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才发现,若他真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想起过去他二十年的所有事情,那么,该如何接受别人眼中";以前的他";和重新开始";现在的他";就成了最大问题,这代表他将会变成另外一个蔺睿予,不可能会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蔺睿予。。。。。。。。。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他可能接受吗?
可能吗?
他无声的叹息,想挥去脑海中残存的梦。不能再胡思乱想,梦就是梦,跟现实绝对有差距。。。。。。他得赶快把这个荒唐又没有根据的奇怪片段忘记。
他看一眼床头上摆放的时钟,在看到上头的数字后,眉间的疑惑又深了。
七点半。
又是七点半。。。。。。他总是在七点半起床。从他车祸清醒到现在,每天都是如此,准确得像是报时台,他甚至以为是病房里挂的壁钟有问题。
他以前一定是个生活非常规律的人。
还是说,有什么原因让他一定得在这个时间醒来?
";咳!咳!";身上冰凉的汗湿薄衫让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他闭了闭眼,站起身,暂时忽略纷乱的心思,走进浴室里盥洗换衣。
几乎是一种习惯的潜意识行为,手一伸出去就知道灯光开关在哪里,衣柜一打开就明白自己该拿哪件衣服。果然是他住了六年的房间,这可以算是好的开始吗?
蔺睿予走出房门,昨天胡子爷告诉他刚出院不用急着去上班,先熟悉家里比较重要。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对于这个尚属陌生的";家";,感到不自在。
走到楼梯口,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他微愣,自己明明是要下楼去找胡子爷的不是吗?怎么。。。。。。他不自觉的抬眸望向三楼,有一扇米白的房门仿佛在吸引着他。
就像是催眠似的,他移动站立在台阶上的双腿,缓步地拾级往那扇门走去。
从三楼的走道望过去,总共有七、八个同样颜色的房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扇门。他就是知道。
宛若门上刻了印记。
他驻足在门前,略一迟疑后,将手搭上门把。稍嫌冰冷的金属圆把让他额角上的痕纹猛然一抽,有如接收到感应的提示,他不再犹豫地打开门进去。
深蓝色。
像深海一样的蓝色。
深蓝色的房间、深蓝色的柜子、深蓝色的窗台、深蓝色的窗帘、深蓝色的大床、深蓝色的丝被,还有。。。。。。被深蓝色拥抱的。。。。。。男人。
蔺睿予的呼吸倏地停止,他瞠目看着沉睡在大床上裸露的完美躯体。
男人的身体很美,每一条曲线都像是上帝给予的特别恩赐,被薄被覆盖的下身隐约可见修长的双腿,沿着被缘而上的是引人遐想的紧瘦腰臀,侧躺的睡姿展现了漂亮的背脊肌理,宽阔的双肩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力的肩胛骨,每一分每一寸都足以蛊魅任何人无法转移的目光。
男人微侧背对着他,他只能瞥见些许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
心脏紧缩了。蔺睿予的眼眶发着热。
";闻人。。。。。。琰?";他颤悸地开口,甚至没看清楚床上男人的长相,或许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就是下意识地启唇了。
毒药毒药般的男人
大概是听到蔺睿予的低喃,床上的人缓缓地翻了个身。
蔺睿予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深处就是不想面对这个人。
闻人琰就是那个只在医院里见过一次,却让他印象极深到刻痕在心头上的人。。。。。。为什么?这一个月以来,他明明是想再见到他的,就连昨晚,他都很在意地寻找着他夜深未归的身影。
为什么?现在见到了,却反而有种想逃的感觉?
他到底是渴望见到这个人,还是巴不得能够远离他?蔺睿予心头矛盾的思绪乱成一团,他决定要转身离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缠绕在闻人琰身上的视线,有某样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在瞬间揪住他所有的心绪。
闻人琰并没有张开眼睛,他只是微侧首换了个姿势,露出平坦光滑的胸肌,随着他的动作,颈项上滑落了一条反折出妖媚红光的坠饰。
银色的链锁串连着。。。。。。火红色的菱形水晶。
蔺睿予愣在原地,愕视着那前一刻才出现在他梦中的赤艳菱晶。
随着那闪烁的光芒,他的心就好像被疾雷划劈过一道又一道伤口。
半敞的落地窗外突如其来地刮进了一阵不小的逆风,将本来平垂在地的深蓝色大窗帘猛然吹袭得沙沙作响,在窗台上诡异地飞舞着。
蔺睿予没办法移开胶着在闻人琰身上的注视,额角宛若被电殛,震慑得让他全身僵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他失去的记忆里有着什么秘密?
他究竟忘了多重要的事情?
多重要?
仿佛要回答他所有的疑问,床上的人缓慢地张开勾魂的幽邃眼眸,在察觉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后,他撑起手肘微坐起身,美丽的黑瞳对上蔺睿予。
蔺睿予甚至忘记自己是擅自进入这房间,他没办法做出任何礼貌性的离开动作,只是感觉自己的神魂在对方的注视下不停地沉沦。。。。。。。。。
沉沦。。。。。。而且无法自拔。
***
棂台上的帘布舞扬着,像是深蓝色的波浪,展现出它柔软的姿态;空气里只有布料吹拂震动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闻人琰坐在床上,没有为何会看到蔺睿予出现在他房里的疑问,冷淡的双眸感觉不出他的心思有什么波动。他只是看视着蔺睿予。
他知道蔺睿予昨天就出院回来了,他也知道夏玮砭打过很多次电话找他,他更清楚蔺睿予的记忆在医院里的一个月以来完全没有恢复。
他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这个。。。。。。空有蔺睿予的样貌,内在却是另外一个人的他。
蔺睿予对于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是他的贴身男佣?是他的特别助理?是他的跟班?还是专门伺候他的奴仆?
这一个月以来,就算他刻意地用工作来忘却蔺睿予的所有事情,还是会不经意地想到这个问题。
以前,他根本毋需在意这种事。外人加贴在蔺睿予身上的标签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就算有人说蔺睿予是他包养的男妾、小白脸,那都是蔺睿予自己的事情,跟他毫无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蔺睿予在他身边越久,他越对那些冠在蔺睿予身上的肤浅名词感到厌恶,他不是佣仆,也不是跟班!
蔺就是蔺!
是只专属于他的蔺,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当蔺睿予质问他为何把他当成玩具的时候,他真的感到愤怒。因为他从不会那样想过。
他知道自己对蔺睿予有一种独占极深的执着,那种几近毁灭的占有欲强烈到让他没有考虑就用行动彻底得到他。
那是什么?这样执意到让他可以藐视一切世俗的感觉是什么?
他从不费力气去了解,他只要清楚蔺睿予绝对不会离开他,这样就够了。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或许是因为蔺睿予对他百依百顺,让他有了绝对拥有他的信念,所以他逐渐地忽略了蔺睿予的感受;又或者,其实他根本不想去知道蔺睿予对他占有了他这件事是什么感觉。
是恶心?排斥?还是无法忍受?
他一次次地让蔺睿予沉溺在禁忌的欲望大海当中,却也一次次在他苏醒后的双眸中看到自责与懊悔。他总是觉得,他得到的,只有蔺睿予的身体。
这让他更加强硬地想用渴望欲念的本能来使蔺睿予屈服。
他甚至不想去深思,究竟他真正想要的,是蔺睿予的身体?灵魂?还是心?可能他早就知道答案。
他全部都要。他要完整的蔺睿予,也要他以最完整的姿态属于自己。
这种执着,一直都只独对蔺睿予而已,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只要他?为什么会不想放手?为什么在每个抱他的夜里才会感到充实?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会对蔺睿予有情欲,跟他是什么性别、什么外貌根本没关系,只是因为他是蔺睿予,所以他才会想要他。
但理由是什么?他以为,只要蔺睿予不离开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那个原因。
他一直以为蔺睿予绝对不会离开他。。。。。。直到现在的情况改观了。
闻人琰靠坐在床头,沉默的烦躁空气让他皱起了眉,蔺睿予看着他眼神里的陌生和困惑更让他的脸色冷到极点。他不悦地拿起床柜上的烟盒,抽出了一枝细白的长烟。
他总是在思考或者情绪差的时候抽烟。。。。。。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少抽,几乎连打火机都不碰了。。。。。。什么时候开始?
闻人琰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蔺睿予时常掩嘴轻咳的画面。
该死!
他一使力,将手中的长烟折成两段捏碎。
闻人琰冷脸着站立在一旁的蔺睿予。他在等他开口。
这三十天以来,他几乎每个夜里都会去医院探视蔺睿予,但并没有和他照过面。
他知道蔺睿予睡得并不好,晚上有时会坐在病房里的窗前沉思,而他则会坐在房外的长廊等待他入睡,一旦等到蔺睿予上床休息了,他才会开门进去。
他想看着蔺睿予。那种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强烈渴望让他每天在做完繁忙的公事后,就驱车来到医院。
但他也矛盾的不想和蔺睿予相见。他知道现在的蔺睿予已经不再是本来属于他的那个人,他也明白现在的这个蔺睿予会用什么样疏离的态度来面对他
这让他无法忍受。
所以他只在睡梦中看着他,这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眼前的人已经不再完全地专属于自己。
没去接他出院也是,昨晚刻意地晚回家也是,他不想和心里已经没有了他存在的蔺睿予照面,这会让他恼火地想要拿条链子把他锁起来。
就像现在看到他站在房门口,而想要把他脱光衣服强占一样!想到这里,闻人琰的眸色倏地变深。
蔺睿予僵直了身体,在闻人琰的注视下,他的胸口被心脏猛烈的撞击着。
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不是走错房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只是深刻的感觉到非进来不可。。。。。。他不知道这房里有人,更不知道这是他。。。。。。闻人琰的房间。。。。。。等等!
他是因为感受到这房间在吸引着他才进来的,还是因为这是闻人琰的房间才吸引他进来?蔺睿予抿着唇,脑海中浮现的答案仿佛是后者。
为什么会这样?他已经搞不清楚了。。。。。。好多事情都怪异得让他难以理解。蔺睿予又下意识地摸着前襟,眼神对上闻人琰光裸胸前的那条菱晶项链。
";那条。。。。。。";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开口了。蔺睿予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想问的事情问出口:";请问那条项链。。。。。。是你的吗?";他蹙眉,明知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情况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但他就是想知道。
闻人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他淡淡地启唇:";。。。。。。你想起什么了?";
蔺睿予脸上发热,他总不能告诉他,是做梦梦到的吧?一想起那个梦,他连手心都冒出薄汗。
他垂首,不自觉地又看着胸前,总觉得那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没。。。。。。没有。";
";没有就出去!";闻人琰黑瞳底的光芒锐减,他极其沉冷地站直身。";下次不要再走错房间!";他起身的动作稍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他拿起床边的长裤套上。
蔺睿予被他突然站起身的举动吓一跳,幸好他很快地穿上裤子。。。。。。
自己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和自己同性的人裸身惊讶?甚至。。。。。。他觉得那副美丽的躯体好诱人又好熟悉。。。。。。
仿佛他也曾经感受过那样的体温。。。。。。
刹那间,他想起梦里那个像毒药的男人。他连忙摇了下头,想摆脱眼前不实的画面。眼角瞥见闻人琰要进浴室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上前唤住他。
";闻。。。。。。闻人先生!";他脱口而出生涩的称呼。
高大挺直的背影顿住。
闻人先生?在这个家,蔺睿予一向是唤他";琰少爷";,只有他才这样叫,其他人都只称呼他";少爷";;而现在,蔺睿予居然连该唤他什么都记不起来!闻人琰紧握着拳,但还是停下脚步。
";我不是叫你出去?";他冷着脸,口中说出会伤害人的话。可恶。。。。。。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蔺睿予相处。
他大可以再重新占有他,把他纳为自己的所有物,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闻人琰冷然地瞥视着蔺睿予额前无法被浏海全部盖住的白色伤疤,他胸口的怒火狂炽的燃烧着。
他从不允许自己犯错!
然而,那道浅色的疤痕却每一次都让他想起蔺睿予在他怀中呕血的画