小觑?最先动起来的便是小厨房,平婆婆带着瑶香亲自看着炖盅,里面都是滋补的好东西,价格嘛,当然也是看头十足,平日就连大太太也轻易不碰这些名贵食材,如今全都从库房里取了出来,点名要平婆婆炖给四姑娘。
西厢内外人人心弦紧绷,生怕撞了主子们的晦气。
连素日惯往外跑的净月也夹着尾巴,不敢太过放肆了。
清风见她这个样子,又是长吁又是短叹:“你早这样多好。要我说,趁早停了外面的生意,我瞧着,姑娘未必没察觉你在外面接活儿做。”
净月一扁嘴:“停了生意?那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你说的倒是轻巧。”
清风气的发笑:“你可真是贪心不足。咱们吃穿用度都是府里供给着,月月还给钱花,太太菩萨心肠,姑娘也不是斤斤计较的,谁还少了你吃喝不成?”
清风与净月原是极好的小姐妹,差不多同时入府,又是同处当差,感情非比寻常。
只是自从被分到四姑娘这里当差后,二人就渐行渐远,甚至有隐隐的敌对态势。
净月看着清风不顺眼,冷哼道:“知道你现在做了姑娘身边的哈巴狗儿,叫的正欢呢!你自然不愁吃喝,姑娘把柜子箱子钥匙都给了你,那些好东西,还不是你说拿就拿的?可瞧瞧我。。。。。。也对姑娘忠心耿耿,却换来了什么?”
清风连“呸”了几声,不满意道:“你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姑娘干嘛不信任你?你偷了姑娘的花样子也就罢了,还敢窃取那些名贵的布料,金线。叫姑娘发现,打断你的腿也是活该。”
清风很少对净月说这么刻薄的话,净月傻了眼,等她明白过来,立即跳脚要恼。
清风冷冰冰瞅着她,“你要闹,我不拦着,姑娘就在里面,咱们索性就趁机把这些日子的不满都算算。”
说着,清风拉了净月的手腕就往里面拖。
可她越是这样,净月越是心虚。
小偷小摸,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四姑娘房里的大丫鬟,没人敢说三道四嘛!若真的被姑娘打出去,自己不但没了发财的机会,大太太也绝饶不了她。
净月不愿意在清风面前服软,又怕清风真的将自己拽去四姑娘身边,气的不知该怎么办,索性就半躺在地上耍赖。
清风牛脾气上来,也是一根筋。二人在西厢窗户根底下闹的不可开交,明明都已经动了手,却还抿着嘴,咬紧牙关,不肯出一声。
远远几个小丫头看见了,吓得脸色煞白,都躲在廊柱后面,不敢出头帮忙。
有人也想悄悄进去给大太太报信儿,却被年纪稍大些的丫鬟制止在了门口。
“你们傻啊!这么大的动静,四姑娘就是睡死了,此刻也该听见!没出来,无非是不屑理会。连四姑娘都理会,你们跑去多管闲事算什么?”
小丫头们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无奈,就只好躲着观瞧。
且说净月和清风二人不分伯仲,屋中却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紧接着,就从里面窜出两道黑影,不由分说的咬住了清风,净月的裙角。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肉团子最近风头大盛,都说“狗仗人势”这词儿不怎么好听,可在肉团子身上却实实在在恰当的紧。
过去三年,肉团子过的也算惬意,可终究没有芳菲护着,胆子也小,性子也谄媚,时不时就跑到大太太,又或是闵云泽面前讨好巴结。
如今芳菲回来了,肉团子带着它的小跟班,大有一朝得势,翻身做主的感觉。
肉团子原本就不大喜欢净月,净月明着对它好,暗地里却克扣肉团子的零食。
所以这二人的梁子早有渊源。
今天这一扑,倒把净月吓的半死,冷不防她腿上就多了个黑东西,沉甸甸的,还差点咬住小腿。
等净月看清是什么东西时,想也没想,抬了一脚就想踢。
清风被小白咬住,原本是不敢动的,等瞥见净月的举动,惊的赶紧喊道:“要死了,那是姑娘的宝贝!”
净月被这一嗓子吼的心生冷汗,脚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起不落,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肉团子似乎感到了净月的不友善,在半空中仍旧死死咬住裙角,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嘴。
当下,芳菲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为了做针线方便,她只穿了最简单的一身月白色衣裙。别看简单,这种料子价值可一点不便宜,宫里前不久才赏下来的,太后指名给了芳菲。
大太太连忙请人做了一套。芳菲穿着果然夏不生汗,就像浑身上下笼了一层凉霜似的舒服。穿这样的衣裳在屋子里做活儿,大大缓解了疲惫和不适。尤其这一身月白色。衬托的芳菲小脸更加雪白,肤色更加柔美。
从房中出来的她立即引起了净月、清风的主意。
清风羞愧难当,本想说些道歉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净月很是狡诈,她怕清风抢先一步说自己的坏话,便急道:“四姑娘。清风这小蹄子,在背后说姑娘的坏话呢!”
清风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曾视为亲人的好姊妹。
净月撇头不去看清风的目光。事已至此,已是由不得她了,说是死路一条,不说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准还能拼一拼。
净月梗着脖子,说道:“姑娘的一举一动早被她盯住了,自从姑娘回来那日起开始,清风就悄悄给外面通风报信。姑娘要是不信,就去捉了前院西角门上的小厮桂平,清风的消息都是桂平帮着递进递出的。”
“你,你。。。。。。”清风大怒,上前就要动手去抓净月的脸:“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小白一直缀在清风的裙角上,肉团子蹿了下来。两个小东西慌忙奔窜到芳菲身后,齐刷刷蹲好,四只小黑眼睛盯着清风、净月瞧。
芳菲听到这些话。心里有些发沉。
她知道身边有人在监视自己,也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人在幕后做主事者。但芳菲一直以为这个吃里扒外的内间是净月,她没想到会和清风有关。
清风觑着芳菲的脸色不对,赶紧道:“姑娘,你千万别信净月的话,她。她自己做的丑事,却反过来诬陷我。姑娘不信。只管把那个叫桂平的小厮叫进来,看谁才是真正的坏人。”
芳菲弯腰抱住了肉团子,肉团子似乎感到了主人不悦的情绪,十分乖巧的趴在芳菲怀里,一声不吭,小尾巴摇啊摇,一副讨好小心的样子。
芳菲斜眼睨着眼前的这二人,淡淡道:“你们俩进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先一步进了西厢,留下两个脸色都不好的丫鬟。
净月一狠心,跺脚道:“你既不仁,我便不义。姑娘问什么,我说就是,哼,清风,想踩我的肩头往上爬,想的美。”
清风想要抓住净月挽回,却不想净月的力气大的惊人,一把甩开清风,毫无眷恋的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清风站在原地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进去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四姑娘看着好说话,可要是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非打死自己。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是没有未来的。
清风想到了逃跑,可是。。。。。。院子里盯着这儿的人实在不少,自己就算冲出了二门,难道还能跑出大门去?
清风想到被大太太抓住后的可能,吓得不敢再多耽搁,紧忙也桌了进去。
好歹糊弄住四姑娘,毕竟在四姑娘心里,净月才是最坏的那个。
清风抱着最后的希望,她盼着姑娘能“明辨”小人,还自己一个“清白”。
咬牙进了屋,室内的光线显然不及外面来的晴亮,清风眼睛一阵眩晕,好容易适应了屋内光线后,才看见姑娘坐在正首位上,两条犬儿早没了踪影,净月两手托着一条麻绳,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清风小腿肚子一软,差点没坐下。
等定了定心神,她才笑道:“姑娘!”
净月缓缓上前,轻笑了一声:“四姑娘吩咐的,劳烦姐姐把手背过去吧。”
“姑娘,这是干嘛?就算要定奴婢的罪,也该叫我辩解辩解,哪有不问就抓的呢?”清风进门之前可没想到,闵芳菲是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儿。
净月见清风不肯束手就擒,只好去看芳菲。
芳菲一声轻笑:“别怕,我没有定你罪的意思,只不过。。。。。。你们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就是要问,也要慢慢的去问。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其中定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先叫净月绑了你,我再绑净月,谁也不亏。”
清风听明白了。姑娘这是在试探自己。
不束手就擒,说明心里一定有鬼。可若乖乖的被绑住。。。。。。
自己岂不就成了鱼肉,任人宰杀?
清风偷瞄着芳菲神色。犹豫片刻,只好将两手交出,由着净月把她牢牢地锁住。
净月心恨清风,下手无情,勒的清风手腕发青发紫。清风有苦难言,只盼着等会儿姑娘好好收拾了这丫头,替自己出出气。
净月乖觉。自动自觉把双手递给芳菲,被绑住后。小猫儿似的往清风身边一站,只等芳菲发话。
清风感到不自在,轻轻往后移了半步:“姑,姑娘。我真没做过对不知姑娘的事儿,是净月这丫头,怕我揭露她倒卖姑娘的东西去外面,所以恶人先告状。姑娘,你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连太太都夸你为人公正。姑娘千万不能听信了小人的谎话,对忠仆下手啊!”
净月冲着清风的脸啐了一大口:“哪个是忠仆?哪个又是奸佞?你自己不尊重,日日监视姑娘,往外面给小厮传话。当着我看不见呢!我都知道。只是怕姑娘伤心,所以没出声。如今我是不肯再帮你遮掩了!”
芳菲起了身来至二人跟前,清风打筛子似的抖着。净月却得意一笑。
就听芳菲悠长的一声叹息,两个丫鬟不明白状况,只能看向自家姑娘。
“你这样小的胆量,我还不曾问,你便抖成这个模样,不是心虚还能是什么?”
芳菲一席话叫清风又羞又臊。清风知道,自己的举动早出卖了自己。
“姑娘。我不是有意出卖姑娘的!是桂平说,只要将姑娘日常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说与他听,就,就给我爹娘在老家置办二十亩地。我一时贪心,又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所以就告诉了桂平。”
清风连忙跪倒在地,早顾不上反驳了,只磕头求饶:“姑娘相信我,我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姑娘若不信,就依净月的意思,揪了桂平来问。”
芳菲轻拉起了清风,淡淡道:“这会儿去找桂平,怕已经是人去楼空。二十亩地,就算你对我说,我也不会不答应。没想到。。。。。。只是这二十亩地,就全没了咱们主仆的情意。”
清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中早有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