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大会儿,芳菲就香汗淋漓。
脸上也沁了汗珠。
佟鹤轩赶紧松开一只钳制的手,另一只去掏怀中的帕子。
芳菲只觉得帕子眼熟,好像是自己丢过的一条。
佟鹤轩轻轻的用帕子擦拭去芳菲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躲过伤口。他看芳菲的目光带着温情,不是含情脉脉,而是一种怜爱,珍惜。
芳菲半倚在佟鹤轩怀中,忽然觉得,两人就这样一直相拥,也许才是此刻最幸福的时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嘴欠招烦、芳菲还击
佟鹤轩拉着芳菲往隔壁院来,一路上有几个家下仆人见到这二人,都忍不住露出喜色。尤其是陪着大少爷进京的这些,大伙儿都将佟公子的付出看在眼里。
佟公子为大少爷放弃今年的乡试,亲自送他上京,就凭这一点,连家里的二少爷都做不到。
二少爷还是大少爷的堂弟呢,为了自己的前程,根本不愿意来送大少爷一程,唯恐耽搁时间。
反观佟公子,如此有情有义,四姑娘嫁给他,细想想,这也是命中之福。
芳菲被佟鹤轩挽着手一路进了大院,傍晚,日光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正房台阶下两个小丫鬟正在哭鼻子,醉书一手拉着一个,不知在说些什么安抚的话。这三人听见动静,猛抬头,一见芳菲,都赶忙止住话语和哭声。
“四姑娘。”醉书已知芳菲毁了容,并不敢往帏帽后多打量。
芳菲一眼便认出,这两个哽咽的丫头都是红玉干妹妹,在富春的时候就很受重用,醉书是后来居上,但为人出事章法有度,不会与前人抢风头,更不会在红玉离开后就拿她的两个干妹妹做筏子。
“这是怎么了?”
芳菲一问,两个女孩儿哭的更加伤心,醉书无奈,只好解释:“刚刚她们俩给少爷擦身子,少爷发了火,吓着了她俩。”
闵云泽过去虽不曾与丫鬟们嬉笑玩闹,但对房里的女孩子们也都客客气气,不打不骂,大太太赏了他什么好东西,他都记得留一份给这些小丫鬟。
过去在闵家,大少爷房里的丫鬟们最受人羡慕。吃的好,用的好,红玉姐姐又护着她们,没一个受过欺负。就连干活儿也都是最轻巧的差事。
芳菲拉过两个女孩儿的手,一个个手心又红又肿:“大少爷打的?”
女孩子不肯点头,只是抽抽嗒嗒道:“少爷心里难过,我们都知道。四姑娘别担心,一点儿也不疼。”
怎么能不疼呢?
芳菲瞧着越发红肿的四个小巴掌,都快成馒头了:“醉书,你带着她俩去上药。”
醉书高兴的点头,拉着俩小丫鬟去了隔壁。
“我从没见长兄打骂过奴婢下人。”芳菲低声道:“但他的处境我最能理解。失去了宝贵的东西,自暴自弃就成了最好的发泄渠道。”
佟鹤轩紧紧攥着芳菲的手:“困境方显本色。云泽从小生在富贵乡,一路顺风顺水,从没见过大风大浪。要是他人到中年才遇着过不去的坎,还不如在此时就叫他明白什么是坚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芳菲和闵云泽同病相怜。要想扭转执念,怕还需要等一段日子。
彼时,屋中的闵云泽刚刚冲小丫鬟们发了一通火,现在独自闷坐在这里,心里早有些愧疚。
听见门口有动静。闵云泽赶紧收起沮丧,又换上一副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的脸孔,偏着脑袋不愿往门口张望。
“大哥哥。”
闵云泽听见这熟悉的女声,不由得身形一震,半晌,才粗声粗气道:“不敢当,四妹妹现在了不起。我这个当哥哥的要见你一面,大约要排上三五日。这么晚,你怎么有空赏脸来见我?”
芳菲从没听大哥说过这样刻薄的话。
“刻薄”这一词就不该属于闵云泽。但是如今,他不但打了身边的丫头,对自己的亲妹妹更如此不客气。
“大哥,我请客栈里的厨子做了大哥哥你爱吃的梅花包子。还是热乎的。你尝尝。”
闵云泽不愿回头:“拿走拿走,油腻腻的,一点眼色没有,谁喜欢吃它!”
佟鹤轩心疼芳菲,对着闵云泽的背影沉声道:“云泽兄。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芳菲何其无辜,她如今受创不亚于你,却还要强撑笑脸给你忙前忙后。你知不知道,她在来接你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闵云泽迟疑的回头,却见摘了帏帽的四妹妹,原本一张俏脸,此刻却缠着细密的白纱,层层裹裹,惊骇人心。
“四妹妹,你的脸。。。。。。”
闵云泽不敢置信,他踉踉跄跄的起身,用一条腿,拖着另一条断腿往前蹦。
芳菲赶紧和佟鹤轩上前搀扶。
闵云泽一把按住芳菲的手,眼睛死死盯着那半张脸:“究竟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芳菲抽出被紧攥着的手,闷不吭声的将脸上纱布一层层掀开。
闵云泽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四妹妹多爱美,他再清楚不过。家里的姑娘们都在衣着首饰上下功夫,四妹妹身为庶女,前几年不如现在受宠,银子有限,每年得的首饰来来回回佩戴,总是那几件。她就喜欢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又或者用继承邹姨娘的手艺,将原本平淡无奇的衣料缝制的格外贴身亮眼。
闵云泽还记得那一年,芳菲攒了半年的月钱,托他在去宾川的时候带一样当地的香脂。那香脂一盒就要三十两银子,贵的要死,可四妹妹硬是省吃俭用买了回来。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要害你!”闵云泽气的浑身哆嗦,他的腿已经废了,凭什么他的妹妹也要遭受这样的厄运!
芳菲连忙按下激动的闵云泽:“大哥,你先听我说。”
她便将村中遇匪的事情说给了闵云泽听:“别人不能理解大哥哥,我却知道你的苦楚。幸而镖局的安师傅打听到,离这通州不远有一座须眉山,山中有位奇人,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术。我想在回京之前去拜访拜访这位须眉先生,也许,他能救我和大哥哥。”
闵云泽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他刚刚断腿的时候也没觉得太严重,可请遍了富春的大夫,都说没了救。闵云泽渐渐死心,他总觉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佟鹤轩拍着闵云泽的肩膀,安慰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别放弃。”
“鹤轩兄,我叫你失望了吧!”闵云泽神情沮丧:“这一路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也让你看见一个不可救药的混蛋。”
他忽然举起手左右挥掌,打的脸颊通红,力道决绝。
佟鹤轩拉住芳菲,不让她去劝阻。
等闵云泽打痛快了,脸也肿了,佟鹤轩这才笑道:“总算是醒了!我以为你要浑浑噩噩一辈子,看来还是亲妹妹的话管用。”
闵云泽看向芳菲:“四妹妹你放心,寻遍天下名医,大哥也把你这脸治好。”
哪怕自己一辈子站不起来,一辈子断腿,也要让芳菲的脸恢复。
门外传来一阵笃笃声,芳菲忙带上帏帽,瞥向来者。
“哎,大哥,你怎么。。。。。。”闵云凯拄着拐杖往屋里踱步,表情夸张,“原来老家传来消息,说你的腿断了,竟然是真的。”
闵云凯不用人招呼,自己捡了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坐下:“咱们兄妹几个一定是叫小人诅咒了,不然怎么个个都倒霉至此?”
闵云凯瞄见站在芳菲身边的佟鹤轩,笑道:“都说患难见真情,还是鹤轩兄仗义。”
他瞪着芳菲:“当初你还不愿这门亲事呢,瞧瞧,瞧瞧。最后也就是鹤轩兄不嫌弃你那张脸。”
佟鹤轩冷然一笑:“三少爷,我听你这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不成?芳菲怎么样,这是我们的事,还不劳三少爷惦记。”
闵云凯不想挑拨没起作用,不过他却不气馁:“哎,鹤轩兄,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与其将来你后悔抱怨,不如现在大家就挑明了。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我这妹妹福薄,不能跟你长长久久。。。。。。”
闵云泽抄起桌上的梅花包子碟就砸向他。
闵云凯腿脚不利索,想要从椅子上站起还费些力气,眼见盘子冲自己面门而来,他只好去挥手挡:“啊!”
几个梅花包子软趴趴掉在地上,倒是盘子争气,不偏不倚,正狠狠砸在闵云凯的脑袋上。
“哎呦!”
芳菲和佟鹤轩不约而同在心底念了句“活该”,豪不怜悯的看向闵云凯。
“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闵云凯没被砸出血,但脑瓜顶上还是凸起个大包,一按就疼:“四妹妹又不是嫡出,本来就高攀了鹤轩兄。现在你又连累鹤轩兄不能参加秋闱,咱们一家子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儿。你们俩就听我的,反正船队要护送我回富春。鹤轩兄。。。。。。”
闵云凯叫住佟鹤轩:“你随我一道回去,我叫船队连夜兼程,一定叫你在限期前赶回去。”
芳菲冷笑道:“三哥,你自己能平安回去就已经是万幸,何必再自找麻烦?明儿我就叫管家找好船,送你上路。”
闵云凯怪叫起来:“四妹妹,你什么意思?找什么船队?咱们家有船,何须再去寻?”
“三哥真会说笑。咱们家又不是漕帮的亲戚,哪儿就变出了船呢?”
闵云凯指着云泽,还不等开口,芳菲便笑道:“哎,原来说的是这个。大约要叫三哥失望了,大哥来的时候带的人多,雇一整条船倒也没什么。你回去却是孤身一人,老爷特意嘱咐过,只与人搭船就好。对了,三哥还有什么要带的?这一路上你行动不方便,也没人照顾,要吃要喝不方便,我替你多带点梅花包子吧。”
地上几个软哒哒的小包子皮儿白馅大,脏是脏了点,可味道还是不错的。
☆、第一百八十章 、丢上客船,活该倒霉
“好啊,好啊!你们联手欺负我。”闵云凯气恼道:“鹤轩兄你可听见我这妹妹说了什么话?无情无义,哪儿还有一丁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你是没瞧见她在家时怎么气人,怎么威胁我。偏偏太太一味都信,鹤轩兄,你要是听我一句,咱们俩明儿就折返回富春,就凭你的学识,难道还怕今科不中?”
闵云凯满嘴的仗义执言,好像真心在为佟鹤轩着想。
芳菲掀开帏帽上的白纱,盯着他冷冷的看,闵云凯浑身不自在。
“三哥的记性真是不好,似乎忘了你以前说过的话。”
闵云凯装糊涂:“我说过什么?”
“果然是忘了,也罢,三哥只要记得,你还没回富春呢,说不定当日要害你的人没死心,预备在路上下手呢?三哥自己留个心眼便是,别叫我们多担心。”
这几天芳菲的沉默无形中助长了闵云凯的嚣张气焰。加上身边没有大老爷和大太太的监视,闵云凯大嘴巴的坏毛病又显了原形。
像闵云凯这样的人,就该时不时讽刺、威胁他,不然这家伙压制不住,非重新扬武扬威起来。
芳菲的话果然叫闵云凯面色微变,触碰到心事,闵云凯无心纠缠,灰溜溜跑了。
“四妹妹,你真准备叫他一人独自回富春?”
芳菲莞尔:“干嘛不?老爷现在讨厌他,根本不待见。太太说的也明白,叫三哥轻装简行。既然是简行,肯定和过去的阔少生活截然不同,太太发话,我不敢不从,只好委屈三哥一阵了。”
闵家与四姑娘亲近的人都知道,四姑娘办事一向是雷厉风行,想好了就一定要做成,什么人也拦不住。
结果到了第二日。闵云凯还在被窝里做美梦呢,就被几个闯进来的大汉揪了起来。
闵云凯吓得魂不附体,没等反应过来,被野蛮的丢上了南下的客船。
这艘是最早开往富春的大船。总共三层高,能容纳百余人。闵云凯的客舱在最上面,还是高价房,可惜船上同行的客商们实在太驳杂。
有的是倒腾南北鲜果的,又有贩卖皮子野味儿的,还有做人口买卖,几个十三四岁,干净漂亮的小姑娘被用麻绳捆了推到甲板上,又哭又闹,混乱的很。
等闵云凯明白过来。才发现身边果真连一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怀里揣着刚刚强塞给他的二十两钱袋子,闵云凯欲哭无泪。
嘴欠果然该抽。
他就不该得罪闵芳菲,现在倒好,能不能安全抵达富春还是两说。
且说三少爷被押送上了客船。芳菲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耳边少了聒噪的人,连心情都比前两日舒畅许多。闵云泽也渐渐转变态度,不在每日自暴自弃。
醉书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大伙儿暗暗欣喜,对四姑娘说起的那位须眉先生更是抱以期望。
就在大伙儿不准备再等下去,预备启程前往须眉山时,失踪的安师傅忽然重返大家视野。
安师傅的回归带来一个极重要的消息。
“姑娘。我见着了伤你脸的那女魔头。”
芳菲一惊:“在什么地方?”
“就在六皇子现正住的客栈。不过她模样大变,若不细细辨认,很难发现。”安师傅开口道:“不只是模样,还有身量,年纪,似乎都与当日咱们在村中所见的有些出入。我开始以为只是神似。但暗地里认真观察,她就是姑娘要找的人。”
芳菲不是不信安师傅,但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肯断定。
“说来也奇怪,这个女人就在六皇子身边转悠,明明有许多次下手的机会。但她一声不吭。”安师傅道出藏在心底的疑惑。
芳菲记得六皇子来时没有带女眷,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