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士兵的粗制钢剑相互磕碰,打出火星,溅到引火的干草上,连续几下,火终于被引了起来。这时候,在对岸,已经可以望见疾驰而来的后赵骑兵了。杨晓把那两把剑丢还给它们的主人,然后抽出一把自己的匣中宝剑,“咔咔”几下,劈下了一大块桥板,然后,他只是淡然地对那几个士兵说了声:“继续。”便收剑回鞘,左手持桥板为盾牌,右手拣起一柄被溃军丢弃的大槊,纵身一跃上了浮桥,再上前十几步,立在浮桥当间,阻挡住追兵去路。
此桥并不甚宽,仅仅可容纳二骑并行。追兵来势正急,看见对面正在放火烧桥,便更是赶紧了几步,当先一员骑将,见桥当间,居然有一人步行相向而来,不要命地阻住去路,心中称奇之际,口里大叫:“滚开、滚开!”借着坐骑的冲力,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挺手中长长的骑矛挑刺而来。
见对方骑矛刺到,几乎到了最后的一瞬间,杨晓才突然间向侧后斜斜移动了一步,手中长槊在对方的矛上稍稍一磕一带,然后反手一记横扫,槊颈正击在对方坐骑的面门一侧。在骑士本身刺空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坐骑又受惊冲错方向,一人一骑踏空同时翻入河中,那骑将一身笨重甲胄,从马背上翻入河里,立刻便沉到了河底的淤泥之中。
敌方一骑方坠入河中,紧接着又有一骑杀到。在用左手木排虚格过对方的一次刺击之后,杨晓迅速换手,双手持握长槊,当胸一槊将对方的坐骑正面刺杀。这一击的反作用力将杨晓逼退了连续好几步,险些坠入身后正在燃起的火堆中,但倒在桥当中的死马,也绊倒了紧跟在其后的两匹战马。然后,更多刹不住车的家伙又追尾而来。
“怎么回事?”
“别挡路……啊!”、“噗通~”
人仰马翻,鲜而还有不慎落水群众,一时,桥上的交通被完全的堵塞。
见此敌军狼狈情形,虽然身处危机之中,杨晓却也忍不住仰天长笑一声,随后抽出双剑在手。在他身后十步,跨过一个渐渐变大的火炎,十几名魏军士兵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到:“火大了,杨将军请赶紧过桥!”而他只是向后挥挥手中剑,淡然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对面,几十支羽箭隔河射来,射向杨晓的被其用剑拍飞,而普通的魏军士兵可没挡箭的本事,在接连有两人中箭之后,他们只好先行撤退。在放箭狙击的同时,在桥上和桥头的后赵骑兵也纷纷下马步行上前抢桥,桥头的火势越烧越旺,如果不能马上夺取,这段河上唯一的一座浮桥就会被彻底的烧毁掉。
眼看着密集的敌军下马步行接近,杨晓笑了,傲气满怀,比起马头交错的骑兵交锋,他还是更喜欢步战。虽千万人吾往矣~!他略略抬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长长的吁了出来,长长的一口气吹尽的同一瞬间,突然双剑开屏,又似雄鹰振翅,然后,杨晓一如轻捷的水鸟般掠入敌群,人头滚滚丛中,血溅三尺……
烧桥的殿后部队一边向后回望,一边向前追赶着先行的大队。事后,根据这些殿后的士兵回忆,在那一天撤出桥头时,看见骁骑中郎将手持双剑与敌军大队一直都在厮杀,没有停止过,一直到淡出他们的视线也未曾停止。当时,在火光和阳光的照耀下,杨晓那对宝剑闪出的剑光,令他们印象极为的深刻,也许终其一生都很难会从记忆里忘去,望着那闪烁跃动的剑光,他们感觉就像是……飞散开去的羽毛,在鲜红的花丛中逆风飞舞的美丽羽毛……从那一天,一直到退回到邺都,一路上他们再也没被敌军追上过。
“前为先锋、退为殿军。为将者,战死沙场是至上的荣耀。”
第三十八章·;旧部
七月,江南的天气,已经是十分炎热,晴朗的日子,已经让人觉得很难受。此时,距离北方的襄国之战结束,已经过了整整一季有余。对于走在东晋首都街市上的士人和庶民来说,那一场数月以前刚刚发生过的,经历了一百余日,死亡超过十余万的战争,遥远的就像如同是在外星球发生的事情。
健康城的主码头,永远是那么的繁忙,甚至常常是不分昼夜的。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海外的商贾、旅客、水手还有他们的货物,随时都会挤爆这个本来十分宽阔的地方。
艰难的穿行于拥挤的人群和堆成小山的货物之间,吴风从码头的那边快步的走回。看着眼前神情显得十分焦急的冉惠,在他的心里头,产生了一点点的内疚感,“船已经都定好了,明天可以按时出发。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哦,好的。那就……这样吧,即使是想再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了。”冉惠虽有些无奈,但还是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一切,是来得那样的突然。昨天她还沉醉在江南美景、留连忘返之际,突然间就接得到了父亲战败襄国,弟弟冉胤战死疆场的噩耗。
而冉惠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在整个魏国使团之中,她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吴风把这个消息至少隐瞒了一个月,方才决定告诉她。所以,在刚才,在吴风看着她的时候,才会禁不住将内疚之情从眼神中表露出来。而这情不自禁的一不小心,却被方寸已乱的她给忽略了。
“那……在晋国这边,我们要走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吗?”
“嗯,是的。”
早在十天之前,吴风已经告诉晋国接待的官员,己方全体将要返回北方。
这一趟的南朝之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吴风原本还期待等冉闵胜了襄国一役之后,外交上能够相应的获得突破。然而,在吴风眼中,从来都战无不胜的主公,却在关键的此时,惨烈的战败了。甚至曾经一度有谣言说:冉闵连同他的十万大军,已经全部战死于襄国战场了。之后又过了半个多月,才得到确实的消息,说冉闵率领的十万大军是全军覆没了不假,但统帅冉闵本人,却已经安然地返回了邺都。不过,冉闵的次子冉胤,却在此役中陨落。
“听说,凡是在襄国被俘虏的我军人员,都被施以酷刑,残忍的杀死了。”
从襄国来的人谈及此事时,唏嘘不已。
吴风默默,心中波涛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那……王泰将军可安好?”
“王泰将军吗?还算运气,在我走前,他也平安的回来了。哦,还有那个牛鼻子老道法饶,也回来了。”
“哦,那个法饶也没事?哼~”吴风苦笑一声。
“是啊。乱军纷乱之中,也不知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是怎么逃出来的……不过,他一回来就被皇上下入死牢,估计是前途不妙嘹。”
因为觉得路程并不算太远,所以从码头返回馆驿的时候就没有雇车,吴风与冉惠快步走在繁华的街道,放眼望去,在健康城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慢慢悠悠的牛车。虽然,牛车的速度远不及骡马之车,但乘坐的舒适性却有很大的提高。这反映得,是时人的一种状态,好在,以人为驭的轿子,现在还没有流行。此时的南朝,已经在牛车的摇摆中,渐渐地失去进取的动力和欲望,满足于眼下的繁华当中。几天前,吴风曾经听说,荆州桓温有意北伐,为此上过奏表,但却未获朝廷批准。也不止是朝廷权贵的阻拦,就算是街谈巷议中,吴风也常常可以听见南朝庶民们反战的声音。
“我感觉,这一趟的南朝之行……完全没有来的意义啊~!”
所见所感,走在南朝的街道上,吴风不禁喃喃而语到。
“小风。”两人并肩而行,冉惠的手,轻轻地带着吴风的衣袖,远远看就像是携手而行一般。她的眼神虽然还有些隐约的伤感尚未淡去,但是有一抹微微的笑意,却悄悄随着嘴角微微的一翘显现而出,“小风,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什么事情,是完全无意义的……”也许对于冉惠公主来说,这一趟的南朝之行,并不是一无所获的。
两人回到使团下榻的馆驿。在驿馆对面不远的一个小吃摊上,有一个正在东张西望的闲人,无意中引起了吴风的注意。最初会被吴风注意到,是因为那人的脸似乎从前在哪里看见过,所以吴风的视线就停留了一下。然后,他就感觉那人似乎有点可疑。那人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并无心思对付自己面前桌案上的吃食,而是在不断的左右盼顾,注意着街道两边,似乎是害怕错过了什么,而当他骤然发现吴风和冉惠已经就在附近的时候,却立刻又把头低到面前盘子上,假装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很不幸,这个探子显然不是很走运,被他要找的目标,太早的注意到了。而且,他的技巧,也堪称差劲。
吴风假装不知道,陪着冉惠径自进了馆驿。然后,他在进门之后就停了下来,转头去问一个之前一直站在门边上的魏国使团成员:“对面食摊上有一个人,非常可疑,你注意到了吗?”
“是那个穿青布衣服,假装吃东西,然后又偷偷转头向这边看的那个人吗?”
显然,那个探子的自我隐蔽能力并不强。
吴风笑了笑,“是吗?他还在往这里看吗?”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是的,不过现在,他结账要走了。”
“有趣。你悄悄跟上他,看看他是什么来路。注意一点,别被他发现了。”
“将军放心,要比这种活计的技术,我可比那种嫩头鸟,不知道强出了多少个级数?”
说完话,那人便走出驿馆门,而吴风也并不回头,直接向馆驿里面走去。
“咦,小风,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在那里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主要是有点之前忘记了的事情叫他去处理一下。我们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总有些事情还没有安排到位的,刚刚想起来,就叫他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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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渐深,但白日里是暑气,尚未完全的消去,西下里的虫鸣蛙鼓,也吵得人难于安睡。
住在街上的人,有不少就直接把草席搬到了家门口,敞胸露怀地趟在街边,指望在街道里,能有那么些许的微风穿过。
在这个时候,在整条街上,绝大多数的房子里都已经熄了灯。唯有一间,是营业的客店,在一楼大厅的窗户里,还向外透着微弱的光线。一个店里的伙计,在一点豆星般晃晃悠悠的灯火照映下,正扒在店堂内的一张桌案上瞌睡,一条长长的哈喇子顺着桌面的倾斜角度幸福的流淌着。
一辆牛车,吱吱呀呀地,就在这个时候,停在了门前,车旁还步行跟随着四个佩刀的护卫。然后,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从牛车之内,撩开竹帘,走了下来。
“咣、咣、咣~”的几下,然后发现店堂内的伙计并无动静,敲门的护卫又加力再拍了一通。终于,听见一声迷迷糊糊的“来了。”过了一会儿,抽开门闩,客店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几位爷,你们终于回来了。要再不回来,天都该亮了。”
店小二的这句话里,多数还是抱怨的意味。虽然,这位客人出门前是特意交代过老板留门的,但是真正受苦守夜、不能在床上安眠的,可是他这个做活计的呀。
“少啰嗦!”几个护卫们这一夜也是熬了夜的,正无处宣泄呢。
不过,那主人倒是随手从衣袖里摸出了几个赏钱,递给那店小二,“店家勤苦,麻烦你,再去给我们打些热水来。”扑面而来,店小二闻到了一股酒气,他猜,这位客人是刚刚赴宴而回的。
果然是见钱眼开,见半夜的辛苦等待有所回报,店小二自然是喜笑颜开,瞌睡之意也消了大半,忙不迭地点头张罗去了。
几人上得楼来,回到各自的房间。少顷,店小二把打好的热水,先送到了主人的的房里。
“主人家,您的热水来了。”
“谢你了。”果然不出店小二的预期,那主人很大方的打赏了他几个大钱。这店小二此时早就没有了开始时的瞌睡,见钱眼开,自然是美滋滋地道着谢,边躬身往房门外退去。那料想退到门边一个转身要出来时,却冷不丁的有个人正站在面前,吓了他一大跳。回过神来抬头一瞧,发现是今天下午才入住的一位客官,就住在这一间的隔壁。
“唉~,这位爷怎么也没睡呢?”
发觉门口的动静,正准备洗洗漱睡觉了的那位主人向外瞧去,借着屋里的灯光,依稀便看见了门口这位隔壁邻居的面容,心中一惊。而紧接着,门外那人就在店小二诧异的目光中,径自的踏进了屋内,口中道:“真想不到,会在这健康城内,遇见你……周刺史。”
这位踏进屋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出使南朝的使节、魏军师中郎将吴风,而他在此等待了半天,所要等的这个人,也是魏国人,是魏国的将领,与吴风曾经同处一帐之下的同僚,现在是魏国的徐州刺史―――周成。
“主人家,你、你、看……”店小二用手虚指了指踏进屋内的吴风,又看了看屋里的周成。却见周成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
小二转身出门,乖巧地顺手带上了房门。
周成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