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我干什么!”
得到是我更凶狠的眼神。
我们俩主要是季风满载而归,盗版游戏盘就有小半斤,还有魔神坛斗士,60集压在一张3。5寸光盘上,顺利播放是很大的问题。下车是他家楼下,顺便拐进超市拎了大包小包民生品出来,外加一根日光灯管,买满99块就能参加抽奖,我们可以抽两张。我抽到一瓶红茶,最末等的,预料之中,这是人商家好心,百分之百中奖,要不一准儿就是谢谢参与什么的。季风神叨叨地举着他的那张对太阳看,严肃地问服务台:“电视叫人抽走了吗?”一等奖是个三万多块的等离子电视,42寸。工作人员笑着摇头,他说:“抽走了你也不带告诉我的。丛家我给你抽个电视啊,放你那新房子里。”
“你最好不要。”我看着那电视的包装盒苦笑,“我那么小的屋子,正中间摆个四十寸大电视,不知道的以为屏风呢。”
我话还没落他就刮了锡层,失望地换出来一对儿画满星星月亮的陶瓷杯子,攒着浓眉斜睨我:“全怨你心不诚。”
“挺好,”我安慰他,“当刷牙缸儿吧。”挑最轻的灯管儿和那一大包卫生纸抱起来,先把他的东西送回家,闹个给陪我买安装盘,结果他这顿狂购。
“孙悟空。”他对我扛灯管儿的姿势大加讽刺。
“你们家孙悟空穿裙子?”
“虎皮裙儿嘛。”
“这是虎皮吗?”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浅色豹纹儿吊带裙儿,没力气再多争辩。
篮球健将走了几个小时,活力半点未损,唱着R&B节奏的敢问路在何方,一步两阶地上了楼,他实在比一般女人都能逛街。我进门就瘫在沙发上揉脚,他落井下石:“叫你臭美。”
“你会不会足底按摩?”
“我妈又不穿高跟鞋。”他把洗发水沐浴露一类的倒腾进卫生间,“洗衣粉也给我拿进来!”
我有气无力地回他:“不要支使死人。”
他探出一张怪笑的脸,没头没尾地说:“小锹看你呢。”
被太阳晒得晕乎乎的我,三秒钟后形象顿失地弹起,发现原来放在沙发背上边的蜥蜴笼子并不在位置上。
“噢——”他起哄,“炸尸喽——”
“全死啦?”我期待地问。
“活得比你硬实。”
“死了好。”我接收自己答案,重新窝回去,“将来我房子里不放沙发,堆十来个抱枕,累了往上一扑……”想像着被软软的棉花包围的感觉,幸福地眯起眼,嘴巴弯成一勾月。
季风的脚步近了,我睁开一只眼,看到他刚把于一和老大放回去,反应过度地坐起,他没来得收回身子,被我撞到下巴,两人同时唉哟出声。头盖骨比较结实,季风的下颌骨就脆弱了,我还听到他牙齿相扣,好大一声响,他跌坐在沙发上气疾败坏地吼:“你怕什么?它们都在笼子里。”
我挪开几步,看到罪魁和祸首也被这一事故吓得直眨眼。“你知道我怕还拿回来!”
“再晒一会儿就死了!”他委屈地皱着脸,手背沾了沾舌尖,控诉,“出血了。”
“那就不能等走时候再拿?”我弯腰查看伤情,还真咬着舌头了~~捏着他下巴左右动了动,“没掉吧?”他打球时候下巴掉环儿过。
他没好气儿推开我的手,把脸别开了。
咦?我是不是看见某人脸红了?舌头上的血扩散了?“嘻嘻,张嘴我看看咬到腮帮子没?”
他不领情:“你看了能好啊?”
“你不想让我来你这儿才请了这两只保家仙吧?”
季风站起来吸着气缓解疼痛,瞥我一眼,伸手将我滑下来的裙子肩带扶上来。
动作暖昧得让我脑子嗡了一下,无法正常思考的还有他此刻上下打量的目光。“走吧,去给我装机器……”
“你……再穿这衣服的时候别在人眼前弯腰。”
我顿时应也不是,骂也不是,悲哀地想:季风这辈子算是学不会讲话含蓄的艺术了。
那双不含丝毫尘屑的眸子,有琥珀的炫目色泽,在静默的催化下,释放出一圈跳跃的小小光子。他欠下身来,试探地吻上我的前额,我下意识向后一躲,绊在沙发上,他收势不住地跟着跌下来。两颗头分开,季风看着我,眼睛里有两朵火花,似燃未燃地,但异常明亮。鼻息暖暖地扑在我脸上,软得像我未来小家那些棉抱枕一样的唇,温柔地吻了我,如不安份的蝴蝶,触碰到又离开,终于重重落下。
同时落下的还有头顶经过碰撞而摇摇欲坠的笼子。丛家家,24岁,在两个微型恐龙的见证下——
失去了初吻。
是以迷途
“明儿晚上的火车,点灯熬油忙和个什么劲儿!”
“我怕落东西。”小藻走来走去把要带走的都堆在床上,再合理安排空间摆进行李箱里。
“那小枕头不装着啦?”哪次坐火车都抱它睡觉。
“不了,我这次少带些东西回去。”
“根本看不出来少!”这孩子出门总跟搬家似的,“这些大盒子小罐子的你带回去干啥?”
“都是我的生日礼物,攒太多了得拿回家去,腾出地儿摆今年送的。”第一次没塞下,又掏出来重新调整位置。
“打算收多少啊还腾地儿……你要真等你哥结完婚回来,那生日不得在家过了啊?”我随手拿过电话旁边的日历,“端午节……31号,季风过完隔一天就你过。”
“那季风过生日的时候你就记得帮我把礼物收了。”赵海藻大方地提出欠扁要求,“写好姓名和祝福语,全放我这小挂兜里。”
我瞄一眼她床头那浅蓝小猪收纳袋:“那要是谁送个自行车呢?”
她很实际:“拿不进屋的一律变卖了把钱装里边。好!”豪气朝天地拍拍两只巨大号行李箱,再把一只杯子装进随手携带的书包里,就是顶替季风的等离子电视被抽到的那个,“车上接开水喝,就不用背矿泉水那么沉了!”
“嫌沉就不应该背这些没用的,待那两天又得背回来。”
“这回多待一阵儿,相当于提前放暑假了。”
“不用你美,我看你下半年能过几科。”
“天生天养,姐姐就不要再操心我了。”
“啊,不操心。养棵铁树二十年也开花了,养你就知道瞎玩。我有你这妹趁早掐死省得上火。”
“我有你这姐就好了。”她坐在箱子上托着腮歪头看我,“我叔叔大爷家那些姐成天跟我干仗,都没有你对我好。”
“卯劲儿溜须我没用,我可不给你扛大包。”
她急着争辩:“我是说真的……”翻了个俏俏的白眼,“你一被夸不好意思了就故意曲解别人。”
“知道我为你好就听着点儿,三年才过这么两科儿……”被训话的对象一副洗耳恭听状,我却一点成就感也没有,“龇个牙乐什么?”
“还差几句没骂完呢,‘成天就知道想些没用的,你到北京念书还是处对象来了’!”她皮笑,耸拉两撇细眉,刻意模仿我的表情和语调,“还有,‘那看书就好好看,捅鼓捅鼓这儿捅鼓捅鼓那儿,跟披了虱子袄似的没一会儿老实气儿,你能看进去啥才怪’,完了欧娜就说:自暴者,不可啦啦啦也,自弃者不可什么什么也。”
我真不知道该哭该笑:“小金子在家你等着她用古人的口水淹死你吧。”人家说的话都记得门儿精,偏就不给你当回事儿,气不气死人!
“不知道欧娜现在干啥呢?”她巴巴儿地仰脸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居然还叹了一口气。“家家我可羡慕你们了,脑瓜儿都那么好用。”
“不是好不好用,是肯不肯用。”
“普通话说得也标准,声音还好听,又会英语又会韩语,比我专业的还强,人漂亮,朋友又多……”
“逾——”压着手中断她悼词一般的赞美,“你夸我我没意见,但你不能往死了夸呀。”我这汗毛嗖嗖的往起支愣。
“但是你说对了家家,我来北京……确实不争气。”
“天生天养吧。”对她的过于情绪化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忽然发现在这一点她跟季风挺像的,尤其是这两年,季风一贯莫名其妙时见低落偶高涨善变如女子一般。这一刻长吁短叹,你刚换上知心姐姐的嘴脸准备陪聊的下一刻,找不着开导对象了……手一扬,指甲锉投进电脑边笔筒里,我伸个标准的猫式懒腰:“我去睡了,你慢慢折腾吧。”
她叫住我:“今天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吧,你不给讲讲我搁心里寻思着半夜该梦游了。”
好事?谨慎地看她一眼,手放在小腿肚上轻揉,借以争取时间想答案——好事?季风抽到一对小水杯……不能提他。我也能抽到奖,这还是刚才那件事。季风买东西会讲价了……不能提季风!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小藻儿抓到人小辫子一样奸笑,“季风整顿饭都在看你眼色,我还没见他吃饭那么慢过。你就好像跟前儿没这人似的,光是跟我白唬。季风说过你是个单芯片的,说话的时候不想事儿,想事儿的时候就不出声,所以你心里有事的时候话特别多,这样就能压住闹心事儿不去想。”
他们俩一天没事儿讨论我干什么?
“你那执拗劲儿……是季风先迈出一步的吧?”
迈出一步?迈出了流氓的一步,他竟敢给我下催眠术趁机买断我初吻。我也没惯着他,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反应,蜷着身子吸盘一样粘在他怀里,任他说什么都不肯抬头不肯听。
先斩后奏这一计就不是季风等正义之师使得出的,是翅膀还是杨毅出的这损主意?大概把接下来我的几种反应也算进去了,倒要出个奇兵隔山隔水地跟那两只斗斗法。开始他还是边笑边哄,推我起来,我自残地逆着劲儿,他一松手看见我肩膀被捏通红也不敢再乱动,什么都招了。“都是翅膀教的……”我笑得声道寸断,半点不出声,他疑惑地问我:“你是哭还是笑?”
这回不顾力道扳开手要看我的脸,中国有四两拨千斤的巧力,不是劲儿大就能得逞的,没手挡脸还有头发,拂开头发我手就自由了,一滩水儿他再大的力气也扶不出型。
办法想尽,他满头是汗地抱着我,只剩下哀求:“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我不是听了他的话胡来,我也不是小孩儿了,看你那样我有反应啊……我不碰你了。快起来一会儿缺氧了天这么热……”
没有反应我那么低胸的衣服穿给谁看的?!
小藻儿对季风家的这一幕无从知晓,仍靠零星火花猜到了重彩。纯是个人直觉外加经验,像厨房里炖菜,不管谁填的汤,她总能知道啥时候汤干菜熟。“小非哥跟他说了什么。肯定的。”
连这小丫头都猜得到的事我怎么可能没谱,翅膀那是算盘成精,离近了都能听见他心里扒啦珠子响。拐大弯跑这么一趟就为让我和小藻和好?他当了多年花匠还不知道女人多难摆平吗,而且就算我真的不怪小藻儿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拔根儿怎么显得老大的本事?肯定是要朝季风下手的,祸根嘛。
“小非哥说你不会原谅我的。”小藻儿眼里水汽漾漾,躺在床上,手背搁在额头上仰面朝天。
“算了都过去了,你好好睡觉吧。”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脸,“再揪着唠咱哥这趟真就白来了。”
“家家你不原谅我,行,那你能相信我吗?我是真把你当好朋友,可能当初是为了季风接近你,但绝对绝对没有因为他利用你。别看我不懂事,也分得清人对我是真好假好,季风的事儿,欧娜斩钉截铁,就是不行,你是不挡不拦,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劝不住,要能劝得住我根本就来不了北京。你的法子是用对了,可也太残忍了点儿,眼睁看我往上撞,疼死我了。你要不想让我和季风成总有办法,但你到底没阻止我,让我知难而退,这法儿也就你能想得出来吧,这不是怪你,只是觉得你太懂人心,有点害怕。”她说到这里忽地一笑,玻璃体上晃动的泪晶莹莹地流下来,“我来的时候小非哥就告诉过我,家家是狼胆狐狸心,狐狸不会主动伤人,但却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动物。他说我要追季风,瞒着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跟你耍心眼,一旦扯上季风,你对什么都能狠得下心。我不是不想听他的话,可是那天我下楼去找季风,他看见来的是我,眼神儿里那种失望……我没法儿说。家你对叫叫儿是什么心情?我想不出来你对她介意成什么样,就像你想不出来我看见季风那种眼神时,对你的介意。你扪心问问自己,叫叫儿跟你说她和季风不会在一起,即使明知道她是真心的,你就能一点儿也不防着了她了吗?像你这么冷静的人也做不到,我呢?想到跟你处在一个模模糊糊敌对的位置,坦率不起来。其实话说穿了,就是因为季风喜欢,但你和我都不忍心怪季风,你迁怒叫叫儿,我迁怒你。这么个谎言,蹩脚是蹩脚,以你和季风的关系也还拆不穿。我赖在季风家,他一下就知道我什么心思,不赶我走,一点都不笨,就在你面前才笨。我躺在床上看他打游戏,困得栽歪在椅子上睡着……他对我越好,越顺着我,我越难受,我来北京,喜欢他,要的就是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