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线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我早过了和母亲对着干的叛
逆期,此时急需好友的抚慰。
妈妈的消息怎么可能比我灵通,其实奥古斯汀早就回来了。
但是等到敲响他的房门我才想起来,似乎我安排了一个女人进去住……那么他们现在
住一个屋?
真是,复杂的感觉,我竟然成了多余的,如果奥古斯汀敢重色轻友,我就把那女人给
宰了。
吃完饭,奥古送我出门的时候,重新提起了那件事。
我不介意狐假虎威一下,不就一份资料而已,但是这一次,他要带着秦恬看。
我承认如果按照他的描述,可能秦恬看到那些资料更有意思一点,可是我为什么要这
么做?
“她不是德国人,也不忠诚,给她看那些资料,就算不重要,我也有叛国的感觉。”我
实话实说,这么一想,这女人已经间接好几次打破我的原则,真是个混蛋。
奥古斯汀沉默了一会,拍拍我的肩膀:“你不会后悔的。”
该死的他又一次说对了!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哭成这样,她明明说了要好好的哭一场,可是依然隐忍着,拳
头抵着嘴,抽噎,泪水汹涌,没有尖利的哭嚎和低沉的喉音,只是全身颤抖着,死死
盯着那些照片。
从她手中的照片中,我看到了我的“同盟”在遥远的东方所做的一切。
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我所看到的情景,那些堆叠成山的头颅和遭受残忍死法的平民让
我的胃很不舒服,那个所谓的同盟就和未开化的食人族一样残忍的对待着被侵略国的
平民,我无法想象一个有着正常教育和社会环境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在干什
么?以砍头为乐,以强奸为乐,以毫无意义的毁灭为乐,以穿透婴儿的身体,以砍断
老人的双腿为乐!
这是人吗?这是兽!是畜生!不,他们连这些都不如,兽类尚且不虐杀,他们有什么
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反人类,他们是真正的反人类!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我忽然明白了奥古所做是为了什么,眼前这个中国女人骨子里流
着一个受尽灾难的民族的血液,但是她一直活的那样隐忍和坚强,从未崩溃和失控,
这是一种古老国家的精神的传承,她一次次的让我感到无从下手,一次次的在我想杀
了她的时候无意识的消泯了我的杀意,又一次次的让我觉得奥古帮她做的或者让我帮
她做的事情虽然违反规定但是无伤大雅……
这种恍然的感觉,无法形容。
忽然就觉得她和奥古是一类人,格格不入,又处处迎合,默然而隐忍的接受一切他们
不想接受的,在你征服他们的时候又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的反抗。
我很难高兴。
我顺应着这个时代,我看到了祖国的希望,我为此竭力反斗,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元
首的指向就是我剑之所向,我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和我一样的狂热,我们得到的胜
利告诉我们,这,就是对的!
就算有牺牲,有失败,有外界的责难,有失败者的抵抗和怒骂,这些都是我们胜利应
得的,他们享受了整整十年对我们毫不留情的压迫,曾经把我们踩在脚下整整十年,
骄傲的日耳曼民族会告诉他们,蔑视我们,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幸!
我是对的,我告诉自己,我忽然发现,或许我可以和秦恬找到一些共同语言。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问问有没有去中国的航班。”我心里盘算着成功率,近期我们国
家和中国的政府依然有些微的往来,把她送回去还是可以的。“也该是你为你的祖国做
些什么的时候了。”
秦恬愣住了,半晌,她低下头,然后摇了摇:“不,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你不觉得你应该去杀了这群畜生吗?!”
“我没有力量。”她苦笑,“我想回去,做梦都想,那儿我可以畅快的讲母语,可以吃到
梦寐以求的中餐,那儿的人和我有相同的价值观……但我不能回去,抱歉,我确实很
胆小,我没有力量,没有知识,也没有特殊本领,我回去也只能成为难民的一员,然
后说不定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先奸后杀……”
我觉得她没有说实话,我也知道她说的都对,我没有权利对此感到愤怒,战争,本来
就让女人走开……那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让她回去参战?
可我依然愤怒了。
去车站的路上,秦恬一个人在后座看着窗外出神,显然在想着看到的东西。
我努力板着脸,想表达自己的不屑。
奥古说话了:“你脸皮不累么?”
“……哼。”
“生什么气?秦恬不愿意回国参战,还是……下午看到的?”
“都有。”我转弯,“可能看到的更让我生气……我们怎么会……有那样一群……同盟,
现在说这词真是耻辱,我们到底是多悲惨,在拖着意大利后又多了个日本?!”
奥古摸着下巴,半晌没说话,就在我以为他打算一直沉默的时候,他突然轻声道:“但
愿你一直这么想。”
“什么?”
“犹太人居住区,把人像牲口一样的圈起来……集中营,更像是个栅栏,你敢说里面没
有类似的事?”
“绝对没有!”那我的信仰还有什么意义!
“是吗?”奥古半捂着嘴,问得含糊不清。
可我能听出他的讽刺,那么笃定的讽刺。
我忽然很不安,刚才的斩钉截铁在他的讽刺下就像一个笑话,他总是说对,如果这一
次也对……我不敢想象。
而很快,心里的不安就被眼前这一幕打破了。
我当然不知道秦恬对奥古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他如此失态的追逐火车,他们两个的样
子像极了生离死别的情侣,我看到秦恬几乎要从车窗里摔出来,奥古是如此贴近火车
,他要是踏错一步,就有可能跌下铁轨。
我很迷茫,我有权利停下这列火车,满车的人都不会有胆量斥责这车一时的延迟,就
当我做出决定时,却又被奥古那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在了当场。
太奇怪了,他们一直平淡的像普通朋友,半丝暧昧的眼神都没有,让我一次又一次怀
疑自己的判断,甚至确定自己确实想太多了,可是为什么在那么轻而短的一句话以后
,会让奥古失态如斯?!
就算秦恬表白,甚至说她怀孕了,都不可能让奥古有这样的反应!
我转身,决定让火车停下来,奥古看起来快崩溃了。
“来人!来人!停下那列火车!”我回身大吼。
站来上的人都看着这一幕,很快一个站台调度员跑过来问道:“少校,是要停下那列火
车吗?”
“是的,那上面有重要人物……”
“海因茨。”奥古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打断了我,“算了,别停了。”
他的表情很奇异,好像在梦游,各种感情汇集在一起,只能说是复杂。
“你确定?”我眯起眼,“不后悔?”
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会不会再次让高卢公鸡低下头,但是我们都可以肯定这只高卢公
鸡在很久以后一段日子内都是血肉横飞的,放走了秦恬,你真不后悔?
说不定下一刻你就战死沙场,也有可能不久以后她就死于巴黎空袭,你们再次相遇的
几率,小到近乎无限。更何况,她就算自认中国人,她也是巴黎国籍,她的亲朋好友
,都会恨我们。
“奥古,可能你做的最失败的事情,就是让她回巴黎。”
“不,不一定。”他一脸肉麻的梦幻的笑容,“海因茨,我会再见到她,无论如何。”
“你们到底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他看向铁轨的尽头,“海因茨,答应我,不管谁先到巴黎,一定要照
顾她,她不能受到伤害。”
“这种事情谁知道,空袭,巷战,占领后清扫……”
“不,不行,要是连她都不在了……我……”
他没说下去。
但我觉得,他那样子,似乎光想想秦恬掉了头发,他都会疯。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这辈子还有可能知道吗?
【番外】海因茨(下的四分之一) 。。。
作者有话要说:在第一次对一个俘虏抬起枪的时候,我就知道,奥古所说的,那些罪
恶,和报应,我一个都逃不过了。
我有些庆幸,他没有加入党卫军,我又有些不忿,为什么他没有加入党卫军!
这矛盾的想法不断在我心中盘旋,我一面享受于满手血腥的接受上级的嘉奖,一面又
惊心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这是在做些什么?
我以为我在巴黎外给秦恬枪支,并且让她滞留在那户人家直到巴黎被占领的行为已经
足够示好,我看到了奥古的痛苦和期待,我不想让他们的任何一个有遗憾,我这么想
,也这么做了。
虽然她对我的一切行为都满腹疑惑,对有关奥古的话题也含糊其辞,我依然觉得,就
算不为她,为了奥古,我也该履行诺言,奥古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在后方总该做些什
么。
在巴黎接手一些秘密任务是我这种人必须做的,我也擅长做这些,我一面掌管着一些
巴黎所谓贵族的叛国指控,一面部署下面处理法国的犹太人,这些事情很正常,也很
烦乱。
无数人在下面暗潮涌动着,犯人们的亲人四面打通关系想从我手上捞出一两个人来,
犹太人更是奇招百出企图苟活一时。
哼!可惜都撞在了我的手上!
一直以来,我的任务都顺风顺水,我几乎以为巴黎是个德军能够横着走的天下,但是
很快我发现,总是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死硬分子在强撑着他们所谓的“正义”。
“善心,小伙子,善心,这里都是虔诚的穆斯林,没有你要找的什么犹太人。”一脸络
腮胡子的老头挡在我的面前,他身后的门中还有几个人甚至来不及遮挡他们典型的犹
太人特征!
我当然无法一人对抗一个宗教,在这儿硬来可能会引起全世界一个教派的反弹,这绝
对不是元首愿意看到的,但我相信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宗教把犹太人改头换面藏起来
。
我想试试,这不过是一个老头而已,一个拳头就能摞倒。
拔出枪,我把枪口对准了老头的额头……一枪下去,他或许是杀鸡儆猴的鸡,或许是
打草惊蛇的草,是宗教的反弹还是懦弱的沉默,就看这一颗子弹了。
老头凝视我的眼神,不像一个将死之人,他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灼伤。我感到血气上涌
,一股毁灭的冲动油然而生:“如果我下令往里面扫射,你说会有多少穆斯林成为犹太
人的陪葬品?”
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就抬起了枪。
老头的眼神终于变了,他往前一步,顶住我的枪口,大吼道:“这是清真寺!安拉护佑
之地!没有恶棍!没有武器!才能进入这里!”
我想扣动扳机……否则我会忍不住颤抖。
一只手阻止了我,奥古终于不再围观,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低声道:“海因茨,停手吧
。”
我依然瞪着老头,我不能输,这是元首的权威,不能被玷污!
“海因茨,冷静点,停手吧。”奥古微微提声,我能感到他隐忍的愤怒。
我不知道他在愤怒什么,但绝对不是因为老头的抵抗,他似乎在愤怒我的所为,我已
经习惯了他隐忍的不满,眼看事不可为,我发热的大脑也渐渐冷却,放下枪,任由老
头离开。
我不甘心……
下次,绝对没那么容易!
愤怒于奥古的阻止,我的心情极度不好,他把我拉到咖啡馆摆出要谈心的样子,但是
却起了反效果。
我们看到了秦恬。
她还带着一个犹太小孩!
在我正在审查犹太人假冒穆斯林躲在清真寺逃避追捕这件事时,在我在清真寺吃了这
么大一个鳖的时候,她竟然,在这时候,这地点,带了这么个人,还一脸鬼祟!
撞在枪口上说的就是她吧!
我要气疯了!
谁,谁都别阻止我把她扔进监狱!我要让她和她的犹太朋友们到地狱相亲相爱!
她一个法国籍的中国女人,凑个什么热闹!她就不知道站对队伍吗?!
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奥古就在旁边,一切伤害秦恬的事情都是在跟他作对,我已经
是一个进咖啡馆就有清场作用的人了,我不能让他都给我背影。
看着犹太小崽子往清真寺飞奔的身影,我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快爆炸的愤怒,见到这
个节骨眼两人还在暗巷里卿卿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等哪天我也不在,奥古也不在的时候,就让这女人自己折腾去吧!她迟早被她的所作
所为害死!
凯泽尔去了波兰,奥古在别处训练新兵,我在任务地点收到了信,凯泽尔自作主张替
我和奥古给秦恬买了生日礼物。
我微微莫名其妙后忽然又觉得理所当然,给秦恬买礼物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