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是几斤几两,怎么敢与陛下刀兵相向?陛下要杀我,不劳亲自动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小人便自己抹了脖子,决计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哦,是吗?说得倒是爽快,哪,你便自行了断了吧。”
刘流闻言脸色“唰”就白了。见状,冉闵大笑,道:“还是不敢吧?”刘流苦着脸,答道:“既然陛下有命,怎敢不从?”说话间,便慢悠悠的开始掏刀子。冉闵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却不知,你和你那一千人马,可是衷心归顺于我?”刘流一听,便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忙不迭回答:“自是真心归顺。陛下一直都是我等最仰慕之人,当日邺城……邺城之事,非我等舍陛下而去,而是陛下嫌弃我等……”说到这里,有些支吾。毕竟,当日灭胡令一出,是胡人的不逃就是死,真还说不上是主动跑还是被动跑。但要是直陈,那不管是主动跑还是被动逃,那都是等于在说是冉闵的过失。如今,这匈奴自知如果与冉闵在此一战是九死一生,所以所言皆是为了保命,此时人处上风、我处下游,真有种羊要说服狼的感觉,这事情还真是颇难以陈述出口的。一时情急,突然涕泪俱下,哭泣道:“唉~!我们这些人一旦离了邺城、离开了陛下,那就是如同没了娘亲的孩子、一路的颠沛流离啊~!不见容于诸胡之间,每战必以我等为前锋死士,每至于此,便每每想到陛下从前的好处来,想到~如果将来有机会能够再为陛下效力,那便是刀山火海、鞍前马后、做牛做马,也是万死不辞!虽不如此,不能报当年陛下的知遇之恩哪……”
静静地听完,冉闵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对方一阵阵的发毛,只觉得脊背之上凉飕飕的。终于,冉闵点了点头,道:“好吧,念在你们是诚心诚意欲为我效力,我便暂且收下你们了。”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的本事,禁军出身的刘流早已经是练得滚瓜烂熟,虽然归属龙腾军已经不少日子,但此时捡起来再用时依然是像模像样。不过,此时的山呼之中,冉闵也听出了些真心实意的味道,毕竟,对于刘流来说,冉闵大帝能够容赦不杀,那是真正的皇恩大赦啊!听见刘流大呼“万岁”,其余一千名龙腾军也跟着喊了起来。这时候,远处有其它搜索战场的军队正在像这边赶来,看着那些远来之军,这些龙腾军们心里头都在暗自庆幸他们自己的选择正确。
魏军在苍亭之战大获全胜,冉闵至自苍亭时,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招来四方人才,一时间“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晋书》语)。然后魏军全军数以十万计,回师邺城时拉开了一个绵亘百余里的长长阵列,一路旌旗壮烈振旅而还。时人观看之后都说:此形势之壮,就算是石氏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能与之相比。
而被收编了的那一千匈奴也在班师的队列之中,他们的心情是一路上的忐忑不安,表现出的是一路上的卑躬屈膝状,令从前认识龙腾军作派的人,都叹为观止。不过鄙夷之间,也使得很多从前与蛮胡不共戴天的人,居然也失却杀死这些人的兴趣。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的方略,是成功的。
校场之上,龙腾军威风的盔甲战袍,虽然有些破旧了。但整肃的军容,还是难掩他们曾经作为后赵王牌军的本来身份。望着这一支归属于自己的军队,大单于冉胤兴奋不已。虽然望见自己的统帅竟然只是个孩子,但龙腾军的各位们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轻视,皆拿出了自己最佳的精神状态,“皇帝陛下万岁、大单于万岁~!”山呼万岁。那个时代,所谓“皇帝万岁、×;×;×;千岁”的叫法,还不曾流行。
冉闵满意的,望着校场上的这支军队,然后在看看自己兴奋的儿子,他感觉这是天意。是天意将这支昔日的龙腾军赐给自己、赐给自己的次子的。就在冉胤想要成为大单于的愿望下,上天把给予这位未来将驰骋草原的大单于的第一支军队,送到了跟前。也许,这个孩子,将来会取得和我一样的成就,又或者有一天,他会真正地超过我也说不定啊~!
第三十三章·;大单于
“听说,光禄大夫韦謏被陛下灭族了。”
“是吗?为什么事情呢?虽然我知道这老家伙脾气倔了些,嘴巴也不怎么好,但从前陛下都还是很忍让的,甚至当众赞美过他。今日,又是所谓何事?”
“据说,是因为反对立二皇子为‘大单于’的事情,老家伙启谏甚切,危言耸听,所以引起陛下大怒,下令诛謏及其子孙。”
军列之中,有闲人在窃窃私语。不过此时的冉闵当然丝毫不知,他此时一如往昔的列在队列前沿,率领着十万魏国大军,向北挺进。
大军先是抵达了邯郸。之前冉闵曾经和石赵的相国石琨,在此地打过一场,打得石琨大都督落花流水,一路仓皇北去不敢南顾。之后,冉闵留下了杨晓和一万多人镇守于此,他自己去了苍亭,支援刘群、王泰、周成他们。现在,时隔几个月之后,他又回来了。而这一次,他要变守为攻,他要拿下石赵的旧都―――襄国,并且让羯胡的政权在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襄国啊~!那可是石勒老天王的发迹之地。灭亡羯胡,就在此一役,这一仗,要看你们年轻人大显身手了。”在兵至邯郸之时,冉闵特意召集了全军的年轻将领,在自己的行营置酒座谈。自邺城灭胡之后,魏军补充了很多新兵,同时也提拔了很多年轻的将领。此役,冉闵特意挑选了一大批年轻将领随征。一方面为了让他们积累经验;另一方面也是想使用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朝气。
由于连续的降雨,冉闵在邯郸滞留了三日,而这突来之雨却是不见有丝毫想要停歇的架势,于是,魏国一十万大军只好冒雨继续起行,继续向北。冉闵留刘群镇守邯郸,而派遣杨晓作了先锋。大军向北,一路无所阻挡,搞得先锋官杨晓想要找个机会表现一下自我而不可得。
在雨中行军,可是一件很不爽快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十一月的气温下。魏国大军一路冒雨向北挺进,却在某处被一道原本地图上没有的河流给挡住了去路。
“这可能是近些日子里的雨量太大,山洪爆发,结果新冲击出来的。”
站在冉闵旁边说话的这个人,姓李名云字天纵,原本是颖川一带著名的隐士,此时年纪已近六旬,是不久前才出仕的。原本在后赵石虎皇帝期间,朝廷也曾经慕其名,派人征召过他,不过其始终是找各种接口推脱。而当听说大魏建立的消息之后,不待人请,他却自己走来了,“新朝初立,将士浴血得来的江山,还需要治国的法家儒士。”其如是说着,然后被冉闵聘请为二皇子太原王冉胤的老师。
冉闵活动了活动自己的项颈,右侧有些酸痛,昨夜睡得不好,今天早上起来落枕了。李云此时特意跑到队列前头来,乃是来告状的。他的学生,刚刚取笑完老儒生的三缕长须像山羊一样,便转身逃走了,估计又是找他的骑兵队去了。
“朕知道了。小儿顽劣,有累先生。等我捉住他后,必定重重惩处。雨下得这么大,先生还是先回后面的车上去吧。”看着老先生一身雨水、两脚泥的跑这么远的路过来,冉闵心中甚是有些歉意。不过,嘴上说是要“重重惩处”,冉闵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是虚言搪塞,要真捉住了,也最多不过是责骂几句,真要是惩罚这个调皮的宝贝儿子,他还真下不了手呢。
李云一拱手,走了。冉闵看了看前面被水流阻断的交通,心情有些郁闷。而李云大儒前脚刚走,他的学生,后脚便出现了。
在漫漫小雨中,穿着一身蓑笠纵马奔驰,那一队匈奴龙腾在他身后形影不离地跟着。在望见他的那一刻,他那溺爱的父亲,就把刚才答应老师的事情全数忘记了。
“胤儿,当大单于的感觉如何?”
少年只是笑而不答,只是在父亲的马前,勒马停了下来。不愧是冉闵之后,才小小年纪的他,驭马之术已是十分的娴熟。
冉闵假嗔道:“下雨天不好好念书,还跑出来胡闹,要是你母后看见了,非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少年又是笑而不答。稍顷,回曰:“父亲,请让我担任先锋吧?”
冉闵笑了,稍稍想了一下,然后说:“这条河的彼岸,还是一片未知。也许,会埋伏着敌人的大军。现在,朕就委任你为我军的先锋,先行寻路过河,并保障我军的渡河行动。”此时,杨晓的的军队正在沿河搜索着方便的过河路线,冉闵的这个任命,充其量不过是在给儿子找个有意义的事情做,免其无目地的游手好闲而已。但对于少年能不能找到什么过河路线,他也并不抱什么期望。
少年兴奋的领命而去,一路奔驰在前,而在他身后,一直紧紧跟随的匈奴兵首领刘流在马上向皇帝陛下点头致意,于是冉闵向他使了个眼色,“请放心,即使是垫上刘流的性命,也绝不会叫大单于有任何的危险。”刘流是个乖巧的人,只需要冉闵的一个眼神,不需要再多余吩咐什么,他便知道下面该做什么。
冉闵满意地望着刘流和他的部下们向河边奔去,他一点都不担心,用多年来引以为傲的眼光,在对河对岸的望观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他可以完全确定,在河的对岸,绝对没有什么所谓的“敌人的大军”。现在,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担当“先锋”之后,会不会比刚刚出发的斥候们先找到过河的地点。
“妈的!”多年的军旅,也养成了骂粗口的习惯,脱口而出粗口的原因是他惊骇的发现,儿子冉胤带着他的那一队匈奴骑兵,并没有循规蹈矩地沿着河流测量水流、水深,寻找合适的渡河地段,而是一整队轻骑全数都就近跃入了河水中,然后趟水向对岸游去,“妈的,这小子实在是太乱来了!”
这条新形成的河流的河水看起来似乎比较平缓,水色是混浊的,但是平缓的假象之下却暗藏着激流,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有三个匈奴轻骑兵被河中的漩涡卷进去了,然后,又增加了二人。这些匈奴的骑兵,是平原上纵骑驰骋的高手,但在落水之后,却连扑腾几下的能力都没有,很快就被混浊的河水完全没顶了。
几名匈奴骑兵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却丝毫不能引起主帅的悲痛,此时主帅冉闵的担忧目光,完全被自己的儿子所吸引,他的双手在不安地反复拉拽马鞭。在刘流等一干轻骑兵的簇拥下,冉胤大单于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涉过河流直达彼岸,然后立马在彼岸的河滩上,回过头来,举着马鞭得意地挥舞。而跟在他后面上岸的匈奴轻骑们拖着二条绳子,借助着这两条绳子,在第二天的清晨之前,一条方便的浮桥便架设完成了。
“这个莽撞的小子~”望着河对岸的儿子,冉闵长吁了一口气,嘴上虽然骂着,但心里面却是说不出来的喜欢,从这一件事情起,他对于这一支投降的匈奴骑兵的信任度也随之增加不少。
渡过河后,大军继续向襄国进发,同时,冉胤这支一千骑兵的所谓“渡河先锋军”却被冉闵命令留守了,理由是“此地为交通要道,位置重要,极有可能会被敌方袭击,因此需要留下最精锐的军队来守护浮桥。”虽然无奈,但冉胤也只得服从大魏皇帝陛下的命令,接受留守的委任。说实话,冉闵觉得,以冉胤的年纪和阅历,此时上前线还是太早了。当然,大单于的老师李云,也留了下来,现在,在冉闵襄国作战期间,他可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教这个顽皮的弟子了。
襄国以南,旌旗十万,沙尘滚滚。一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胡骑出击去骚扰大魏境内,现在,魏军十万,杀气腾腾地摆在了胡人的家门口。
就像是和老天约定好的一样,魏军一到达襄国外围,连续下了多日的雨就骤然停止了。天空放晴,太阳也出来了。不过,十一月的阳光,实在是温度有限。但是,在雨中痛苦行军了好些日子的魏军各位们,还是充分珍惜了这个机会,冉闵大帝也知道后赵军都退回了城池、要塞不敢出战,所以在大军抵达扎营之后,并没有马上发起进攻,而是给了军士们一些的时间,利用难得的晴天,晾晒衣物。
于是,在魏军抵达的前二日里,石袛在惶恐的等待,而敌人们却悠闲的在军营里晾满了衣物,远远望去,魏军的营寨就向是各色“旗帜”的海洋,只见连营一片,内衣旗连绵不绝,煞是壮观。多日来的行军,魏军士兵大多都没有干的可替换品,有些不怕十一月冷温的士兵,常常裸体在营中临时走动。而冉闵在巡营时看见,也只是置之一笑,反正这营中也并没有女人,有胆量裸奔的就暂且裸奔好了。
休整三日,待到第四天,穿着着晾晒完毕的衣甲,魏军终于发起了进攻。
“启禀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