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瞧了只是笑,过后却私底下叫文鸢开了自己的箱子,将去年她穿了几次的小袄找出来,赏给双儿。
文鸢心领神会。
姑娘这是有心要提拔双儿,倒也好,她和靖童年纪大了,再跟姑娘几年,待姑娘出阁,必定要重新提拔个得力可靠的心腹,双儿做事缜密,先观察几年,真的能堪大用,放在身边也不错。
从此,毛团子便在红叶阁安家落户,芳菲亲手做了件姜黄色的小衣裳给它。那衣裳巴掌大小,勉强只裹住毛团子的小肚子,玫粉色的花边儿,越发托显的它玲珑可爱。
芳菲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瞧见那小奶狗不但穿了衣裳,且脑袋上还扎了个蝴蝶结,大笑了好半天,直拍手说衣裳做的巧,还亲自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囚牛”。
囚牛是上古时期的神兽,是一种有鳞角的黄色小龙,天生喜好音乐。这位有音乐细胞的龙子,常常立在汉族的胡琴,彝族的龙头月琴和白族的三弦琴上。
不过,私底下芳菲还是喜欢叫它的小名“球球”,因为这家伙浑身圆滚滚,跟个雪团子似的,四只小蹄子飞奔起来,可不就像是个球儿?
话说转眼就到了闵老太君大寿这日。
府中张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鼓乐笙箫响彻大街小巷。
原早两天前,各处远族的亲戚便齐聚富春,闵家早开了几十桌酒席,今日是正日子,来往的便是富春远近的高门大户。
旬阳知府,金源县令等悉数到场。老太太更是大品梳妆,见这些女眷们迎进后堂,待拜过寿后,方更衣入席吃茶。
闵老太君是朝中诰命,每年,礼部按制都会赏赐下寿礼,闵家先将这些赏赐供奉在堂中,等亲朋故交们看过,赞叹过,才会放进祠堂。
可今年,礼部的赏赐却迟迟未到。
如此一来,堂中便有了些窃窃私语。
富春这个地方不乏青年才俊,在朝中任职,虽说不及闵朝宗权高位重,但也有些小道消息。
闵家大老爷被长公主的女婿何广臣挤兑的被迫离京,这消息似乎不是空穴来风。
老太太的脸色看着不是很好,旬阳知府的母亲和老太太年纪相仿,在诸多来宾中地位最高,见此情况,便笑道:“往日常见大姑娘,今日不想见了余下三位小姐,竟也是这般好。老姐姐早该把几个姑娘带出来,也叫这些女孩儿们多走动走动。”
闵老太君勉强笑道:“她们姊妹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平日见不得什么大世面。”
金源县令和闵朝宗交情不错,他的夫人便出来,左手拉了闵芳蕤,右手牵了闵芳菲,不住夸赞。
这金源县令的夫人也是个有眼色的,闵芳苓是三房的女儿,不受老太太宠爱,所以只把赞誉送给前两个女孩儿。
芳菲移开视线,暗中打量闵芳苓。
闵芳苓神态自若,始终文静的站在三太太身后。倒是大病未愈的三太太面色更加难看,身形似薄纸,一捅就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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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流言四起,二爷受累
闵芳蕤在今日出尽风头,老太太不知是不是对长子闲赋在家有所抱怨,宴席上有些冷淡闵芳华,而处处抬举闵芳蕤。
芳菲始终跟在大太太身侧,她虽不多话,但举止堪称落落大方,也获得许多赞誉。
唯有闵芳苓……彻头彻尾成了摆设。
吃过酒席,大伙儿随闵老太君在后花园中看戏,富春城里的戏班子为闵老太君大寿,特排一出新戏,叫《封妻荫子》,讲的是前朝一位大员,年少时家境贫寒,多亏母亲帮人缝补针线,供他读书,后来这大员考中状元,更娶了太傅之女。从此以后步步高升,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子孙满堂。
真是一部假的不能再假的“好剧”。
芳菲并不喜欢这戏的矫揉造作,倒是对里面一句唱词感触颇深。
“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淡月昏黄。”
闵家眼下的繁华之景,是否也如那酒后春梦一般,很快便风吹云散?
眼见闵老太君等入戏太深,不时泣涕涟涟,芳菲低低的长叹一口气。
看过戏,下面尚有各色杂耍、说书,可旬阳知府的老母亲与金源县令夫人等已经准备告辞了。闵老太君听说,也不强留,只叫三个儿媳将她们亲自送去坐轿。
余者也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闵老太君疲乏一日,第二天家中小辈们来请安,她便不肯见人,只叫大太太和二太太出面款待。
这些且不说,只说大寿过后没多久,坊间便传出些难听的话,对大老爷闵朝宗的声誉极其不好。
前不久老太太大寿,公中预备拿出钱置办祭田。老太太嘱咐二儿子亲自督办此事,二老爷原相看好了城东的一块地,对方看是闵家,价格倒也不贵,甚至低于市价一成。
可流言一起,对方立即翻脸无情,坐地便将价格太高三成不止。
二老爷大怒,当即和对方的管事闹了起来。对方是个泼皮无赖,说话肮脏的很,将二老爷并闵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一度动手。闵家几个仆人都挂了彩,气的二老爷一口气儿没提起来,当即昏倒在外面。
等被抬回府里,二太太扑在丈夫身上大声哀嚎,嚷嚷着要老太太做主。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大哥的官职没了,我们二老爷比谁都着急,可恨那些小人狗眼看人低,一味只知道作践我们二房。”雷氏哭的泪人儿一般,哀嚎阵阵,很快响彻老太太的后堂。
闵老太君自然心疼小儿子,见小儿子脸色苍白,不免皱眉瞧向长子:“那是什么人家?明儿你去拜见拜见旬阳知府,找个理由,惩治惩治他们家。免得这样的事儿还会层出不穷。”
闵朝宗苦笑:“母亲息怒。对方不过跳梁小丑,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况且,眼下是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
不等长子说完,闵老太君已经大怒:“你亲弟弟被人这样欺负,也要忍下去?看来我白白养育你几十年,连兄友弟恭也不明白。”
雷氏悄悄捏了捏丈夫的手心。
二老爷趁势睁开眼睛,虚弱道:“母亲不必为难大哥,大哥说的不错。如今家里不比从前,低调些也好。”
闵老太君争强好胜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在姊妹间便是拔尖儿的,嫁进闵家,几个妯娌谁也不如她。儿女出生,闵老太君又将庶子庶女压得严严实实,不叫任何人出挑。
今日所遇之事,简直可称得上是奇耻大辱。
闵老太君想也不想,便道:“不成!这件事若不能善终,过不了多久,咱们闵家就会成为富春城里的笑柄。别说大丫头预备进宫选秀,且还有三个女孩儿待字闺中。咱们家一味的软弱,只会叫那些势利眼步步紧逼,长久看来,弊大于利。”
小辈们都坐在外间屋,男孩女孩儿们八九个人,无不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待听到老太太这样讲的时候,闵芳蕤忽的小声哽咽起来,像是极力强压着悲痛,闻者无不侧目。
大房的几个孩子都静默不语,二房长子闵云海一脸愤慨,站起身:“祖母说的对,咱们闵家立足百余年来,从未受过这等羞辱,你们无动于衷,就叫我去会会。”
闵云泽忙呵斥道:“二弟休要胡闹。长辈们自有定论。”
闵云海看着闵云泽冷笑:“大哥如今还想瞒着我们吗?我父亲无辜受累,全因为大伯父被贬官回家。现在富春城里人人议论,说咱们闵家要完了,万岁爷的抄家旨意就在路上。大伯父不知做了什么丑事,凭什么叫我们二房跟着遭殃!”
闵云泽气的浑身发抖,冲上前去便要与闵云海斗在一团。
闵芳华和芳菲忙将闵云泽拦住,芳菲扭头与闵云海道:“二哥也是读书人,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的道理。闵家子孙昌盛,出了事情,该合力解决,而不是你猜忌我,我猜忌你。更不是落井下石,互相抱怨。二叔受到牵连,我们都着急,可以暴制暴却不是解决的好办法。”
“四妹妹说的是。”闵云凯道:“当下要紧的是怎么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堵不如疏,治水尚且如此,何况人言?”
芳菲短短几句话,引了室中几个男孩儿的深思。不错,从三皇五帝开始,治水当以疏浚为主,流言往往凶猛如洪水决口,若处置不善,很可能就会叫闵家有灭顶之灾。
闵芳蕤见大家芳菲牵着鼻子走,气的半死,冷笑阵阵:“你们兄妹齐心,自然是一条舌头说话。”
闵芳蕤还想挑起两房战火,老太太的大丫鬟雅琴却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只是冲芳菲展露笑颜:“四姑娘,老太太叫四姑娘进屋说话儿呢!”
屋里屋外,一帘之隔。
刚刚芳菲那番言论,早已进了老太太及众人耳中。
芳菲淡定的随雅琴进了室内,先与几个长辈问安,然后乖巧的站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反身拉了芳菲的手,眼中都是安慰之色。
芳菲笑笑,甜美的笑意瞬间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老太太冲她招招手:“好孩子,把你刚才的想法说完。眼下闵家如何走出困境?”
“母亲!”大老爷微微不怏,在闵朝宗看来,芳菲不但是个孩子,还是个丫头,闵家这种攸关前途的大事,怎么好取决与一个小丫头的妄言妄语?
老太太没好奇的瞪着长子:“不服气,你倒是说个好办法!”
闵朝宗讪讪的闭了口,他要是有好办法,也不至于灰溜溜从京城回到富春。
第二十五章 、不安好心,分家前兆
老太太不管儿子的抱怨,只和蔼的冲芳菲点头:“孩子别怕,说的好,祖母重重有赏,说的不好,也是你一片心意。这个时候闵家上下越发该齐心协力,共同度过难关。”
芳菲听了这话,心静如一片井水,波澜不惊。她开口轻声道:“闵家在富春素有仁慈之家的美誉,太爷爷在世的时候,因为分家,闵家曾一度遭遇前所有为的危机。那年,京河洪水泛滥,太爷爷用了三分之一的家产救济百姓,博得了前所未有的美名,更化解了当时的困境。”
众人听此,陷入沉思。
当年的闵家只有一户,就是三太公那一脉。可闵家百年基业,子孙昌盛,并不是个个都服气嫡支掌权。老太太的公公是举人出身,手下经营了许多产业,财力一度超过嫡支,于是产生了分家的念头。
另立门户,这在当时看来简直就是不孝。
闵家的族长几乎要请出家法,更有不怀好意的族亲要求将那些值钱的铺子归并进公中,平均分配。
可后来一场洪水,一场散财似的救济,不但让家顺顺利利分割,更成就了现在不亚于本家的分家。
老太太若有所思,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芳菲知趣的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兔子,在大太太身后默默不语。
二老爷夫妻俩白演了一场戏,本以为水到渠成,会从中博取老太太的同情,谁想到后来却叫一个黄毛丫头搅了局。
夫妻俩几乎咬碎满口白牙。
及至二老爷坐了软轿回至自己的院中,二太太赶紧屏退众人,口中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老爷,这样一来,大房岂不又有得意了?”
二老爷沉默不语,雷氏心急如焚:“不成,这样坐以待毙,我心里不服气。不如写信问问我爹,再加一把柴火,就不信这火势烧不起来。”
二老爷斜眼眼看,低声斥责道:“糊涂!我虽不高兴大哥连累咱们,但也不会做那等自毁城墙的举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老爹的心思,雷家早惦记我们闵家在京城的三四间好铺子。怎么……想趁火打劫?别忘了,你不但是雷家大姑奶奶,也是我闵朝峰的妻子。”
雷氏恼羞成怒,一张脸又红又胀,偏二老爷说的都是实话,雷氏不敢辩驳。
雷家原是商贾出身,买卖越做越大,便给五个儿子捐了出身。多年下来,雷家五虎也算是小有成就,在全国各地混的风生水起。雷氏的娘家不敌大太太李氏,可大太太却也不敢小觑了她。
雷家早觊觎闵家那些赚钱的买卖,想趁火打劫也不是一天两天。
二老爷戳破雷氏的心思,弄的雷氏下不来台。
夫妻俩斗鸡眼儿似的,你瞪我我瞪你。
良久,二老爷才轻哼了哼:“今天没在大房那里得了便宜,不过倒是四丫头一句话提点了我。日子过不下去,也只好分家喽!”
雷氏一惊!这家哪里是说分就分的?分了家,她们二房可就不再是嫡支了。
二老爷笑了笑:“只要老太太肯跟着咱们过,就算不是嫡支又能如何?外面那些好处照样要送到我手里来。大哥念书念糊涂了,人情世故哪里及得上我?”
雷氏想想就觉得丈夫的话在理,忙出声附和:“老爷说的极是。也该是我们二房崛起的时候,总不能叫老大一辈子压在咱们身上不适?”
。……
老太太雷厉风行,说做便做,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她便嘱咐大管家去城郊附近的几处大田庄,细细观察了情况,许多佃户抱怨,说今年的雨水太过丰厚,怕不是什么好年景,已经有许多麦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