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中,先帝留下来不受宠的公主还多的是,太后收的义女,也就是占了个好听的名儿而已。
温嬷嬷雷厉风行,伺候太后用过午膳便往金安街来。
大太太李氏听说是宫中来人,急忙领着家人出来相迎,温嬷嬷在外面总是慈眉善目,是个和气十足的小老太太。她见了李氏只说家长里短,绝口不提宫中是非。李氏也不敢问,只好作陪。
到太阳快落山时,温嬷嬷也不说走,李氏赶紧叫人去预备晚饭。温嬷嬷笑了笑,这才道:“听说府里的四姑娘回来了,当年进宫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今儿可否有幸再见见?”
李氏强笑道:“那孩子在外面学艺,本事不知学的如何,倒把大禹治水的精神继承了个十足。过家门而不入,把我气的够呛,却也不敢强押她回来。”
温嬷嬷心里惋惜:“这么说,是见不着四姑娘了?”
李氏才要称是,偏就这么巧,宝莲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泛着狂喜:“太太,四姑娘回来了!”
这么巧?
李氏坐在椅子上还不能回神,就看见小女儿就一身男装,好不潇洒爽利的大步走了进来。
“哎呦,这是哪儿弄来的一身衣裳,怎么假小子似的。”
芳菲见了李氏,更比李氏见了她还高兴,上前就抱住了对方。
这些年芳菲学医学武,个子蹭蹭往上蹿,比寻常女孩儿还略高些,将李氏这么一抱,还真像个男孩儿。
只是太过漂亮了些。
“母亲一向可好?我瞧母亲气色不错,可有继续吃芸色丹?这次回家,我又配了一瓶,够母亲服用一个月。对了,怎么不见哥哥?这个时候莫不是还没从衙门回来?哎呦,我在外面叫了一桌酒席,还想和母亲、兄长吃一杯呢!”
李氏心里欢喜,口中却抱怨:“说你像个假小子,越发人来疯似的,我这儿有客人,你可见过了?”
芳菲果然一收嬉笑之色,凝神去看李氏身后的老嬷嬷。
温嬷嬷落落大方,见了闵芳菲也是满脸笑意:“这位就是四姑娘了?哎呦,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年奴婢初见四姑娘的时候,四姑娘的个子还小小的,跟在大太太身边,也不多话,见人只是笑。没成想,数年过去,这性子更加活泼了,连人也更加俏丽了!”
芳菲好奇的看着温嬷嬷半晌,迟疑道:“这位婆婆好像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温嬷嬷十分意外,忙笑:“四姑娘还记得?当日你与大太太去宫里请安,是奴婢给四姑娘端的糕点。”
芳菲莞尔:“怎么不记得,婆婆好像姓。。。。。。温?”
这一来,温嬷嬷对芳菲的好感更强了几分。她连忙与李氏道:“府上这四小姐,真是个受人疼的,怪不得太后想要见见。得,老奴就帮着做主了,明儿太太带着小姐进宫请安!”
温嬷嬷上下看着芳菲,满心赞悦:“说不定这就是四姑娘的福气来了。”
小女儿还没到家,这外面寻上门来的却一拨接着一拨,李氏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加上一下午温嬷嬷与自己闲聊家常, 李氏对小女儿的前途有些担忧。
温嬷嬷见状,低声劝道:“闵夫人,你也不用害怕,太后她老人家最和蔼的一个人儿,只要四姑娘说话小心,奴婢也会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的。”
李氏连连点头,忙叫宝莲送了一份丰厚大礼。
温嬷嬷并没有收,她服侍太后这些年,只要皇上不倒,太后不倒,她就不怕没人养老。既然衣食无忧,又要银子干什么呢?
弄不好还会败坏太后一辈子的好名声,索性就只卖人情,将来保不准这个闵四小姐成了气候,她还有仰仗的地方。
母女俩一并送温嬷嬷出了府,外面酒楼置办的酒席也都等了许久,芳菲赶紧叫人去备席。
大太太见她忙上忙下张罗,悬着的心也总算有个踏实的地方放下。
“你这孩子,既然早回了京,怎么也不知道打发人送个消息?你哥哥说你在明月阁,我只不信,那地方可去不得,还有这身衣裳,也都换了,明早随我进宫,别叫你大姐姐看了笑话。”
大太太拉住芳菲,母女俩坐在正厅一角,任小丫鬟们摆布酒菜。
芳菲一扯身上雪白的衣襟,笑道:“男装打扮也是为了出行方便,既然太太吩咐,女儿不敢不从。”
大太太这才展露笑意,立即叫宝莲领着她去后院更衣,想到儿子还在周家,少不得又派人去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欣然回家,李氏欢喜
三年后的今日,大太太身边最得用的还是宝莲,不过宝莲早做了小媳妇的扮相,一身湖水绿的春装,头发盘起了飞云髻,只伶伶俐俐的插了根梅花簪子。
芳菲个子略高挑些,挽住宝莲的胳膊笑嘻嘻往台阶下走:“好姐姐,许久不见,你倒先嫁人了。许的是哪家小哥儿?肯定是又机灵又能干,太太这么心疼你,少不得要为你的婚事操心。”
宝莲羞红着脸蛋,轻啐道:“四姑娘越发学的油嘴滑舌,连奴婢们也要打趣。果然,太太说的不错,像个假小子!”
后面有跟着出来服侍的二等丫鬟,也都是芳菲的旧熟人,只是芳菲还在府里的时候,这些小丫头不过三等奴婢,没机会到跟前伺候。如今宝莲嫁人,一等的缺儿就让了出来,她们也趁势升了二等丫头。
这几个丫鬟见四姑娘肯和宝莲斗嘴,忙急着讨好:“宝莲姐姐嫁的是外头徐管事。徐管事可了不得,大爷跟前的红人,每天跟着去衙门呢!连老管事都说,徐管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芳菲想了半天,还是不记得这个徐管事是哪位,便问宝莲。
宝莲羞赧道:“姑娘不记得也是应该的,他原跟着老爹老娘在富春老家当差,后来大太太去了信,说大爷身边少个可靠的人,老太太便选了他上京。这人老实巴交,不会说话,只是心思却正,太太见他还算是个可靠之人,便撮合了这门亲事。”
原来是老家的人,怪不得芳菲想不起来。
这老宅子里人精多的是,都知道大房进京益处多,这个徐管事能打败众人,独得老太太青睐,想必也绝不会像宝莲说的那样,是个老实巴交的。
她们几个正一面说话。一面往台阶下走,才转过身子要去后面大太太住的中庭,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疾步匆匆走来,两袖带风。
他见宝莲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挽住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几个跨步蹿上去,不由分说就将宝莲扯到自己身后,继而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唐突的男子。
宝莲心知丈夫是醋着了,羞道:“你这是干什么,见了四姑娘还不赶紧请安。”
年轻人正是宝莲的相公徐管事,徐管事一听妻子的话,诧异半晌,等明白过来时,几个小丫鬟正哄笑着。
这个徐管事面相有些憨,遮掩住了他眼睛里的精明。刚刚怕是情急。也没来得及过问,等知道这位被误认为是美男子的,其实就是闵家四小姐时,徐管事连忙请安谢罪:“小人有眼无珠,唐突了四姑娘。请姑娘责罚。”
芳菲笑道:“不知者不怪,宝莲姐姐和我一同长大,我许久不见她,心里欢喜。又见徐管事这般维护宝莲姐姐,才知道大伙儿说的不错,你们倒是一门极好的姻缘。对了,你既在大哥身边当差。那人呢?”
徐管事就为此而来,他忙道:“大爷在周阁老家,周阁老不放人,大爷又怕太太与四姑娘惦记,叫我赶紧回来传话。”
周阁老就是钦安殿大学士,先帝身边的红人。如今新君继位已有数载。这位周阁老为避嫌,对朝中大事并不积极。
皇帝见了,果然受用,反而将周阁老视为忠臣,对周家多有照拂。
芳菲莞尔:“哥哥能得周阁老赏识。与自身前程大有裨益。我预备在家小住几日,你去告诉他,不用急着回来。”
徐管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打量,这个四姑娘在闵家,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似的人物。徐管事原来在富春还不显眼,更没机会进内宅和女眷们打交道,不曾见过四小姐,只是听小厮们说,四位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心机都深着呢!
徐管事进京后,又多次与闵家未来的四姑爷打交道,觉得佟大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便有些不明白,这样好的公子,干嘛一定守着四姑娘回来呢?
可今日见了这位小姑奶奶,徐管事才稍微有些明白,传言未必是虚的,可不尽实际却是真的。
眼前一身男装打扮的四姑娘,哪里是心机深就可一语概括的?
徐管事满怀心事,匆匆去了。
芳菲由着宝莲带领回返内院,还没进屋,就听见熟悉的“汪汪”叫,一个雪白色肉团猛地往芳菲身上扑来。
芳菲大笑着将肉团子抱在怀里,那小东西短小毛绒的尾巴拼命摇晃,似在讨好,似在撒娇。
“这小东西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可爱。
宝莲苦笑:“自从姑娘走后,肉团子就成了咱们院里的小霸王,除了大太太的话,它还肯听,别人谁也管不住。”
肉团子似乎听懂了宝莲在告状,不满意的冲她叫了几声。
芳菲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肉团子的小跟班,当初那只被当做替身抱养回来的小白也哒哒哒迈着四只小蹄子跑了出来。
两只小狗都被养的肥润溜圆,毛色像擦了一层油似的。它俩又蹦又跳,围着芳菲打转儿。还是宝莲怕蹭到衣裳,赶紧叫人抱了出去。
芳菲重新换了女装,她的闺房还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过去服侍的老人儿都不在了。
宝莲亲自替芳菲梳头,从首饰匣里挑出一朵绢纱堆的牡丹花簪戴在芳菲发梢。镜子里的女子已经褪尽了少女的稚嫩,若说过去只是小美,而今在宝莲看来,四姑娘的容貌堪称惊艳。
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再加上皓雪凝脂,其美丽自然不消赘言。
四姑娘这般好相貌,怪不得要换上男装遮掩一二。
外面大太太来催,宝莲赶忙把两只玉镯子给她戴上:“这是去年姑娘生日,太太叫人为姑娘打的,只可惜一直没机会送去山上。”
芳菲摸着手腕上光洁白润的美玉,叹了口气:“即便送去,我也不敢戴的,每日学艺,连打扮的心思也没有。”
宝莲看着芳菲粉红莹润的小脸,打趣道:“姑娘还说没有打扮的心思?我们在家的时候都说,四姑娘指不定在山上又琢磨出了什么新的胭脂膏子。大伙儿想姑娘,却也想姑娘的水粉呢!”
芳菲大笑:“可见这最后才是实话。你倒是不藏掖着。放心,少不了你们的礼物。”
酒席就摆在中庭大太太的房里,大太太先把芳菲叫过来,自己瞧了一遍,见她样样打扮都好,方满意道:“这才像是个女孩子。”
大太太拉着芳菲,细细问了下山后的情形,知道芳菲是受师命去明月阁,又听说已与金顺打过照面,心里略有些不受用。
“怪不得你大姐姐要宣我进宫,原来是闻到了鱼腥。”大太太沉下脸:“这几年她在宫里不得意,每次宣我进宫,总是好一番冷嘲热讽。渐渐地,我就托病不去,原想着这次也一样,看来是不行了。”
芳菲想起自己那空荡荡的屋子,便低声问:“母亲,文鸢和靖童呢?”
“哎,你不在家,两个丫头倒是忠心,想守着你回来,可那会儿谁敢说三年后又是什么样子?我见她俩年纪大了,不好耽误,便寻了两个极妥当的人家将她们嫁了。”
要说大太太为这两个丫头也着实费了些心思。总想着是芳菲的贴身婢女,不能轻慢了,于是托人就在京城寻了两户,也有自己的小本买卖,不愁吃喝,大太太每人置办了一副嫁妆,又私下给了五十两银子。
“靖童那丫头为你伤过身子,她的嫁妆格外丰厚些,文鸢嫁的好,如今婆家也有丫鬟媳妇伺候,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奶奶。”
芳菲听大太太这般说,实在感激。
大太太嗔道:“你我母女,还说这样的话可就外道了。你啊,这次踏踏实实呆在家里,我和老爷商量商量,也趁机叫你早日完婚。”
芳菲脸色绯红:“大哥尚未娶亲,我怎么好嫁人!”
“咱们家不讲究这些规矩。”大太太笑道:“连云凯也都成家了,难道还差你不成?”
“三哥娶的是哪家小姐?”
大太太轻蔑一笑:“什么小姐,是个渔夫家的姐儿。当日你们送他回富春,他自己没深没浅,从船上掉了下去,幸好叫个渔民救了家去。为报恩,娶了人家的姑娘。”
芳菲屏退了一干服侍的丫鬟,才轻声问道:“影太嫔肯答应吗?她不是一心认定三哥就是那孩子?”
“老鹰也有灼眼的时候。”大太太道:“影太嫔不信你父亲的话,却信平南郡王的话。你以为老三怎么就落水了?要不是人家渔民赶巧救了一命,他非见阎王不可。”
“我也怀疑,大哥的腿与平南郡王脱不开干系。”
“郭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你父亲看不清楚,还当郭霭是生死之交。”大太太无奈道:“也好,你三哥在老家少些是非,盼着他能平安一辈子吧。”
芳菲迟疑片刻,还是将明月阁的背后老板可能是平南郡王的事儿说给了大太太听。
“您说,这郭家究竟要干嘛?”
大太太轻哼:“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