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感觉到这是中国人,中国人来了!
伴随着铿锵的金属撞击声——麦卡锡当然不知道那是吴铁锤祖传的铜锣,山洪暴发一般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爆炸声随之响遍了整个死鹰岭大大小小的阵地。几百颗手榴弹同时飞向黎明前寒冷的夜空,飞向美国人据守的山头要点,有的扔在了散兵坑前面,有的扔在了散兵坑后面,有的正好扔在了散兵坑里,麦卡锡和他的陆战队员们都懵了。更要命的是紧跟着爆炸的硝烟和横飞的单片,无数白色人影的中国人冲进了他们的阵地,紧接着就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混战,许多陆战队员在睡梦中就被打死了。
腰部的阵地上已经到处都是蜂拥而至的中国人,麦卡锡中尉眼看着大势已去,下达了紧急撤退的命令,要陆战队全部撤到山下去。
刘易斯胡乱打了一通勃朗宁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他的班长本森跟在他的后面,而他们的身前身后都是狂奔着的陆战队员。刘易斯一边跑一边招呼着他的班长,因为他感觉到班长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后来干脆踉跄着摔倒在积雪的山坡上。刘易斯把本森扶起来,连扛带拖地把他弄下了山。
在山下的棉帐篷里,哈里斯营长要救护兵给本森下士包扎了伤口,但是他心里明白,他作战勇敢的老兵已经不行了。
本森慢慢睁开无神的双眼,看了看周围的人。他的嗓子里咕噜了几下,嘴巴微微地张开和蠕动着。麦卡锡知道他要说话,将耳朵贴在他的嘴巴上,听到了本森下士轻轻的、不易察觉的话音,那是——
“牧师。”
《长津湖》(51)
哈里斯营长要人把弗雷特随军牧师叫了过来,弗雷特单膝着地跪在本森下士的身旁。他给本森做了祷告,让他吻了圣杯,并在他的额头上划了十字。一团鲜血从本森的嘴巴里涌出来,它们顺着他的下巴和两腮流淌到了脖子和胸前,与原先的已经冻结了的血块凝结在一起。
天亮时分,老兵肯尼斯·本森死在了长津湖畔的死鹰岭下。
一通急促的“急急风”锣响,吴铁锤领着他赤裸着双脚、反穿着衣裤的百十号人马杀上了死鹰岭1419。2蜂腰部的主阵地。战斗进行的干脆利落,美国人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在把20多具尸体丢弃在阵地上的同时,也把他们的枪支弹药、饼干罐头、背囊和鸭绒睡袋等等丢弃在散兵坑的周围。大家高兴坏了,顾不得穿上鞋子,光着脚满山乱跑。有的脱下了美国人的大衣,有的扒下了美国人的靴子,有的把美国人的鸭绒睡袋拿起来往身上套,更多的是嚼起了美国人邦邦硬的罐头食品和又干又脆的薄脆饼干。雪地上留下了一片一片的血迹,有的是美国人的,有的是从他们自己冻烂的脚板子上渗出来的,白的雪、红的血倒映在漫天的朝霞之下,竟是格外的鲜明。
其它几个阵地的情况大致相同,美国人丢弃了尸体和装备退往山下的基地,死鹰岭一线诸阵地全被志愿军部队占领。
吴铁锤要大家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准备迎接美国鬼子的反扑。
一波空中打击刚刚结束,山头山坡上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紧跟着炮击又开始了。
19
一夜激战,哈里斯营长的部队都被中国人赶了下来,他们遭受了严重的伤亡,陆战队士兵们的尸体丢弃在阵地上,他们再也回不了大洋彼岸的家乡了。夜晚是中国人的白天,哈里斯现在深深了解了这一点,他不愿意与中国人作战,特别是不愿意在夜晚与中国人作战。
死鹰岭一线的阵地对于陆战队而言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史密斯师长亲令里兹伯格团长组织反击,务必夺回夜间丢失的阵地。丢失了死鹰岭意味着柳潭里和下碣隅里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意味着陆战队的生死命脉被彻底断绝。所以史密斯下决心要重新占领这一线阵地,特别是要拿下1419。2蜂腰部的主阵地。现在,天亮了,从下碣隅里冲出来的一队潘兴式重型坦克已经到达进攻位置,火炮校准了方位,联军的空中支援即将展开,陆战队强大的反击就要开始了。
《长津湖》(52)
吴铁锤和他的部队隐蔽在散兵坑内,他们反穿的衣裤与阵地上的白雪融为了一体,看上去一点也不显山露水。没有人说话,没有一点动静,他们都卧伏在冰冻的雪地上,默默注视着下面的山坡和上面的天空。只有偶尔拉动的枪机声打破了山头的寂静。
西南方向低垂的天际上传来巨大的轰鸣,一大片银光闪烁的飞机迎着阳光、贴着山头由远而近地飞过来,它们前后左右错落有致,队形齐整,声势赫赫,呈现着目空一切、势不可挡的架势。
美国人的飞机没有转圈,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把几十吨、上百吨的钢铁倾泻到了死鹰岭一线的阵地,大大小小的山头都笼罩在刺鼻的硝烟之中,土石雪块冲天而起,大地在剧烈地震颤。
这一群飞机刚刚飞过,又一群飞机接踵而来。它们的形状不同于刚才的“油挑子”,在吴铁锤他们的印象中好像并不多见,所以也就叫不上它们的名字。更为特别的地方在于,这些敌机下的蛋也与刚才的“油挑子”截然不同,炸弹爆炸的声音没有“油挑子”炸弹的动静大,一声闷响之后就是一片火海,火星四处飞溅,飞到哪里哪里着火,石头、树木、泥土都随之燃烧起来,山上的冰雪被烧得吱吱直叫,钢铁也烧变了形。几十颗这样的炸弹落下来以后,死鹰岭一线的阵地便都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了。
吴铁锤知道美国鬼子使用了新式武器,应该就是他曾经听说过的燃烧弹,也叫凝固汽油弹。
一波空中打击刚刚结束,山头山坡上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紧跟着炮击又开始了。美国人的炮击也不同凡响,它不是一群一群地覆盖,更不是七零八落地乱打,它是一排一排地沿着山下、山坡、山腰向山头上推进,好像是一排一排的散兵线,非常整齐,非常有规律,就像是用篦子梳头一样,所有的地方通通梳一遍,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炮声震撼着大地,浓烟烈火加上云雾般的硝烟,死鹰岭似乎被放在了蒸笼里蒸腾。
暴露在这样的火力之中,部队的伤亡可想而知。吴铁锤他们只有美国人留下的简易散兵坑,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的火力打击,不少散兵坑被炸平了,而平整的山坡山腰上又出现了许许多多新的弹坑。吴铁锤喊叫着,让没有受伤的战士匍匐到新的弹坑中去隐蔽,他自己也从一个弹坑跃进到另一个弹坑,李大个、孙友壮和陈阿毛几个人都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大家的耳朵震聋了,身上脸上落满了碎冰尘土,有的人惨叫着,头上身上冒着呼呼的火苗,有的人在爆炸声中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印痕。
轰炸和炮击过去之后,山脚下就响起了铁链子搅动的声音,十几辆坦克一字排开,顺着山坡往上爬,一群一群头戴钢盔的美国人不紧不慢跟在坦克后面。
“营长,坦克上来了!”
《长津湖》(53)
李大个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不要慌!”吴铁锤大声喊着,然后看了看慢慢爬动的坦克。他们所处的山坡虽然是一马平川,但坡度却在随着山势的增高而不断加大,越往上地势越陡,他估计美国人的坦克开不到阵地上,不过是作为活动的碉堡和掩体掩护步兵冲击。吴铁锤对左右两边命令道:
“坦克不管,打步兵,30米距离锣响扔手榴弹!”
没有受伤的战士都把木柄手榴弹盖子揭开,一个一个摆在弹坑散兵坑的坑沿上,头脸趴得低低的,等着美国人上来。
美国人攻击前进的队形零零散散,毫无章法可言,他们探头探脑,逐渐接近了吴铁锤的阵地。山坡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坑,余烟缭绕,气味刺鼻。美国人深一脚浅一脚,一边爬行一边想象着刚才的轰炸和炮击该是何等的震撼与残酷无情。
吴铁锤的心里一直数着步子,他也估计到美国人差不多已接近到了30米左右的距离,但是他想再近一点,越近突然性越大,越近准头越高。吴铁锤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五,五步过去了,吴铁锤终于蹦出了一个字:
“敲!”
陈阿毛早把雕花云龙纹的铜锣擎在手中,吴铁锤话音未落,一通急促的“急急风”锣声骤然而起,几十上百颗手榴弹一瞬间从前后左右的弹坑散兵坑内飞出,犹如铺天盖地的冰雹自天而降。陆战队没有经历过如此密集的手榴弹弹雨,他们也没有进行过躲避这等手榴弹弹雨的训练,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伴随着奇怪金属的敲击之声,身前脚后的手榴弹已经震耳欲聋地炸开了,炸断了他们的腿,炸烂了他们的脚,把他们的脸炸得血肉模糊,他们的钢盔满山坡乱翻乱滚。
未待炸声落净,吴铁锤的嗓子眼里又蹦出一个字:
“打!”
两军相逢勇者胜,饥寒交迫的志愿军在气势上完全压过了装备精良的美国人,陆战队又被打得抱头逃窜,还击的枪声七零八落,不得不且战且退,撤往山下。
《长津湖》(54)
虽说打退了美国鬼子的进攻,守住了脚下的阵地,但是吴铁锤的心情并不轻松。部队的伤亡不小,这些损失大都是在刚才的轰炸和炮击中所造成,真正面对面干的这一场,他们的损失并不大。他所担心的是美国佬的“三斧子”,就是飞机、大炮和坦克,简易的工事,血肉的躯体,什么东西能抗住这“三斧子”的蹂躏与摧残呢?
两个小时以后,美国人又重复了一遍被吴铁锤称作“三斧子”的进攻模式。
首先是飞机轰炸,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炮火,然后是潘兴式坦克的直瞄射击与掩护支援。燃烧弹喷溅的燃油落在了吴铁锤反穿的薄棉裤上,幸好他手疾眼快,立即蹬掉了大皮靴褪掉了裤子,光着屁股站在硝烟弥漫的雪地上。回头一看,他脱下的棉裤已经烧成了一把黑灰。
气得吴铁锤四下里乱找乱看,他看到了孙友壮的捷克式轻机枪,一把抓起来,对着美国人的飞机就是一梭子,一边打一边骂。
吴铁锤抱着轻机枪光着屁股叉着双腿站在雪地上,发烫的枪口对着天空,对着迎面而来的敌机。美国人的机关炮弹如同犁子犁地从吴铁锤左右两边犁过去,吴铁锤依然稳稳地叉腿挺立;吴铁锤的一梭子机枪子弹却打在“油挑子”的翅膀上,把“油挑子”挑在翅膀肩头上的油箱打着了火。
开始只是一点点烟、一点点火在飞机的翅膀上飘着,“油挑子”还能拉起机头来了一个潇洒的横滚爬升,可是它翅膀上的烟火却越来越大,突然间一声巨响,一团耀眼的火球在天空上炸开了,“油挑子”的翅膀一家伙炸掉了半截,眼见着它像个短线的风筝一头栽倒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紧跟着浓烟烈火冲天而起。
被踢倒在弹坑里的孙友壮十分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张开着,一层热汗浸湿了密密的头发茬子。
“俺的个娘,”孙友壮愣愣地说,“油挑子下来了。”
“大龄屎壳郎”麦克阿瑟“圣诞节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计划”,史密斯和里兹伯格他们都觉得那是痴人说梦,是明日的黄花,现在谁也不会想着什么鸭绿江,谁也不会再去奢望什么统一北部朝鲜了。
20
里兹伯格团长的陆战队在近百架战斗支援飞机、几十门火炮和几十辆坦克的协同下打了整整一天,占领了一些山头要点,夺回了一部分丢失的阵地,但是却未能攻占死鹰岭1419。2主阵地。战斗异常残酷和激烈,有的阵地反复争夺,几经易手,战死者僵硬的躯体倒卧在冰雪的世界中,伤者在痛苦的呻吟,鲜血染红了大地。
《长津湖》(55)
黑夜即将降临,黑夜是中国人的白天,里兹伯格团长停止了进攻。史密斯师长命令陆战队固守住已经占领的阵地,熬过又一个就要到来的夜晚。只要熬过了这个夜晚,陆战队就可以在绝对优势火力的支援下、在白天发动新的攻击。史密斯决心已定,天亮以后,他要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兵力火力猛攻死鹰岭1419;2主阵地,以保证补给道路的畅通,保证柳潭里的部队能够于关键的时刻撤下来。
史密斯师长已经意识到,突然包围了陆战队的中国大部队绝非只是为了要仅仅挡住他们北去鸭绿江的道路,他们有着更大的雄心壮志,那就是要把陆战队死死围在长津湖、困在长津湖,要把陆战队彻底消灭在长津湖地区。想到这里,奥利弗·史密斯脊梁骨上冒冷汗,一阵战栗涌遍了全身。
在史密斯师长的眼里,自从美国海军陆战队建立以来,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只军队,还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